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我的少年》故人行知

25、25，刘乐天说他不被任何人期待着

　　假期可闲散，可繁忙。
　　也可无趣，也可非凡。
　　打工生活就很有意思，晚上盘点的营业额的时候最热闹，那四个小心的计较着彼此机子总结出来的金额总数，每天晚上都是肖谷独占鳌头，那三个平分秋色。
　　就这么闹了几天，甜品店也就闭门预备过节，北城被新年的气氛笼罩着，人人露出淡然的笑意。
　　柳清然在院子里写着对联，肖谷和沈星辰帮忙张贴。
　　“你来的真早啊。”忍不住嫌弃，肖谷搅着浆糊，白了那人一眼：“一大早就登门，你也不怕我们没起。”
　　沈星辰露出一双笑眼：“早来才叫有礼貌，我这不是在帮忙嘛。”
　　院子里飘来鸡鸭鱼肉的饭菜香，少年第一次见识这种热闹的过年方式，忍不住笑出声：“就跟电视剧里面古代过年似的，这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晚上还要来人，师兄师姐的家人们都要过来，昊然哥哥家就有七个过来。”肖谷指着那边新开的客房房门：“一会儿咱们还要去帮忙准备床铺。”他炫耀道：“你就好好见识一下吧。”
　　“你从小就跟着柳清然他们一起过年？”
　　“嗯，认识了他之后，姚老先生每年都请我们一家过来，好几年我爸妈都不在家，我就跟着蹭他家的饭菜。”他仰头握拳：“还拿了不少红包呢。”
　　屋子里面传来昊然的叫声，火鸟嫌弃他们两个贴的慢。
　　速速把门上的一对整理好，两个孩子转头奔进院子里，沈星辰从二师姐手里接过窗花，忍不住感慨，这一家子都是狠人，他们怎么什么都会？！
　　中午集体吃面喝粥，下午云斋的孩子们入祠堂祭祖，再之后自由时间。
　　麻将的声音自屋子深处传来，柳清然赢了六局之后被众人一致攻击，他被赶出了麻将室，正在斗地主的肖谷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他被一肚子火的小朋友打了，弟弟妹妹也冲上前去，顿时一伙人挤在一处，难舍难分。
　　偌大的房子里，笑声不绝。

　　临近五点的时候，主戏开始，昊然从仓库里拿出铁锹，招呼肖谷和男丁去后院挖地。沈星辰一脸迷糊的盯着我柳清然：“他们干什么去？”
　　“挖酒。”柳清然抱着弟弟妹妹，耐心的对新来的孩子解释：“我们家每年都会做酒，前年做的青梅酒，还有葡萄酒都在地下埋着，还有不少腌的菜也都在那块地下。”
　　“好喝吗？”
　　“你未成年。”
　　“我随便一问。”说完好奇的凑上前去，帮着一起挖土。柳清然感慨，正是好奇的年龄啊。

　　相比较于沈星辰这边的热闹，刘乐天过了个很无趣的大年三十，半夜十二点窗外阵阵烟火声响起，一瞬爆破，一瞬冷淡。少年靠在窗边，一动不动的望着那矛盾的场面，忍不住叹气，自家还不如天边的烟火，它好歹还热闹过，自家就是个死水潭，吃年夜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家子不熟悉的人围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倒在床上翻开手机，肖谷，柳清然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消息，回想起云斋那些哥哥姐姐，刘乐天忍不住咬牙，凭什么啊！凭什么！肖谷那个死人什么都有，柳清然也被他哄的满心满眼都是小太阳，旁人的好一点都看不到。
　　他厌烦的扔下手机，可转头又觉得空虚，伸手把手机拿回来。
　　入目的只有最新发布的消息。
　　【明天过来云斋，咱们话剧要排练啊！！】
　　啊，差点忘了这茬，最近打工太忘我了。

