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蓝梦悠

3、1 亮

　　林柚就算记起了一切，还是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亮的。或许是因为她一出生他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过于熟悉，以至于没有相遇。
　　一开始是妈妈总是牵着她和阿橙去柳家玩。她发现阿橙从来不去搭理那个住在柳家的文静而漂亮的男孩。她问过妈妈为什么一直以整人为乐的坏橙子会对那个被叫做亮的男孩一点兴趣都没有，妈妈说，当然是因为亮长得比他帅，他没脸靠近呗！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因为老爹严禁阿橙对亮下手，否则欺负亮一次罚款一千。
　　可当时听了妈妈的话，她竟然真的傻乎乎地跑过去仔仔细细盯着亮看，然后在他尴尬得扭头想跑的时候很白痴地说：“你真的好好看哦！长大以后你做我的新娘子好吗？”
　　亮僵硬得一动不动。
　　“那你是答应咯？哈哈，太好啦！”小林柚抱着他又笑又跳，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僵硬。闹过一阵子以后，她很神秘地附在他耳边说道：“既然你是我的新娘子，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哦！不可以让坏橙子欺负我！”亮僵硬的身子逐渐软化，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柳家人待他如对贵宾，林家叔叔阿姨又宠他宠得像个瓷娃娃，至于林橙更是从来不搭理他，像林柚这样的玩伴，他是第一次遇到。“好。”于是他和煦地笑着答应了。
　　在那之后，跑到柳家找小亮玩成了林柚最大的乐趣之一。尽管柳叔叔的儿子小吹也在，但她总是更倾向于黏着亮：谁让阿橙从来不会接近亮呢！在亮的身边，实在是再安全不过了。于是有事没事黏着他，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他离开之后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竟然不小心撞到墙上，留下了一道疤。
　　那时候她最爱玩的游戏是假装自己是天下无敌的超级美少女幻梦师，而他则要装作被魔王绑架的公主——尽管他自己一直在强调是王子——等她来救他。想也知道真正的魔王阿橙是不可能掺和这种他认为极其无聊幼齿又没有效益的游戏的。于是每次被抓来当魔王的，都是可怜的老实人柳吟吹。
　　其实小吹和她一样，身上都流着幻梦师的血。其实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幻梦师，只以为是跟美少女战士一样拯救世界的英雄。她只是喜欢握紧如吊坠般垂在胸口的名为“进宝”的幻梦石，高喊“魔王快把公主交出来，不然我就打死你！”
　　现在如果再有人问她，她可以流利地说出幻梦师的官方定义：“在幻梦石的帮助下，凭借意志能对物质做出性质改变并且拥有穿越空间能力的白魔法师。相较于一般意义上的魔法师长于幻术，可以窥探或进入别人的梦境。”
　　“幻梦石”可以说是幻梦师的力量之源，但并不是说有了幻梦石就能做幻梦师。这种石头是具有灵性的，在贴近认定的主人的心口时，会闪现幽幽的微光，反之，如果微光没有闪现，对于那个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一般来说，幻梦师的子女都能够继承幻梦的能力，也大多能够契合父母炼制的幻梦石，从而顺利地“子承父业”。尽管如此，使用幻梦石也不像童话故事里仙女使用魔法棒那么简单，使用者必须自出生之时即佩戴幻梦石，一刻不得离身，直到年满十五周岁才能开启幻梦石里蕴藏的力量。十八岁之后，幻梦石即使没有佩戴在身上也能发挥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很多年长的幻梦师，甚至能够在离开幻梦石以后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当然，在十五岁之前如果幻梦石离了身就什么都没了，曾经的佩戴者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幻梦师。
　　小林柚很喜欢自己的“进宝”——那是一块和阿橙的“招财”同出于一个紫晶洞的紫水晶，由老爹炼制成。它和亮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晚上大人是不让她去见亮的，所以当她看着自己的“进宝”的时候，就好像感受到亮温柔的目光一样。
