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坑》不可名状的硬糖

2、第 2 章

　　叶灵犀赶忙把人拖到屋檐下，扒开草席一看，微微睁大眼——好长的一对耳朵，白茸茸的毛，里面的耳肉又是淡粉色的。
　　是只兔子亚人没错了。
　　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半边耳朵耷拉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溃烂。

　　口吃不清，身子抖个不停。
　　耳朵上的毛也泛着灰，很可能熬不过今夜。

　　“卧槽，谁特么虐兔子！”
　　叶灵犀有点火，心疼得厉害。也不嫌小兔子满身血污，急急忙忙往自己的破房子背。她打来水，笨拙烧开，试了温度之后耐心帮对方清理。

　　按照她不算多的医疗知识。
　　这种外伤一定要清理消毒，还得谨防发炎。烂肉是不能留了——她烧过刀片，一点点清除，手虽然有点抖，但是不知为什么视线却特别清晰，每一刀下去都极有分寸。
　　女孩身上围绕淡淡的荧光，将昏暗破败的小屋照亮大半。
　　可惜本人浑然不觉。

　　等后来送到附近的医馆，大夫都说她刀工了得。

　　用过草药。
　　小兔子不说胡话了，叶灵犀身上为数不多的铜币也消耗得差不多。
　　大夫应该是浣熊种，黑眼圈很深。

　　多送他们两包药，就把二人赶了出来。
　　“救活了也是受罪，走吧走吧。”

　　叶灵犀不大懂对方这话是几个意思，也没细想。背回去之后拿出养宠物的决心，不吃不睡照顾了好几天，实在撑不住，就捏捏小兔子的耳朵。
　　再多疲倦，一秒也就治愈了。

　　好软。
　　好好摸。

　　啊，兔子。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灵犀这个人活得比较佛，但并不是没脾气。作为一个要求极高的颜控和一个要求极低的吃货，在奶茶炸鸡都没有的世界，能捡到一只可可爱爱的兔子，天知道她千疮百孔的心有多感动。
　　自己饿死都要把兔子救活了。

　　“我有一只小兔子，我从来都不骑……”
　　她一边换药，一边哼歌。
　　看到新长出来的肉，十二三岁的女孩露出欣慰的表情，捏捏小兔子的脸，宠溺道：“你可真能睡啊，再不醒来夏天都结束了。”

　　越看越可爱。
　　她亲过兔子耳朵，又去亲他粉嫩嫩的脸。
　　又当妈又当主人的感觉不要太销魂。

　　没注意到床上的男孩皱起眉，趁她不注意，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换完药，叶灵犀背着小篓出门。
　　面摊老板娘知道她捡回只濒死的兔子种，好心教她认些可以吃的野菜。现在她每天早上就出去挖一些，配上肉汤煮了让他喝下，下午便跑到医馆帮浣熊老头捣药。
　　这样不仅能换一点微薄的收入，还能蹭两包伤药。

　　虽然有点难，但还能支撑下去。

　　刚进医馆把篓子放下，浣熊老头就摇着尾巴出来。
　　“小叶子，你捡的兔子好些没？”
　　“已经结疤了。”
　　“哦，怎么不见出来走动？”

　　“他还没醒，应该是太累了吧。”叶灵犀看着浣熊老头细长的手指沾点水，洒在她头顶，愤怒道，“我真的不是叶子精！”

　　老头洒完水，又开始捡药材。
　　不咸不淡道：“你们叶子精就没有一个会承认自己是叶子精的。”
　　“……可我真的不是。”

　　“那你是什么？”

　　叶灵犀咯噔了一下。
　　没有人族会和亚人住在一起……再穷的都不会。在这个世界的人族眼中，跟亚人居住，相当于跟自家养的猪狗住一个棚，实在需要勇气……

　　面摊老板第一次见她，本来以为她是人的。
　　这里就是个垃圾场，人族也常过来扔些别的垃圾，其中以畸形儿最多，不过大部分都没活下来就是了。
　　后来不知怎的，在老头的误导下，也开始觉得她是叶子精。