　　主堂里有很多过来拜年的人，门外也有很多带着孩子过来拜师的人，各个手上都提着厚礼，昊然一早上打发掉的就有六七个。
　　肖谷组织同学们在后院排练，因为郑锡涛和沈星辰之前没有定过造型，小七对着那两个挥挥手，考虑了一下，先带着郑锡涛进去工作室确定造型。
　　盯着木制柜子里堆积成山的华贵服装，郑锡涛十分不满的抱臂靠在一旁：“我记得某人和我说过已经没有衣服借给我了。”
　　“……”柳清然暗暗叹了一句那家伙记仇，转头诚实耸肩：“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说？”
　　“你这个小屁孩！！”
　　“行了，别吵了。”小朋友提了两套衣服出来，左右对比了一下，嗯，火龙最适合红色了。
　　郑锡涛盯着那身衣服总觉得和肖谷撞衫，他讨厌和别人一样：“我和肖谷一个色系算怎么回事啊。”
　　“我给他换一套就可以了，他穿红色虽然好看，但是不太适合他的气质。”
　　“什么意思？好看？却不适合他？”
　　帮着火龙换上衣服，柳清然抱臂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肖谷穿红色会显得气势很盛吗？有种不太好惹的感觉。”
　　“真好奇肖谷在你心里的形象。”郑锡涛对肖谷的真面目有所了解，听到柳清然这么评价肖谷的气场，忍不住笑出声：“他骗你，你不知道吗？”
　　“他又不会害我。”
　　“……”柳清然回答的倒是理所应当，郑锡涛无话可说，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在这里废什么话，切。

　　时光静静，工作室是绝对隔音的地界，屋子里面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郑锡涛盯着那孩子手背上的针孔印，问他：“你昨天又吊水的？”
　　“这是前天的。”
　　“你怎么回事？身体一直都很不好吗？”
　　柳清然用精华水擦去少年面上的干涩，微微摇头：“小时候出了意外，生了一场大病，命保住了，健康没保住。”
　　“方便说吗？”
　　“不想说。”
　　“肖谷知道？”
　　柳清然点头：“他当然知道。”

　　不想试探，也不想要破坏现在的气氛，郑锡涛把想问的问出声：“你很聪明，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肖谷没有看起来那么纯良。对吧。”
　　“我知道啊，他从小就很会装。”小朋友颇为计较：“那都是跟我学的，他从小跟着我在话剧团混日子，耳濡目染，演技不会差的。”
　　“你好像很满意肖谷这个家伙。”
　　柳清然点头，手上的工具变换，开始帮少年收拾妆容：“你不是也很满意他吗？”并无隐瞒：“他对你而言是个很好的对手。拿他做目标，你这样的人很快就会变的更强大。”

　　“那……如果我的强大伤害到万航了呢？”

