《风染霓裳》小鹿靡靡

2、流民

　　“小姐！您快坐回去，小心待会老夫人发现了来教训您！”丫鬟紫纹崩溃地拉着自家小姐的衣袖，“如今这里可没有老太爷帮着您！”

　　坐在马车横栏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秋香色撒花纯面百褶裙，同色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顺着玲珑的曲线垂到脚面，又被女子调皮地踢起，在空中上上下下翻飞。从帷帽的白纱中伸出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拿着一根杂草把玩。
　　花槿看着前面行进中的马车，不在意地道：“祖母才不会发现我坐在外面。”

　　“唐嬷嬷会看到的，奴婢方才就见她往您这边瞧。”紫珠坐在花槿身边，从后面围着，怕她掉下去。

　　花槿犹豫一会儿，见前头唐嬷嬷果真从马车里回过头来往她这边望，吓了一跳，连忙进了马车。

　　紫珠紫纹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果然只有老夫人才降得住小姐。

　　花槿摘下帷帽，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露了出来，柳叶细眉，樱桃小口，眼角一枚泪痣，生生将那双眼刻画地多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紫纹接过帷帽，有些头疼地看着花槿。要说她家小姐的性格，其实与多愁善感一点都不搭边，偏偏长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貌。

　　小时候调皮犯了错，只要静静地站在老太爷跟前，也不用说话，眼泪将落未落地看着地面，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瞟一眼老太太，就能让老太爷心疼地直搂着她哄，拦着严厉的老妻，生怕他的乖囡囡受半点委屈。

　　一行人舟车劳顿到了驻筠县，花家老太太蒋氏慢慢下了马车，又急着去看孙女可有不适。花槿拂开紫纹的手，自己轻快地跳了下来，随即就收到来自自家祖母的死亡凝视。

　　她吐了吐舌头，耷拉着脑袋乖巧地走过去搀扶蒋氏的胳膊。蒋氏宠溺地替她整理了微皱的裙摆，又把她的发丝拨去耳后：“这条路也不知怎么修的，坎坷不平，囡囡可累着了？”

　　“我好着呢祖母，倒是您，一定累坏了，待会孙女给您捏捏肩。”花槿甜甜地撒着娇，让人不忍心责怪她方才的调皮。

　　蒋氏还能不知道她？嗔了她一眼，还待说什么，忽然被一阵喧闹的打骂声打断：“前面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嘈杂，快去看看！”

　　护卫连忙去查看，他们现在停在驻筠县城门前，正等着家仆前来带路去事先打点好的客栈——驻筠县太小，没有驿站可做歇脚之用。

　　“老夫人，小姐，不好了，前边有流民暴动，驻筠县关了城门，咱们还是赶赶路，去下一个镇子吧！”护卫脸色凝重，他们一共有十五个护卫，不能在这种慌乱的环境下确保蒋氏和花槿安然无恙，若是主子有半点损伤，等到了京师，恐怕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花槿闻言就是一惊，连忙扶着蒋氏上了马车，自己上了另一辆马车，吩咐道：“快走！”

　　那群流民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拿着锄头，柴刀，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竟真的将城门撞开了。

　　带头的是一个还算健壮的青年男子，叫李三，他首先看到了花槿一行人，见她们衣着精致，仆人众多，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他早年在凤阳府的一间茶楼做伙计，认出那马车上的标志是达官贵人才有的。

　　李三举起手里的锄头，爆吼一声：“拦住他们！他们是当官的，不能放走他们，我们要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自古民不与官斗，但这群流民一听到当官的，便像见到了仇人一般，也不管撞破的城门了，一齐向花家的马车冲过去。
　　三四百人，很快把路堵得死死的，马儿受了惊，开始不安地踢着马蹄，发出长长的嘶鸣。

　　花槿在马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如果不是紫纹紫珠一左一右地护着，恐怕现在不只是头磕得青紫。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随着外面流民的叫喊声越来越响，竟已经有人冲破了护卫的保护，用手里的农具不停地敲击在马车上。

　　花槿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今日之祸避无可避，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蒋氏年迈的身体，“把帷帽给我。”
　　她故作镇定，可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心里的恐惧。

　　“小姐，您要做什么！”紫纹惊恐地看着花槿，不肯把帷帽给她。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花槿抢过帷帽，在紫纹紫珠没反应过来之时冲到了车门前，举起僵硬苍白的双手，坚定地推开车门。

　　护卫首领正举剑打掉一个流民扔过来的石头，怒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京师花府的马车，车里坐的，可是花府的女眷，你们可是不要命了！”

