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PC侍卫》起夕

4、三姨奶奶

　　安平镇，隶属淮南郡下辖的清乐县，镇子不大，东西、南北走向各有两条青石板路，即主干道，店铺沿之呈“井”字型分布，皆青砖黑瓦。
　　青色的路和青色的房子，与绿色的远山融为一体，显得生机盎然。
　　许溪像一个行过路漫漫的旅客，尽情欣赏异地的美景。
　　果然，这里比现实还要现实，比真实还要真实。
　　鱼与熊掌兼得的美梦成真，狂喜击中了她。仿佛喝醉了酒，理性让位，她轻快地，以一种许久未有的喜悦，迈开小碎步，挥舞手臂，自由的肆意的，无拘无束的游荡在这片新天地。
　　她原本低垂的眉，如今也飞扬起来！她一贯含蓄的笑，如今也明媚起来！
　　就像是获得了新生。
　　漫无目的四处逛了会儿，许溪看见卖糖葫芦的，想掏钱买才发觉身无分文，这才想起要做新手任务——它会提供玩家前期所需的资源。
　　按照游戏安排的剧情，她需要拜访多年未见的小姨奶奶一家。
　　即使小姨奶奶寄来的信里写明了她家的住址，也让人生地不熟的许溪一顿好找，因为这里的店家没装牌匾的习惯。
　　山间不知不觉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很快笼了群山。
　　小镇飘起细雨，丝丝缕缕，沾湿衣衫，沿街的小贩没收摊的打算，他们平日住在附近的山中，来一趟不容易。
　　篮子里的桃李瓜果，淋了水，颜色愈艳，卖相更佳。路过的行人瞧见，给上几文钱，伸手抓两个，用袖子一抹就吃了。
　　许溪也想这样潇洒，可兜里没钱的她只能干看着。唉，小姨奶奶，你家到底在哪里呀？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找人问路。恰好，她看见一个穿粗布麻衣的小哥朝这边走来。
　　“请问辅林······”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玩家？”
　　“你也是？”
　　青年点头，“逼游戏把NPC和玩家做成一个吊样。我叫三秋，咱俩一起找吧，还能快点。”
　　许溪同意，“我叫风起夕。三秋，你也是去药铺后边的宅子吗？”
　　“对，找我七舅姥爷。”
　　“那我们岂不是······”许溪一时也理不清他俩的辈分。
　　三秋听这话乐了，忙摆手，“放心，咱俩绝逼不是亲戚。玩过DNF（《地下城与勇士》）没？和赛利亚的房间一个原理。”
　　见许溪一脸茫然，三秋知道这是个平时不怎么玩游戏的主，路上反正没事，他就一五一十地跟她讲明白。
　　三秋语速飞快，举的又是游戏里的例子，许溪听的一知半解，又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就一味点头。
　　“明白了？”
　　按照三秋所说，药铺后面其实不是她姨奶奶家，也不是他七舅老爷家，而是一个入口，这个入口连接着无数个独立的空间，其中某个空间住着她三姨奶奶家，某个空间住着他七舅老爷家，两者绝无交集。
　　“平行时空？”她找了个现实中相近的概念。
　　“可以这么说，不过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平行时空，那里的NPC也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NPC。”
　　许溪点头，“原来如此。”
　　“另外给你说件有意思的事。”三秋笑道，“前些天，网络上有个活动，让玩家上传游戏中的角色和远房亲戚的合影，照片里两人的长相起码四五分像。”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几乎忘了正事。
　　“橘子，卖橘子！皮薄肉厚，味美汁甜的橘子诶！”
　　这一声吆喝，让许溪想起自己还囊中羞涩的事实——找三姨奶奶要紧啊。
　　此时雨还在下，橘子摊撑起了大伞，严严实实挡在一家店门口，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看模样憨厚老实。
　　她走到摊前，再次问路，“大叔，这附近有个药铺，你知道在哪吗？”
　　“买橘子吗？”
　　许溪摇头。
　　小贩跟着摇头，“不清楚。”
　　“我买。”三秋围了上来，“说吧。”
　　小贩听了咧嘴笑，“一斤十五文，客人要多少？”
　　“谁知道你说的真假？先说药铺在哪儿。”
　　小贩嘿笑了两声，“你俩要买就买，不买快滚，别碍老子生意。最近总有些王八蛋，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套了老子话就跑。”
　　“呵，说我俩碍你生意，哪条老狗好死不死正挡在人家店门口，见人来了，也不知挪个窝，只知道乱吠。”
　　小贩原是坐下的，听见这话，豁然起身，竟有两米多高，直接将大伞顶翻。他那双大手如簸箕，直接朝三秋的脖子抓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秋猝不及防，仓皇之中，他竟吓得拿许溪挡枪。
　　只半寸远，砂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许溪的面门。她已经傻了，完全没跟上这急转直下的剧情。
　　小贩破口大骂，“软脚虾，长这么大还靠女人，回家吃奶去吧！”他收了手，将伞扶正，坐下继续看摊子。