　　终于……
　　柳清然眉眼弯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说：“我还以为你不会为了这个问题迷茫，毕竟你不怎么在意你那个弟弟。”
　　“我气量不大，没办法忍受旁人站在我的前面。”
　　“可是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站在你的前面。”
　　“我会变强。”
　　“没有意义，你变的再强大，世上都会有比你强的人，你的好胜心太重了。冲的这么快会毁了你自己的。”柳清然拍拍他的头发，无可奈何：“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你自己过不去？”
　　“我……”
　　柳清然不打算开解他，郑锡涛这样的人不适合开解，让他自己去找答案比较合适，少年说：“这样好了。咱们两个做个约定。”
　　“约定？”
　　“嗯，你去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在强者如云的世界里活下去这个问题，也认真的想想如果有一天郑万航他获得比你更高的天赋，你要怎么对待他。”
　　郑锡涛愣住，没太明白柳清然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再抬头，就看那孩子眉目温柔，清浅一笑，恰如白梨：“等你得出咱们两个都满意的答案，这套衣服送给你。”
　　“……”郑锡涛不满的蹙眉：“你拿我当外面那些傻子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柳清然叹气：“我能给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
　　郑锡涛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柳清然，最后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等我找到了，我会过来找你商量的，到时候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就好。”
　　柳清然了然。
　　接着帮他打扮，小朋友习惯性的沉默，郑锡涛不喜欢沉默，他是喜欢热闹的人，见那孩子不说话，他又不满：“你怎么话这么少？和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们可以聊什么？”
　　直击中心，郑锡涛语结，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平时和肖谷聊什么？”
　　“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聊的，我们在一起不怎么说话的。”
　　“你骗我？”
　　“没骗你，肖谷很习惯我，我也很习惯他。”抬眼去看镜子里英俊的火龙，柳清然点头，非常满意自己的手艺，然后问他：“你很怕寂寞吧。”
　　“你又知道了？”
　　“傲娇毁一生哦。我现在好好在和你说话，你不要做出这幅要吃了我的表情，我知道的你还是挺喜欢我的。”小朋友语调之间带着撒娇感，他太清楚面对郑锡涛时要摆出什么神情。
　　“是哦，谁都喜欢你，谁都想要往你身边凑。”
　　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是狡黠的光，柳清然打开首饰盒，开始一样样的给郑锡涛试戴，他说：“是吗？不尽然吧，有些人接近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肖谷。”
　　郑锡涛额边微微寒意冒出，这个孩子已经发现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从屋子里离开时，郑锡涛不由感慨到，柳清然，深不可测。
　　他或许是比肖谷还要可怕的强者。
　　天真？
　　可爱？
　　狡猾？
　　恶劣？
　　漂亮？
　　阴毒？
　　哪一面才是真的？

　　许文静被叫进去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嗯？自己不是已经有衣服了吗？他怎么又叫自己过去？
　　门被推开，柳清然对她招招手笑了笑，拿了一套新的衣服出来，她正满足于自己又有好看的衣服的时候，柳清然从身后拿出一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耳环’。
　　对上那漂亮孩子的歉疚的笑意，他说：“抱歉，骗了你。其实没有丢，是我故意藏起来的。”
　　许文静一顿，先是一怔，随后眼眶泛红，她安静了许久，吸了吸鼻子，眉眼含笑：“谢谢你。”
　　“你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
　　“女人不被逼一下，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的。”

　　很好，这丫头比自己想的还要好，可以进入下一个课题了，他开始帮女生化妆，做发型。等到她情绪平复下来，小朋友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认真的问道：“你喜欢郑万航吗？”
　　“额……嗯。”瞒不过就索性不瞒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女孩子微微叹气：“他到现在都没有向我告白的意思，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太早了。”柳清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什么太早了？”
　　“你羡慕昊然哥哥和梦然姐姐吗？”
　　女生的心事被点破，她脸上并无胭脂也满是红霞，羞赧道：“嗯，很羡慕。”
　　“他们两个到大学才真的说开，之前一直都处在懵懂，理解的状态。”
　　少女有些理解，有些不理解：“你不会是让我吊着万航吧。”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与其因为年轻犯了幼稚的错误导致美好的感情没有结果……”他没有说下去，这是当年昊然和梦然教给他的道理，师父也曾经说过，太年轻的时候说破关系，这对将来不好，能够做到心照不宣和心有所属就最好，可惜这很难，很难。
　　没有几个年轻人，能扛得住青春的热血冲动。
　　昊然哥哥和梦然姐姐能够做到，毅然哥哥和嫣然姐姐能够做到，那是因为他们自小就被培养除了坚定的心智，还有长远的眼界。
　　这些重要的东西，现在的许文静和现在的郑万航都没有。或许让他们两个恋爱一场，再失恋，成长可能会有质的飞跃，但是……
　　自己还是比较憧憬‘爱的教育’。
　　许文静到底听明白了多少他不知道，但是……大部分女生比男生要成熟，让郑万航去考虑这些不如让许文静去思考。
　　他愿意相信这个女孩子，毕竟她是这群人中最有自救意识的一个。

