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删档重来了》春朝逢秋

4、四

　　卢沉鱼来时，谢冉还站在原地顶着装水的瓷碗扎马步。
　　原先他是不用顶的。
　　陆不仇看他站了一个时辰还不动如山，就随手倒了碗水放在了他头上。

　　谢冉：……
　　他不就是出了个头吗，怎么就这么针对他？

　　但他现在不好质疑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扎马步，看到一身绣着白莲花群裳的卢前辈时，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后，声音轻快地问了声好。

　　陆不仇刚指点完那头的少年人们拿武器的姿势，回来一看这姓谢的小子还跟卢姑娘套起了近乎。
　　这还真别说，这小子故作乖巧的模样还蛮遭人疼的。陆不仇无奈摇摇头，果真看到卢姑娘转身向他，清丽的眉眼弯弯，笑着同他道：“不仇师兄，他不过是敬佩你才想与你比试，你又何必因此为难他呢？”

　　“行吧，”陆不仇对卢沉鱼说，“看在卢师妹的份上，你再扎半个时辰就走罢。”

　　谢冉幽幽看了陆不仇一眼：……

　　陆不仇说：“那就再站一时辰？”

　　谢冉：“多谢前辈！前辈宽宏大量，就放我一马罢！”
　　扎马步多没意思，还不如练剑招呢。

　　陆不仇哈哈一笑，留谢冉继续在原地顶碗，跟卢沉鱼一同往别处走了。

　　谢冉：“……”
　　他憋着一口气，免得水洒了还得被陆老贼再罚一个时辰。

　　那头练完今日陆不仇所教的少年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宋家的大小姐在谢冉面前略略一停，冷冰冰的俏脸上没做出甚么神色变化，但似乎是谢冉这两日来的所作所为引得了她几分注意，她才特地驻足看了谢冉一眼。

　　谢冉也不在意小姑娘端着的矜贵，抬起唇角朝她笑道：“宋姑娘好呀。”

　　宋烟抬眉，没有说话，片刻后就走了。

　　须臾后来的是舒北凉。
　　也不知舒少爷是怎么蒙混过关的，这会儿就拿着那把小竹伞走过来了。
　　舒北凉小心翼翼地往周旁看了看，把伞举到了谢冉头上，压着声音对他说：“都是我不好。”

　　谢冉眨眨眼，抖掉睫毛上的汗珠，说：“你们今日学了甚么？”

　　舒北凉说：“也没做甚么……陆前辈给我们耍了遍他的刀法，然后叫我们想学刀法就同他学，不学的就去扎马步打木人。”

　　谢冉说：“师兄去学了刀法么？”

　　舒北凉叹了声，摇摇头，道：“我觉得刀不适合我。”

　　舒北凉性子颇为温和懦弱，确实不像会拿刀的人。谢冉也猜到了舒北凉会是这般回答，就没多说什么。
　　照他看，舒北凉就是看了江湖上那些话本，上山只不过想来学些耍帅的剑法。

　　“听唐姑娘说，”舒北凉撑着伞，垂着眼看着自己的黑靴子，说，“惊月派并不专于一路武功，学甚么都可以，我想再等等……”

　　谢冉说：“师兄说得对，行走江湖，确实需要用自己得心应手的兵器。”
　　估摸着那剩下的那点香快燃完了，谢冉呼了口气，把满满盛着清水的瓷碗拿了下来，直起身子看向舒北凉，说：“不过我不像师兄有匡扶苍生的志向，也不想做天下第一，学什么都行，有个能防身的武功就够了。”

　　他曾经坐在那位置上，可那给他带来了甚么呢？
　　谢冉抬眼看了看不见尽头的茫茫青山路，抿起了秀气如桃花般的唇。

　　舒北凉察觉到谢冉神色与先前不同，就没再说甚么，默着声跟在谢冉身后去了分发正午吃食地方。

　　-

　　舒少爷喝了两碗小米粥后，唐玉清才满头大汗地走进了木屋。
　　谢冉给她倒了碗加糖的水，她咕噜咕噜地喝完后，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陆不仇就是不想叫我们出风头，我不过说了那小贼两句，他就罚我挥刀两百遍……”

　　她说的小贼，就是先前诬陷舒北凉的小男孩。小男孩姓周名泽，估摸着在山下跟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手脚虽然麻利，却只愿做些偷盗的事。
　　唐玉清看不惯周泽，扎马步时就激了对方两句。
　　两人就在陆不仇面前扭打了起来。

　　周泽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右眼眼角还有块乌青，似乎就是唐玉清下的手。他抬头看了眼这头围在一起的谢冉三人，吐了吐舌头，就走到另一处去盛白粥喝了。

　　-

　　午后来教导他们的是卢沉鱼前辈。
　　卢沉鱼一身绣着青色莲花的白色群裳，她不笑时是清冷美人，但笑时又叫人觉得温和亲近，相比陆不仇而言要善解人意许多。

　　她使剑不错，琴艺更是高超。
　　一曲琴声如悬在半空的流水，似从深渊长出的青松，又像是秋来风过时，竹林间落叶飒飒飞舞。
　　弟子们听得如痴如醉，都不曾想过琴艺能到如此地步。