　　然而有一天爸妈不在家、晚饭时候阿橙抢走了妈妈留下的两人份点心之后，她满腔悲愤无人倾听，最终决定偷偷潜入小亮的房间诉苦。
　　用林橙的话讲，林柚从小就傻里傻气的。而傻气的小孩通常有个特点：很乖很听话。如果不是因为她实在太悲愤了，也不可能违反妈妈的禁令晚上溜过去找小亮。但是傻小孩第一次作案成功机率绝对不会高，林柚也不例外。事实上，那天晚上要不是亮先找到她，估计她得在露台下面悲愤一整晚，然后第二天被柳叔叔阴着脸送回去，再乖乖等妈妈打屁屁。
　　林柚是个百分百路痴，转了一大圈子好容易转到小亮住的房间下面了，虽然她爬墙技术还不错，可问题是从外面看她搞不清哪扇窗户才是亮的——说实在的，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柳家房间太多了。她记得出了亮的房间向左边拐第二间房就是柳吟吹的，万一爬错房间被柳汉奸出卖就不好玩了。
　　好巧不巧，就在林柚小朋友在让人眼花缭乱的众多窗子下面纠结的时候，一扇窗户打开了。林柚本能地抬头，接下来所看到的却让她错愕地忘了出声。
　　那是一只兔子。一只有着浅蓝色的毛、紫水晶般双眼的兔子！她愣愣地看着那只直立着站在窗口的兔子，兔子也愣愣地看着她。突然，林柚贴近墙壁，然后奋力向那扇窗子爬去，兔子立刻回过神来，想关上窗户，却被林柚先一步挤了进来。
　　“你是小亮。”不是问句，而是判断句。也许五岁的林柚终究没有林橙说的那么傻，她猜中了为什么大人不让她晚上去见小亮的原因。
　　兔子没有答话，背过身不去看她。
　　“小亮，你是被巫婆施了咒语才变成这个样子吗？”她想起《格林童话》里的青蛙王子。兔子仍然没有回答她。她以为自己猜对了，抱住兔子放声大哭：“呜呜……小亮你好可怜啊！呜呜……你等着，等我满了十五岁，可以使用幻梦术的时候，我马上就给你解开咒语，杀掉坏巫婆！”
　　“嘘……”兔子窘迫地拉开她，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作出“噤声”的姿势：“不要吵到小吹啦！被他发现你在这里他一定会告诉柳叔叔的。”
　　“你变成兔子也能说话哦！”林柚惊讶地问，竟然忘记了哭。
　　“你怕不怕？”兔子犹豫了一下，有点胆怯地问。
　　“为什么要怕啊，你变成这么可爱的兔子！”林柚破涕为笑，在亮软软的毛上蹭了蹭，权当擦脸的毛巾用。嗯！毛也很软很舒服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被巫婆变成我最讨厌的蛇，我也不会害怕的！因为你还是小亮啊！”
　　“柚柚……”他的声音感动而苦涩：“可是，我不是被巫婆变成这样的。我本来就是……半人半兔的，怪物。”
　　“不准你说自己是怪物！”小林柚生气地捂住他的嘴。哼，哪里有这么可爱的怪物啊！
　　“是真的。”他挪开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不是人类，而是人类和巧兔的杂种。”
　　“巧兔？”林柚想起爷爷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那是一种绿阳圣境才有的生物。而这“绿阳圣境”却在南海彼岸的另一个空间，只有幻梦师才能到达。他们出生之时类似于兔子，是一种能思考能说话的白色无尾兔。七周岁之后，经过蜕变，除了粉红色的眼睛之外和人类就没有区别了。“你骗人！巧兔是粉色的眼睛白色的毛，七岁之后才能变成人，你才六岁，为什么白天能变成人？”
　　亮窒了窒，又继续说道：“我的妈妈是巧兔中最珍稀的品月兔，紫色眼睛浅蓝色毛，爸爸是人类，所以我刚出生之时是人类，三个月之后才成了现在这样白天是人晚上是兔的样子。我妈妈怕我爸爸知道了生气，所以让柳爷爷把我带到这边。”
　　虽然不明白亮的爸爸为什么要生气，但林柚终于相信亮说的话了——她听小吹提过他那个在绿阳圣境工作的爷爷。但是她又想到一件事：“你七岁以后会回去吗？”才五岁的她提心吊胆，怕听到一个“会”字。
　　“……不知道。”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今天怎么突然跑过来找我？”
　　“哼，那个坏阿橙……”单纯的她成功被转移注意力。
　　然后在那之后的每天晚上，她都会爬到他的窗口诉苦水，对这种小小的冒险乐在其中。
　　然后在一个满是星星的夜晚，他们坐在露台上，她对他说：“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再然后，那个大坏蛋……十二年以后才回到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