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天子·胤禛》fuchen

93、第九十二章

　　一
　　“可以。”
　　茶都已经凉了，康熙才说出这两个字。康熙看了看胤禛，这尊从进屋之后就铁青着脸的雕塑，终于有了点表情，应该是惊讶吧。
　　刚刚听到这个儿子说出的事情，康熙自己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说出“可以”这两个字。
　　今儿下了朝，有人禀说，雍亲王在候着。康熙的第一反应是，或许又有了什么“首告”的内容，或者是胤礽那边有了什么进展。这几日，从亲王贝勒到王公大臣，所上奏的内容都或多或少与废太子有关，这是朝廷的大事，也是个人心中的大事啊。可胤禛偏偏说的不是“大事”。
　　他说：“废了年氏，送云悠出京。”
　　“什么？胡闹！”这是康熙的又一反应，难道谁知晓了云悠的身份？难道有人威胁了叶家的安全？本来年氏云悠就是一个将错就错的事情，难道还想越闹越大？废了王爷府的第一侧福晋，要怎样的过错？！真的有了这样的过错，难道还能送出京城这么简单？你！康熙看着紧锁双眉、跪在地上的四儿子，他没有问这些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胤禛肯定和自己一样都明白，只说出那九个字，是故意的。
　　康熙的表情在经过了诸多变化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为什么？”
　　“为了孩子。”康熙问的干脆，胤禛也答的利索，当然只回答这几个字的话，就真的是故意跟康熙作对了。
　　随后，胤禛的讲述虽然简练，但也让康熙明白了事情的源由。接连三个孩子的夭折让云悠绝望，居然萌生不再有孕的想法，这当然让眼前这个曾经说过“同棺殓”的儿子难以接受。若在以往，这样琐碎的家事，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告诉这样心境的康熙，那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除了准这位福晋被废，这个儿子也要在康熙的心里“被废”了。
　　不过，现在不是“以往”，胤禛也不是“一般”的儿子。这几年，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也让康熙对自己的这个四儿子有了一次次新的认识。无定河，