　　“抱歉。”三秋悻悻然离开，他无颜面对许溪。
　　许溪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还傻站在这儿干嘛？快走。”他剥开一个橘子，囫囵塞进嘴里，刚咬几口，就酸的全吐了出来。
　　活该。许溪小声嘀咕了句，打算四处转转，如果再找不到就下线，玩了很长时间，也该休息了。
　　“刘阿爷！刘阿爷！救救我祖母吧。”这时，一个少年哭喊着从远处跑来，径直从橘子摊后面跑进店里。
　　“这娃娃怎么一惊一乍的。你，怎么还在这儿！真以为我不打女人。”小贩叫嚣着，却没站起来的意思。
　　许溪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石板路另一边，她要确认刚才听到的东西。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见少年领着一个挎药箱的老人从店里走出来。原来，那里就是药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其实费了很大功夫。
　　可恶，如果没有橘子摊挡着，她早就寻到了目的地，何苦绕来绕去那么多圈。
　　这样想，卖橘子的小贩越发可恶，摆出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单等着猎物上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拜访她神秘的三姨奶奶。
　　药铺旁边有条小巷，泥泞不堪，满是脚印。许溪小心地绕开水洼，一直走到最靠里的房子前，它有一扇铜锈斑斑的大门，左右两个鎏金辅首，凶狠狰狞。
　　许溪犹豫了下，没用门环，只用手敲了敲。
　　门缓缓打开，奇怪地是空无一人。院落似乎也空荡荡的，充满了浓重的雾气。
　　平行时空。她想起之前和三秋的对话，静下心，大胆地迈了进去。
　　一处修剪整齐的院子，西边墙角圈起围栏养了几只鸡，东边墙角开辟出一个菜园，看长出的叶子有些像白菜。屋前的走廊下还睡着只大黄狗，懒洋洋地，根本不在意她这个生人。
　　三姨奶奶在旁边站着，刚才似乎就是她开的门。虽然她的年纪比许溪要大上不少，可拜封建社会早婚早育所赐，实际还不到五十岁。
　　她是个寡妇，丈夫前几年上山采竹笋，不慎掉下悬崖，尸骨无存。唯一的儿子，二十年前也战死疆场，除了一张废纸，什么也没捞着。两个女儿嫁到了外地，仅逢年过节回来。总的来说，就是孑然一身。
　　她拄着个竹拐杖，背佝偻着，几乎要和地面平行。
　　“你阿婆还好吧，十多年没见了。”
　　“挺好的。”
　　“身体硬朗吧，没生什么病吧。”
　　“没有。”
　　“唉，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一面，当年就数我俩关系好。”
　　三姨奶奶的牙齿几乎掉了一半，使得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每次许溪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辨别。不过，她不讨厌这种感觉。
　　三姨奶奶说了许多陈年旧事后，终于将重心放在许溪身上，她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外孙女的手背，温柔地说，“小夕，你是个好孩子，很久没有人愿意听我这个老太婆说闲话了。”
　　“谁让您是我的三姨奶奶呢。”许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哈哈，没错，谁让我是你三姨奶奶呢。你吃饭了吗？瞧我这奶奶当的，光顾着说话，倒让乖孙女饿肚子。”她朝厨房走去，半路一拍脑袋，“忘了家里没米，这些钱你拿着，买几斤米，买些青菜，再割二两肉，剩下的，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好，可钱给的，是不是太多了。”整整一贯铜钱，可以买一百斤粮食。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这个老太婆留着做什么用，还不如给我的宝贝乖孙女。”
　　许溪很感动，眼睛里泪光闪烁，“我马上回来。”
　　出了巷子，许溪努力回忆自己刚才是在哪里见过蔬菜摊和肉架，不知不觉走到橘子摊前，正巧听见那小贩死性不改，又再忽悠玩家买他的橘子。
　　傻瓜，他们又没钱。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身无分文的玩家只有买橘子，卖橘子的小贩才肯透露药铺的位置；卖橘子的小贩只有说出药铺的位置，玩家才能接到新手任务，从而获得第一桶金。
　　但两者又是不对等的。因为玩家误打误撞，或询问其他人，最后总能找到药铺的位置，无非是时间快慢问题。可无论那个卖橘子的小贩如何威逼利诱，也无法让一个穷光蛋买他的橘子，反而过早败光了路人缘。
　　他那些酸橘子，怕是早晚要烂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许溪心情好极了，甚至想浮他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