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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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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选秀女是清朝一项重要的典制。每三年举行一次。经过多次的挑选后,入选秀女或备内廷主位,或为皇子、皇孙拴婚,或为亲王、郡王及其子指婚。每一届选秀,女方家人都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女儿入选,或为妃嫔,或为福晋,都是女方莫大的荣耀;但另一方面,候门深似海,宫中又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黑暗与复杂,一朝不慎,便会获罪,甚至陪上性命。而且,即便顺利的话,也可能一辈子都难以与家人相见。
现在,年遐龄也是矛盾的心情。但他不是因为上面的原因,而是……眼前的骡车就是秀女们所乘。年遐龄敲了敲车窗,“孩子,只要尽力就行。入宫万事小心。”外人听来,这是慈父的叮嘱,但车中的云悠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她掀开车帘,说道:“爹,您放心,您老回吧。”年遐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云悠被骡车拉到了神武门外。此时还是深夜,神武门紧闭,她和其他秀女都要在车中等待,天亮方可进入。每辆车上都有相应的标识,从这上可以看出她们的身份:正黄旗在前,镶黄旗在后。所以,云悠排在靠后面,她可以看到整齐的骡车从神武门一直排倒护城河对岸,宛如人型。
她终于到了京城,艾真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去过平阳了吗?她不敢想起这个名字,这会扰乱她努力平静下来的心绪。他去了又能如何?自己现在是自身难保,除了听命于人根本无路可走,能够奢望的只是顺利躲过此劫,尽快回到平阳,或许……云悠合上双眼,任悠泪水恣意。
东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神武门缓缓的打开,应选秀女下了车,在户部官员的引导下进入皇宫,至顺贞门外恭候。虽已是春天,但乍暖还寒,秀女们在外等候已有些时候,又冷又饿,不免发些牢骚。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衣衫邋遢的老太监,哆里哆嗦的开口喊道:“别吵吵了,小毛丫头们,有什么好吵吵的?这点儿苦都吃不了,还进什么宫?”那尖细的声音又引起了一阵窃笑。老太监走了下来,“笑,笑,有什么笑的?看我老爷子邋遢,脏,是不是?”正说着,又出来一个小太监冲口喊道:“五人一组,五人一组,去领衣服。一人一件,别抢!”他说着别抢,但秀女们哪还听得见后面说了什么,都蜂拥而上,谁不想挑件好看的?一会儿的面审兴许就靠它了。这一拥,就将刚才那个老太监挤到了,他“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可谁也没空理他。云悠走了过来,“公公,您没事吧?”
老太监瞥了云悠一眼,说道:“谁是公公?谁是公公?我是老爷子,想当初……哎呦!”
云悠一搀他,发现是扭伤了胳膊。云悠从来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老人,笑了笑,说道:“好,老爷子,你是不是胳膊疼?”
“你明知故问!”老太监揉着自己的胳膊,“哎呦,你可别碰我啊,我这身子金贵着呢!”
云悠不想管闲事,但又不能跟老人治气,问了句:“我扶您起来?”
老太监白了云悠一眼,想自己起来,可是不行,只好让云悠搀着站了起来,“哎呦!你……”他大叫了一声,“我不是不让你碰我吗?我这身子……”他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哎,不疼了。行啊,小妞子,有两下子,哪个府上的?”云悠没有说话,老太监就走了过来,看着云悠胸前的布条,念道:“年氏大妞,年十五。噢,妞子,还不快去挑衣服?好看的衣服都被人家挑走了,小心落选。”
云悠笑了笑,“没事,总有一件是我的。”
老太监嘿嘿一笑,“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想入选。”
“不是,不是,”云悠赶紧解释,她知道这宫里说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老爷子,我只是信命,我与这宫里是否有缘,与一件衣服无关。”
老太监点了点头,“嗯,缘分啊,缘分,也是掌握在人手中的。行了,快去吧。”
老太监继续哆里哆嗦的走了,云悠觉得他很有意思,等她走过去那衣服时,果真只剩一件了。反正这次是一定会落选的,这样才能皆大欢喜,否则,云悠的心一抖,没有否则。
云悠换好衣服,仍然在排队,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得以进入。在所有的秀女中,她的心情是最平静的。她相信即便年家人不去打点,以自己的容貌和表现在这一面相较之下决难入选。出来之后,便能知道结果,不出所料,她的牌子并没有被留下,也就是说她不用参加复选了。出了神武门,云悠上了骡车,返回年府。这个时候,她才舒了一口气。
二
胤禛侧倚窗前,负手而立,他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在月华的映照下,宛如静像。然而胤禛的心里却如同炙火灼烧,焦急中还添了些许的无奈。
已经是初夏了,普因这已是第三次去平阳了。从三阿哥的那件事了结以后,普因带回的不是云悠本人,而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云悠不见了,叶家人全都不见了。府门关闭,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胤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敏家也没有迎娶云悠,而且,孟光组的案子并没有牵连叶家。那么何以在普因去的前几天就突然人去楼空?
