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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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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云悠换了一身衣服,走向后院。这里原本是她每日居息之所,到这里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现在不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自己救了艾真到现在已有多日,他的伤势渐愈,那么意味着他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云悠不知这是否是一种不舍甚至是依恋,她不想承认,不愿承认。她用力的甩了甩头,却甩不去心中怅然的思绪。自己不知不觉还是走进了药庐。桌案上有几日来画的一幅山水图,水波连天,雾蒙远山,若隐若现的薄雾触之无形,却又挥之不去。恰似云悠此时的心境。她在其上题了一句:
雾锁山头山锁雾
却再也写不出对句来。这上一句有画境有心境,又能反正成诵。下一句……云悠将笔放下,闭起了眼睛。她真的有点倦了。待睁开双眼,却看到此句下方,赫然一句:
天连水尾水连天
好工整的对句,好开阔的气势!这是她才发现艾真不知何时走到的身后,写下了这一句。
胤禛此时双臂一展与桌案相连,几乎是将云悠圈在了怀中,两人从未如此亲近,彼此的轮廓也从未如此清晰,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真切。云悠微微回首只能看到胤禛的下颌,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就连呼吸也不太顺畅了。
“为何只看到山雾,而看不到天水?”胤禛轻声问。
尽管如此,微弱的呼气仍然吹到了云悠的眼帘,她眨了眨眼,拿过了胤禛手中的笔,说道:“不只有山雾,还有岭雪。”又再书了一句:
雪岭吹风吹岭雪
胤禛笑了笑,握着云悠的手接了一句:
龙潭活水活潭龙
云悠一笑,“哪来的龙啊?”
胤禛几乎脱口而出:我不是吗?但马上住了嘴。他低头看着云悠,右手握着她的柔荑,左手轻轻的要环上云悠的腰际。云悠当然已感觉到,半边身子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屋内静的可以听到虫蚁爬动的声音,更何况是院中的一声呼喊:“小姐……”
这一声好像是解了穴道的手,让云悠一下子冲了出去。胤禛怀中佳人已失,慢慢的收回了左臂,手也慢慢的握了起来,捶向桌案。他双目轻阖,自己怎么会不明白云悠的心绪,自己的确是要走了,只是还有些话没有说。
二
来的正是心莲,但神色异常。
“怎么了?”云悠急切的问。
“小姐,不好了,敏川容来了。”
“什么?”云悠一阵眩晕,难道是因为上元节的事。“他来做什么?”一霎那,方才近乎沸腾起来的血液骤降到了冰点。
“不只他,还有他爹。还有……总之,老爷让你去前厅呢!”
云悠顾不得许多,奔向前厅。
“爹。”云悠转向敏氏父子,“见过敏大人,敏公子!”
“哈哈,快免礼。”敏海德笑着对叶儒年说,“哎,现在我才知道那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意思是什么。”然后用手指着敏川容说,“看我养了三个儿子,有一个像你女儿这样我就知足了。”
叶儒年陪着笑,干咳了两声。
敏海的又接着说:“端庄秀丽,知书达礼,错不了,错不了。川容啊,川容!”
敏川容今天才算真正看清这位叶小姐。上元节那天天色昏暗,加上自己也并未留心,隆经寺那一眼又是高处俯视,今日一见,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平凡:肌肤雪白犹如冰雪雕出;不曾着妆,素面朝天,清淡自然;两耳饰青翠雨滴耳坠,光射下愈加娇嫩;白底露纹镶边小袄,高龄敞口,露出修长脖颈;腕上一只玛瑙镂空玉镯,晶莹剔透,指尖捏一方素色绢帕。敏川容自觉见过女人无数,即便不能妄称绝色,也是各色佳人,但与云悠比起来,后者更具异样风韵。因此,敏川容一见之下顿时激起他强烈的占有欲:这样的空谷幽兰的采撷者,舍我其谁?他这样想着,自然就没听到他爹说些什么,更没听到他爹的召唤。
敏海德看到儿子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姑娘看,也觉尴尬,咳嗽了一声,说道:“川容!”
敏川容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答道:“爹。”
“你这孩子,太不懂规矩。就算是你未来妻子,在长辈面前也不能如此失礼!”
敏川容马上报拳躬身,向叶儒年施礼:“小婿无状,还请岳丈大人见谅!”
叶儒年赶快拦住:“使不得,使不得,此时尚未……”
云悠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敏川容父子是来提亲的,心里一急,就感到有一股气向上撞,眼前一阵眩晕。敏川容倒是手疾眼快,拦腰一抱,将云悠扶住,这才感到纤腰不盈一握,随即一笑,说道:“你没事吧?”