　　老头黑溜溜的眼盯住她。
　　女孩扣扣脸，本来就花的小脸抹得更花了，“是，我就是叶子精本精。”
　　“这就对了，叶子精养兔子，你是嫌自己命长！”

　　叶灵犀，“……”

　　女孩捣完草药，拍拍手。
　　今天的活比较多，流了不少汗，把脸都弄干净了。她溜到后院灶房，弄点草木灰抹在脸上。

　　原主虽然把家产都败光，但是想要她狗命的还是不少。前些日子这附近已经开始张贴她的画像，虽然画得抽象，但是保不准有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没看过太多宫斗剧。
　　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被抓回去大概没什么好下场。

　　家道中落，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估计没人想到炼器宗主叶念的独生女，现在连几个铜币都没有，住在亚人都嫌弃的小破屋。

　　其实……她也没想到原主这么能败。
　　愣是没留下一点钱财傍身。女孩拎着药包往家去，老远看到门开着，摇摇晃晃的木门后面还有一只长长的兔耳朵，听到她的脚步声，微微颤了颤。

　　“你醒啦！”
　　叶灵犀赶忙奔进屋，嘭一声关上门，笑得有点……不太正义。小男孩吓得躲到床底下，弱弱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它之前被虐成那个惨样，大约是不会相信人了。
　　女孩略一思考，舀点水往自己脑袋倒，“你看，我是叶子精啊，不是人！”
　　这话虽然怪，但是她讲起来振振有词。

　　兽类能修炼，花草也可以。
　　大部分叫不上名字的草木精，都有个泛称，叶子精——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往头上洒水。

　　本来还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慢慢钻出来，大大的圆眼谨慎地打量她。大约是没看过对亚人笑得那么白痴的人族，小男孩放下戒心，长长的耳朵也跟着塌到后脑勺。
　　“……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她伸手摸长耳朵，差一点碰到，又蹲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能摸你的耳朵吗？”
　　男孩缩着肩膀，闭上眼。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灵犀抚下长耳秃掉的那块，轻声道，“塌塌真乖，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叫……塌塌？”
　　“你会说梦话啊，说得超大声。”

　　小男孩抓着耳朵，有点害羞。
　　低下头，又怯生生望她，“小姐姐，你怎么脏兮兮的……塌塌帮你洗脸好不好？”

　　亚人虽然有动物特征。
　　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叶灵犀觉得他们跟人没有区别，智商很高，脾气跟种类有关系。特别好斗的也并非完全不能讲道理。
　　比如这里的黑狗帮，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只要学两声狗叫，就把你当兄弟。

　　她没少跟他们混吃混喝。

　　叶灵犀翻翻找找，拿件衣服让他换上。
　　开门出去，舀水洗脸。刚蹲下，小男孩便走过来，拿起木瓢往她脸上淋水，乖得不行。

　　叶灵犀骨架纤细，身形单薄。
　　手伸起来，藕似的臂白得晃人眼。名叫塌塌的兔子种亚人，拿着抹布帮她擦额头、鼻子，看到女孩完整的脸，怔了许久没敢动。

　　她眉间缀着不明显的淡红花钿，就像一片花瓣烙在肌肤。
　　五官小巧精致，长长的睫毛安静垂着，有点懒散，还有点兴奋。幸好年纪尚小，容颜尚未长开，否则不知该是怎样的明艳热烈。

　　“我姓叶，你叫我小叶子吧。”
　　叶灵犀笑笑，轻声道。

　　长长的兔儿竖起又落下，不安地来回晃悠，小手捧着她的脸，“叶子姐姐，你比仙女还漂亮。”

　　塌塌的眼睛颜色很浅，有点点红。
　　细白的指绕一绕她黑长的发，指尖卷起一根断发收到手心。
　　微微颔首。

　　男孩闪着光的大眼睛定定看她，叶灵犀感觉心脏受到暴击——她没有镜子，也不会用仙术变幻，只能在水面照一照。

　　知道自己姑且是个女的，有鼻子有眼。
　　倒是没觉得漂亮。

　　她有点开心，笑起来，捏住男孩的脸，“乖咯，就你嘴甜。”
　　叶灵犀养兔子养上瘾，有点钱就想给它买吃的。什么花饼、绿豆酥、仙草蜜，变着法地买。大黑作为自立根生的黑狗帮老大，每日都要进森林捕猎。
　　十分看不起被叶子精圈养的兔子种。