对此,胤禛没有别的话,就是一个字,找!他不相信云悠会不告而别,而且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讯息。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其间出了别的事情,而且云悠身不由己。他自己不能随意离京,就只好让普因一遍遍去找,平阳城内没有,就去城外。他也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就是不能放弃。
胤禛慢慢的举起那瓶蟾华露,放在鼻子下,一阵阵的药香让他感觉云悠就在他身边,就在他心里。
“爷。”一声轻唤,胤禛回头,就看见了福晋那拉氏。她微微一笑,说道:“行装都准备好了。您明儿一早就走?”
“嗯。”胤禛将药瓶收了起来,“你辛苦了。”
“爷您跟我还客气?皇阿玛怎么会突然让皇子随行征讨葛尔丹呢?”
胤禛坐到了茶几边,说道;“这葛尔丹是咱们大清的一块心病。早晚得除。利用这个机会可以让我们锻炼锻炼,挺好的。”
那拉氏端了杯茶过来,“可是那地方气候恶劣,又整天喊打喊杀、真刀真枪的。您偏偏又在这时候把普因给派出去了,谁保护您啊?”
胤禛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我也不是非得要人保护啊,而且,”胤禛顿了顿,说道:“普因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比您的安全还重要?”那拉氏真的很担心,平时她的话并不多,但这次毕竟涉及胤禛的安危,她也就不免多说了几句。
胤禛放下茶杯,走到窗前,象是自言自语:“的确更重要。”
“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行了,你早点歇了吧,我去书房。”
看着胤禛远去的背影,那拉氏心中有些酸楚。
三
云悠从初选回来就一直想找机会回到平阳,或者能在那里留个讯息,但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一晃又是两个多月,年家承诺还叶家自由的时间就要到了,但云悠等来的不是自由,而是一个可以将其打入地狱的消息。
年羹尧满脸无奈的告诉云悠,宫里的消息,她被选上复试了,三月后参选。也就是说,她将来不是妃嫔,也会是皇子、亲王的内室,总之她永远没有了自由,当然也没有了爱情。而面对这一切,云悠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能不去,自己的家人还在年遐龄手中,年家获罪,叶家必然是冒名顶替的死罪;她也不能死,入选之后自杀,无异于藐视皇庭,也是欺君死罪;她甚至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她就这样默然的坐在年羹尧的对面,面如死水。
年羹尧只好先开口:“叶姑娘,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原本牌子的确没有留下,可谁知,这次复选的名单上居然有……有你的名字。我爹一急之下,也病倒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年羹尧咳嗽了一下,“叶姑娘,年家的存亡都握在你的手上了。”
云悠看了它一眼,冷冷说道:“年大人,客气了。”
年羹尧在这冰冷的眼光中也有些尴尬,“当然,咱们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也俱损。”
云悠撑着站起身,痛苦的闭上了眼,随即又坚毅地睁开,说道:“好,年大人放心。照顾好我的家人,他们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年羹尧一抱拳,“这个在下明白。年某定当尽心竭力。”
年羹尧出去之后,云悠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喃喃的对自己说:“叶云悠,已死了。我姓年,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