云悠旋即清醒,发现敏川容居然抱着她,身上像沾了虫蛭一样恶心,她一把推开了敏川容,“爹,这件事我没同意,我绝不同意!”说完后转身走出大厅,将敏氏父子谅在了前厅。
敏海德是什么人,他的身份肯屈尊降贵的来提亲,居然被晚辈一口回绝,当然十分气愤,冷声道:“叶大人,令千金这是什么意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难道也可自己做主吗?”
“不……”叶儒年连忙下跪,刚要解释,却被敏川容扶了起来,他接口道:“爹,您息怒。这不是叶小姐的错,可能是我刚才一时冲动唐突了佳人。叶姑娘只是一时气话,婚姻大事当然是叶伯伯说了算的。”
“不……”叶儒年继续说道,“小女的确是被我宠坏了。不过,敏大人,下官实不相瞒,小女素有顽疾,恐不配与令公子成婚。”
敏海德一听,赶忙问道:“什么病?”
敏川容却向他父亲使了个眼色,说道:“叶伯伯,叶姑娘的病情我是知道的。正是考虑周全我才敢向您提出这桩婚事。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这次连敏海德也没明白这小儿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其实敏川容早就打听好了,叶云悠的寒症可能对日后生育有影响,但这正为他日后纳妾大开方便之门。
从叶府出来,敏川容就将这件事向他爹说清楚了,敏海德这才明白。其实刚一开始,听川容说要向叶儒年家提亲,他是一万个不愿意。他的大儿子与年家之女定了亲,二儿子与尚书之女结姻,而这个叶家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交情上都不符合条件,他怎么能愿意?但是,这个小儿子最是懒散,整天游手好闲,经常与一些青楼酒肆里的女人纠缠不清,他真怕哪天给他领回一个那样的女人,那真是不敢想象。今日居然主动提出与叶家结亲,毕竟这是个正经人家,从品行上他是放心的。也许儿子真的肯收心,那其他的也就将就了。
三
云悠奔回屋子,在门口就瘫坐下来。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有愤怒。她皱紧了眉头,不只这是不是上天跟她开的玩笑,或是惩罚。
心连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轻声说:“小姐,不好了,药庐里没有人了。”
云悠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转瞬,就冲向药庐。果然,里面没有人。艾真真的不见了,他走了。此时的云悠,已是心理交瘁,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她却又笑了。她一边淌着泪,一边笑出了声。最后,她伏在桌子上,渐渐的,也不知自己是哭还是笑了。
门开了,心莲走了进来,她走到云悠的身边,云悠一头就靠在了她的身上,抽泣着说,“心莲,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我的命啊?双十年华,姻随缘至。这就是我的姻我的缘吗?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可以。”声音短促而坚定。
云悠霎时顿住了抽泣,因为这不是心莲的声音。她抬起头,慢慢的站了起来,果然就看到了艾真。
胤禛看到过女人哭,也看到过云悠哭,但从来没看到过这满眼的痛苦与绝望,孤助与无奈。他一下子将云悠搂在了怀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云悠有些愣愣的伏在胤禛的胸前,她再也没有力量压抑了,也再没力量逃开了。这么多年来,她就没想要依靠谁。因为谁也靠不了。于是,她慢慢学会自主,学会自力,学会掩盖自己的痛苦,学会控制感情。而自从这次上元灯节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好像踏上了机关,不再受自己控制,以后每一步都成了命定。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有双臂膀可以拥抱,有个胸怀可以徜徉。所以,当胤禛这么做的时候,她就一下子陷进去了,没有压抑,没有无助。尽管现在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自己还不很清楚,他下一刻是否还再也不能肯定,但此刻,他是真实的,是存在的,可以依靠,可以安慰。
云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舒了一口气,从胤禛的怀中离开。她仍然有些羞涩,低头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子,幽幽的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胤禛不想答是,却又不能说不是。于是,他换了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云悠着实吃了一惊,向后一退,才发现自己仍然在胤禛的臂弯里,她的眼里又充满了泪水,“你都知道了?”
胤禛再次拥云悠入怀,轻叹了一口气:“我刚才是出去了,平阳城都知道了。”
云悠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都知道了?”
胤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你是我的!”这几个字斩钉截铁,声音不高,却字字打在了云悠心上。
云悠先是感动,然后突然明白了胤禛的意思,“你是说……你要……”
胤禛截口道:“是,他根本自顾不暇。所以,等我。”话很少,却字字千金。云悠不由得又落下泪来。胤禛低头用手为云悠擦去泪水,然后将自己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说道:“这个给你。”一边说,一边用指环往云悠手上带,可带在哪个手指都还嫌大,胤禛一脸的无奈。
云悠笑了,接了过来,说道:“没关系,穿起来做项坠。”
胤禛动容的说:“你高兴就好。”
难怪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此时的云悠和胤禛是幸福的,他们彼此都坚信美好的未来。但大多时候,两情相悦还不够,还要天公作美,还要有缘有份。月老毕竟年纪大了,红线总有绑不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