　　叶灵犀带着塌塌在门口晒太阳。
　　大黑就要在两人面前露牙齿，叶灵犀凶他，黑色卷发的大狗子就拿屁股对着两人，毛茸茸的大尾巴扫来扫去。

　　虽然有点蠢。
　　但是也很可爱，帮塌塌换过药，女孩就抓住大黑，非要帮他梳尾巴。

　　“你也太不爱干净了，这尾巴上全是泥。”
　　“男人嘛，不干净才有男人味。”
　　叶灵犀给逗笑了，使劲抓一把大黑的尾巴，说他臭不可闻。两人目光对上，大黑动动小耳朵，猛地扑上来，没一会儿女孩就被按趴下，直喊“狗哥饶命”。

　　两人的笑声传出老远。

　　塌塌坐在门槛，冷眼望一望远处打闹的两人。他摸摸自己缺了一块肉的耳朵，走出家门，揭下了张贴在墙上的通缉令。
　　叶灵犀的画像他在城中见过。
　　提供线索者，十枚灵石。
　　足够他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男孩细白的指颤抖着，在人像的脸上圈了圈，放上一根前几日偷来的发。
　　很快头发便在空中燃烧起来。
　　通缉令也散出金光，消失在虚空之中。

　　大黑猎到一只很肥的山猪，分了块肉给她。
　　叶灵犀在外面用香草叶搓洗过后带回来。塌塌虽然是兔子种，但是也能吃肉。浣熊老头说吃肉伤口好得快，让她别成天拿草喂兔子。

　　她拍拍门，笑着喊小男孩的名字。
　　电光火石之间，被两个身穿铠甲的人擒住。女孩跪在地上，黑发散开，无法动弹。黑暗中，她看到自己救回来的兔子种亚人，用往日讨好她的表情对着另一个身穿紫袍的男人笑。
　　他塌着长长的耳朵，温顺道，“大人，这就是您要找的人。”

　　对方扔了个袋子过去。

　　男孩掂量着到手的十颗灵石，欣喜若狂。
　　望一眼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叶灵犀，抿嘴道：
　　“不要怪我，你们人族没一个好东西。”

　　“我不怪你。”叶灵犀吸吸鼻子，垂着头，“我怪我自己。”

　　她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
　　总是被皮囊遮住眼，她以前运气太好，或者说原本的世界根本没机会让她见识生活的险恶。她笑原主笨拙可怜，为个男人葬送性命。
　　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笨。

　　明明知道暴露外表很可能招来祸端，却还是在来历不明的亚人面前露出正脸。

　　“带少关主离开。”
　　男人一声令下，两名士兵便押着叶灵犀往外。

　　一行人走到排屋外围。
　　士兵问道：
　　“紫苑大人，这些亚人如何处置？”
　　“格杀勿论。”

　　叶灵犀挣起来，几乎把施在身上的束缚术解开，周身散着淡淡的荧光。身穿紫袍的男子感受到灵力波动，压下震惊，重新施法将女孩压制住。
　　眉间有些诧异：
　　“你在乎这些杂种？”

　　女孩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什么是杂种，什么是纯种……今日你如果敢杀他们，只要我活着，将来必定取你狗命。”

　　男人顿一顿。
　　“好，我等你。”

　　说完，他掐了个诀，火焰很快笼罩整个排屋。绵延的大火烧开一片，浓烟滚滚，到处是呼号的叫声。叶灵犀低着头，紧咬嘴唇，不肯让泪水落下……原来做错事，不仅害己还会害人。

　　塌塌的兔子尾巴着火了，连滚带爬逃出来。
　　看到紫苑，急忙求救。
　　“大人，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好烫啊……我不要死！”

　　男子面无表情，身前有隔离术。
　　男孩根本无法近身。

　　塌塌转向叶灵犀，面容扭曲道，“叶子姐姐……救救我，塌塌好难受，好难受啊……”

　　叶灵犀低着头，仿佛没听到。
　　许久，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眸光里映出些火光，“求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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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