　　一曲终了，卢沉鱼双手压弦，竹亭中一片静寂。
　　她抿着笑，抬眼去看弟子们的反应。

　　唐小姑娘手揪着群裳，半张着嘴，一副被惊艳到回不了神的模样。舒北凉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她，脸上也是满满的倾慕之情。
　　宋烟难得没有做出高傲神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在想甚么。
　　其他弟子的反应也都相差不大，卢沉鱼看着看着，忽的想到还有一人她没见到。仔细看了一圈后，才发现谢冉躲在亭柱的背后。

　　她笑了笑，出声叫谢冉：“你躲在亭柱后做甚么？”
　　少年好一会才明白她是在叫他，匆匆站直身子后，抹了抹脸，才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睛。

　　卢沉鱼心中一惊。
　　谢冉竟然哭了。

　　谢冉本就生得漂亮，此时琥珀色的双眸中含着泪，好似隔着一层朦朦水雾看着她，更是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了。
　　他勉强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半晌后他才开口对卢沉鱼说：“我一时想起故人，因此流泪……”

　　卢沉鱼默了会声，说：“你先回屋罢。”
　　她心里头不知怎的就把谢冉当成了自己的小弟弟，看到少年眼睛通红的模样，隐隐有些心疼，便让谢冉先去歇息了。

　　-

　　“谢师兄！”小姑娘抱着琴靠在亭柱边，眼睛亮亮地同他打招呼，“我今日刚学了新的曲子，师兄要来听听么？”

　　“好啊！”他朗朗一笑，走到亭中坐在，笑眯眯地听小姑娘拨弦。

　　师妹毕竟是刚学琴曲，中间弹的有些磕磕绊绊，但琴声也还能入耳。他很是真诚地夸赞了两句，道：“雁师妹，初学便能弹的这般好，往后你这双手，怕是能弹出天上曲啊。”
　　他向来不说人坏话，夸人时英俊的脸上也是一派正色，丝毫不像作假。

　　雁师妹自知自己的琴艺多有不足，本来是有些害臊的，但听谢师兄这般说，又渐渐高兴起来。

　　她知道谢师兄对门中弟子都好，大家都喜欢他，她也不例外。
　　但她也知道，谢师兄与他们不同，心中装得下苍生，却装不下自己的儿女情长。

　　所以她把少女懵懂的情意都藏了下来，只在为谢师兄弹琴时才会克制不住地流露几分。
　　青年阖眼倚在亭柱上，随着琴曲轻声哼着小调。
　　雁如画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他。
　　她心想：“倘若我有日真能弹出天上曲，我也只会弹给谢师兄听。”

　　她停下拨弦的手时，谢师兄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近来都忙得没有时间睡好觉，师门的事他都要管，自然是很忙的。

　　雁如画轻轻地站起来，想伸手去碰谢师兄的脸，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二师兄走来，她心下一惊，连忙重新坐了下来。

　　二师兄果真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垂头叫道：“二师兄。”

　　二师兄看了她一眼，又偏过头去看谢师兄，淡而细的眉毛轻轻一蹙，似乎在为什么事生气。
　　雁如画小声说：“大师兄睡着了。”

　　二师兄这次没有看她，只是伸手扯了一把谢师兄的衣襟，把还沉浸在梦中的青年扛了起来。

　　雁如画：“……？”

　　谢师兄动弹了一下，嘟囔了一声“原来是陵雪师弟”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师兄扛着谢师兄走出亭子后，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雁如画，说：“弹曲可以，但不要为这等人动心。”

　　-

　　谢冉独自在木板床上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出去舀了瓢水，把脸上的泪痕擦掉后，愣愣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浮在连绵青山上的淡紫色晚霞。

　　他想起雁如画，也想起了南陵雪。
　　他那时其实没有睡着，听到南陵雪的那句话时，心中也不过笑笑而已，没有在意。
　　可南陵雪说得对，雁如画不该对他这等人动心。

　　夜风微凉。他拿了把木剑，决定去看看舒北凉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但他没找到那些少年，只在半路撞见了一个戴斗笠的黑衣男子。

　　谢冉看对方衣着诡异，不像好人，本能地就将木剑指向了男子的心口。

　　黑衣男子却只是站在原处不动，好半天后才说：“外门弟子？”

　　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谢冉犹豫了一会，把剑收了回来，拱手礼貌性地问道：“在下惊月派外门弟子谢冉，请问前辈是？”

　　黑衣男子短短地啊了声，取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英俊而冷毅的脸。他浓眉，菱形唇，眼睛大而黑亮，身形看着是个二三十来岁的成人了，但模样却还有些少年气。
　　他看着谢冉，说：“我是惊月派掌门，谢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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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愿意给我评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