　　“呸！当官的没一个好心！”
　　“我们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今天定要你们这些狗官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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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快进去，刀剑不长眼啊！”护卫首领见花槿主动出了马车，脸色都变了。

　　“韩总管，这样下去不行，我和祖母都走不了。一会儿我先拖住他们，你趁机护送祖母先走，留几个人去驻筠县搬救兵，一定要确保我祖母安全无虞！”花槿被车外的情形吓得脚步一软，向后靠在车辕上。

　　紫珠紫纹挡在她身前，想尽可能地护住她。

　　“不行！”韩总管斩钉截铁地道：“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和老夫人，怎么可以将您留在这！”

　　“祖母更重要！”花槿寒下脸来，“我只需要你保护好祖母！这里离凤阳府不远，你待会先护送祖母前去寻叔父，留几个护卫保护我就好！”

　　花槿说完，自车辕上站了起来，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喊道：“诸位先停一停！我知道你们必定有所求，我父亲是大理寺少卿，你们先听我一言！”

　　流民正是激愤的时候，往前冲红了眼，花槿的声音很快被淹没进了人群里，有几个甚至试图把她扯下来，被韩总管一剑拦开。

　　好在李三不是没脑子的人，一直留心观察马车前的情况，他听到了花槿的话，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连忙吼道：“停！住手！我们暂且先听她说完！”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真的要劫了花槿一行人，只是想逼位高权重的人为他们做主的无奈之举罢了。

　　“你们今日之举是否是有什么冤情？”花槿站直身体，“有冤情，说出来我定替你们作主！但若今日你们执意要拦下车驾，倘若伤了我们，后果自负！你们恐怕不知，伤害朝廷四品官员的家眷是何罪名！”

　　“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觉得能替我们作主！”有流民喊道，眼里都是恨意。

　　花槿向韩总管使了个眼色，他无奈地往蒋氏的马车而去。
　　“就凭我是四品朝廷命官的嫡女，你们拦下我不就因为我是官员女眷吗？”这群流民异常的顽固，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导致他们对朝廷产生了如此大的怨怼。

　　“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怎么可能替我们做主，我们的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不要听她的，大家把她抓起来，去和汤县令那个狗官谈判！”

　　因为这一句话，花槿好不容易稳定住的场面又暴乱起来，她只好摘下帷帽，大声道：“我可以替你们作主！以我家族的名义起誓！”

　　车辕上的女子长得貌若仙人，仪态婀娜，一脸郑重，眼神里透着坚定的光，向人看去时，只觉得她在温柔地怜惜你。
　　流民们何时见过这等人物，又一时被她的话语震住，竟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李三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走到流民前方，仰起头高声道：“草民李三！乃驻筠县李家村村民，今日恳请姑娘替我们作主！”

　　花槿脸色微寒，这人不是个简单的，原来是先兵后礼啊！看来她今日是被利用了。

　　蒋氏马车离花槿有一段距离，她此时才听到花槿的声音，大惊失色地撩开帘子向后看去，只见孙女正满脸严肃地站在马车上跟下面的流民说着什么。蒋氏脸色一白，厉声道：“还不快去保护小姐！”
　　她最宠爱的孙女，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这时，韩总管跳上马车，“得罪了，老夫人，小姐命令属下先护送您出去！”说着，一挥马鞭，马儿吃痛，猛地向前跑去。
　　大部分流民都聚集去了花槿的马车前，刚好给他们留了个空挡。

　　等流民发现时，蒋氏的马车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想追也追不上了，剩下的几个护卫紧紧将花槿和两个丫鬟围马车前。

　　“你们看到了吗？她都是在骗我们！不能放过她！”
　　“抓住她！”

　　流民又暴动起来，这次连李三的话也不管用了，他们不管不顾地围上去，手里的武器狠狠地朝那几个护卫打去。

　　花槿打了个冷颤，亲眼看到一个护卫因为保护她被一把镰刀砍伤了手臂，那流民砍红了眼，镰刀又一次举起来，就要对着护卫的脑袋坎下去。

　　“不！”花槿高声叫着，上前想阻止那流民，谁知她这一动，刚好让其他流民有有了可乘之机，一把带血的斧头从她的侧面劈过来，速度之快，根本让人避无可避。
　　“小姐！”

　　花槿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她一扭头，刚好对上那把劈过来的斧头了，她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紫纹紫珠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声音，流民们嘈杂的打骂声，仿佛都离她而去。

　　花槿闭上了眼，忽然感觉到一缕风穿过她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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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啦！开更啦！暗戳戳的想改个文名，不知道有没有人看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