　　这个儿子见微知著；胤礽试剑，这个儿子惜字如金；一废太子，这个儿子置身事外；然而之后，木兰围场，这个儿子不卑不亢；二废太子，这个儿子一反常态，甚至让康熙有了疑虑。在这场斗争中，再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胤禛的变化，让康熙不安。因为他猜不透这个儿子的真实想法。然而，现在，康熙觉得，所有的事情又都能够与这个儿子身边的一个女人拉上关系－－叶云悠。自从她进入了京城，进入了王府，进入了胤禛的心里，这“国事”和“家事”就变得分不清了。好像这“小内务府”的案子也是因为她头上的一只钗。
　　康熙想了多久，胤禛就跪了多久，直到康熙说了“可以”这两个字，胤禛才抬起头，有些愣愣的看着康熙。
　　“朕准你把她送出去，但有两件事要交待：第一，你拿着朕的手谕，先去一趟隆科多那儿，他会告诉你朕交待你办的事儿。第二，云悠出了王府，就不再是年氏。至于这世上还有没有年氏，就要看你回京后怎么给宗人府递牌子了。下去吧。”
　　看着胤禛退了出去，康熙的眼神还是望向门口。这次是自己把“国事”和“家事”给连在一起的。或许，作为君王，本来就难以把国事跟家事分开，那么，能够把“家事”当“国事”处理，把“国事”当“家事”处理，也是一种为君之道。胤禛能不能处理好，就看他自己了。
　　紫禁城里都没有秘密，那雍亲王府就更没有秘密了。自从胤禛冷着脸从敞云轩出来，大家就都知道，年主子和四爷又闹翻了。这些年，这样的事儿太少了，可出一次就不是小事儿。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明显的感觉，气氛要凝重许多。因为四爷说了，包括一日三餐，敞云轩内的所有用度需求都要列单子，他要亲自过目。
　　唯一知晓这件事的就是那拉氏，她问了马文良。对这位福晋，马文良不敢隐瞒。那拉氏听完，就啪了桌子。她没有说出来，但是，心里的话是：年云悠，你也太有恃无恐了！伤了胤禛的心，你的‘恃’从何而来？
　　敞云轩里的人，都像从天上掉下了十八层地狱。原来看园子里其他下人都像是高人一等，现在，根本连敞云轩的门都不能出，与院外的人打交道，也是谨小慎微，真是应了那句话：站的高，自然摔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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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握着康熙的手谕，从隆科多的府里走出来。
　　果然，康熙是让他“顺便”去查《百官行术》的事情，这在康熙说出隆科多的名字的时候，胤禛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是这样得来的。
　　“云悠出了王府，就不再是年氏。至于这世上还有没有年氏，就要看你回京后怎么给宗人府递牌子了。”
　　康熙是这样说的，‘不再是年氏’，会不会对云悠也是一种解脱？‘送出京城’？真的要送走她？
　　胤禛闭上双目，或许这样能把所有的烦恼都关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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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胤禛给自己念出皇上的手谕，云悠感到，一切都要结束了。只是，这结果来的太快了。
　　胤禛的声音很冷，站在自己身边，却好像远隔万里。
　　他向皇上请奏，让我不再做年云悠，让我远离京城，也远离他，皇上准了。是我把他伤了吗？
　　后天启程，悄无声息，我走后，大家就会听到年氏病逝的消息吧，这世上就再没有年氏了吧。这不就应该是我的归宿吗？
　　离开前，胤禛回头，说了句：以后不会再碰你。就走出了敞云轩。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只是，左边的胸口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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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海宁地居钱塘江河口以北，春秋战国即已建制。这是云悠第一次来到南方。
　　这次出行，所带人员很少。胤禛、云悠、普因、甘凤池还有心莲。在圆明园，对大家交待的是，侧福晋被禁足敞云轩，暂时不会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敞云轩内的下人暂都撤出，每日供需都由那拉氏处理，因为，知道出行目的的，只有那拉氏。纸里包不住火，但那拉氏明令：嚼舌者，死。于是，保命是要紧的。
　　一路数十日，有心莲照顾，云悠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只是每日偶尔会与胤禛对视，两人都不自然的错开。有话，却等待对方先开口。
　　旁观者清，但面对两位主子，该怎么开口，说些什么呢？
　　从进了海宁的地界，云悠就觉得空气变得湿润了许多。马车停了下来，云悠掀开窗帘，“陈宅”两个大字就冲进了云悠的眼睛。“陈宅”？这几天听到胤禛提到过陈世倌这个名字，难道就是这里了？
　　果然，普因、甘凤池先下了马车，接下了胤禛，普因又走过来，接下了心莲，“小姐，慢点。”出了圆明园，就没有了侧福晋，连“夫人”都不算了。
　　早有人通报进去，一个与胤禛年龄相仿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一些家丁女眷。“四哥，可到了。”男子上前握住了胤禛的手。
　　胤禛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晚了，晚了，晚了快十年了。”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往院里面走。
　　与圆明园不同，这里不大，却有着浓厚的园林宅院的味道，曲径通幽，不似北方庭园的敞亮，却别有一番景致。
　　进入正厅，男子把胤禛让到上座，就跟家人一起跪倒。
　　“秉之，到了家里，你还做什么？”原本已经坐下的胤禛站了起来。
　　男子果然是陈世倌，他摆手说道：“不，不，不，这不一样，是四哥，也是四爷。”
　　礼毕，陈世倌说道：“四哥的信真是及时，跟着我一块儿进的家门。去年七月我到山东任乡试官，十月到了顺天乡任试副考官，后来又督学顺天府。一个编修，就没安定的‘编修’过。”
　　“你这是在抱怨啊，还是……”胤禛故意打趣说。
　　“哎，四哥你可不能乱说，要降罪的。”陈世倌到是认真。
　　胤禛笑着，看向大家，突然定住睛，说道：“那是清若吗？”
　　于是，一个女孩子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头还是低着的，却喊了一声：“四哥哥。”
　　胤禛走上前去，“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即便是在海宁的街上看到你，我还是不敢认啊。还会爬树吗？”
　　一句话，让女孩子本已经绯红的脸更加红透，陈世倌夫妇也笑出了声。
　　此时的云悠感觉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在心头，也跟着笑着，脸却别向了旁边。
　　“咣当”，一旁的心莲碰翻了茶杯，云悠有些怀疑她是有心的。大家马上都看向云悠这边。
　　胤禛也回过了头，在看到云悠的时候，冲口就说道：“十年前我见到她，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要对着云悠说？为什么要这么说？胤禛也不知道，而且，说出了这一句，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而此时，陈世倌也转头就看向了云悠。这次胤禛的随侍不多，五个人中，出了胤禛和普因，却有三个是不相识的。而就连普因都一直站在这个女子的身后，那么，她和胤禛的关系是……
　　胤禛当然早就想好该如何跟陈世倌交待，只是，因为刚才那一句话，他一时怔在了那里。
　　于是，云悠上前，对陈世倌夫妇行礼，说道：“我姓叶，名云悠。”身份呢？算胤禛的什么人呢？
　　“奴婢心莲见过陈大人，陈夫人。”
　　“在下甘凤池。”
　　于是，算是介绍完毕。云悠看了看抢着答话的两人，感谢他们的一片苦心。
　　“秉之，我来海宁是有要事，事不宜迟，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胤禛轻轻拍着陈世倌的肩膀。
　　“哦，好的，”陈世倌转头向身份的妻子说道，“夫人，那你安排贵客住下吧，晚上我请了大厨，也尝尝我们海宁的风味。”
　　云悠和心莲的房间被安排在筠香馆。从正厅走来，陈夫人一路在做介绍，东偏房是陈家祠堂，西边是陈家寝楼和双清草堂，这个草堂是陈家人读书省身的地方。甘凤池和普因则与胤禛住在筠香馆旁的院落里，陈夫人说，当年胤禛也是住在这里，屋内的摆设甚至没有变过。
　　不知道为什么，云悠对这个院落有着特殊的好感。离开了京城，离开了北方，仿佛自己就真的不是侧福晋，不是年氏了，“叶云悠”，云悠自己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得回自己失去爱，果然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