　　镜子里的人又换了，刘乐天坐在椅子上安静如水，感觉的出来，这个男孩子心情很差。
　　柳清然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问他。目前还不到刘乐天的剧本，这么提前发问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就装作看不见？
　　“我心情不好，你看不出来吗？”
　　得，这只孔雀自己抢戏了，没办法了，柳清然顺着他的话问：“那请问你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星辰昨天在你家过年？！”
　　“嗯，之前他说他过年一个人，我把这事和我爸说了，他就说小孩子家家的需要家庭的温暖，所以把他喊过来了。他自己也同意，是肖谷寻求过他的意见之后才确定的事情。”
　　“那你们为什么不喊我一起？”
　　“你爸妈也不在家里吗？”
　　刘乐天一顿，坦白：“在和不在没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
　　“我家过年很无聊，不像你家这么热闹，还有这么多花样，又是挂灯笼，又是写对联，剪窗花。”
　　柳清然听明白了他话语之间的小气与计较，没忍住问：“你家什么样？”
　　他说：“我家兄弟姐妹很多，我妈是我爸的第三个老婆，我在家里最小，兄弟姐妹也不亲近，大家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不防着就不错了。我妈也不在意我是不是被我爸看重，我爸也有自己看重的儿子。”刘乐天蹙眉，荒唐的笑出声：“我家和你家完全不一样，我虽然过着很好的日子，爸妈也算是疼爱我，无所不应，可是我知道的。”他骄傲的眉眼里满满的失望：“他们并不期待我。我大哥，三哥做什么事情我爸都不满意，不断的要求他们做的最好，可我做什么父亲都觉得无所谓。不是那种关爱性的自由养育，而是他打心底眼里面不期待我。”少年说：“至少这一点，我分的清楚。”

　　“你觉得失望？”

　　刘乐天摇头：“我哥他们反而很羡慕我，他们说他们想要的自由，父亲全部给了我。可我想要的看重又全部被他们抢走。”他觉得可笑：“所以啊，你看……我们家人都贱的很。”

　　小朋友摇头：“不能这么说，如果你从小被你爸爸期待，又看到自由的哥哥，说不准你会羡慕你哥哥的自由，这不是……额，那什么。只能说，大家成长的轨迹不同，你爸爸教子无方。”为了防止刘乐天骂自己，小朋友又解释道：“当然我不是骂你爸爸，‘教子无方’是很多家庭的通病。你家也是富贵人家，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想说，相比较于其他人我已经足够幸福了？”
　　怎么理解到那里去了，柳清然摇头：“我是说，你不是为了你爸活的，更不是为了你家里人活的，你想要干出事业就去做，自己证明给你老爸看，你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我……”
　　“你这么聪明，不用我多废话哦？”
　　刘乐天郁闷了，他本想让柳清然说两句好话哄哄他，然后去找肖谷炫耀的，现在……居然被教育了一顿，而且教育的很有道理！！
　　真是憋屈！！

　　门外喧闹非凡，过年的气氛没有消失。话剧排练暂停，众人决定休息一会儿。虽说风很冷，可是很舒服，这里有人的气息，满满都是家的温暖。沈星辰手里握着柳清然的推理小说，指尖发白，最后下定决心，走到短桥上，视线飘到肖谷的身上。小太阳与他对视，不解问：“干嘛？”
　　他问肖谷：“如果我说以后你把柳清然的照看权利分我一半，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没和你开玩笑，认真的。”沈星辰喜欢这里。
　　肖谷试探的问：“你需要他？”
　　“你没看到吗？他发现了我，无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孩子发现了我，请我过来和你们一起过年，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叫我过来过年的肯定是柳清然。你没有那么大方放我进门。”他咬着牙：“肖谷，我不想和你斗，所以我诚实的过来找你。你把你的崽子放到中心上去吧，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会和你一样对他很好很好。”
　　“你不可以指望清然发现你的痛苦。我不排斥让你们大家来照顾那个孩子，但是现在的你不可以，我不能放心把他交出去。”肖谷的视线带着阳光的清澈感，一瞬就将他心底的问题看穿，他冷笑，阴暗面浮现：“清然是个好孩子，是个人人都想要的宝贝是一回事，但是你想要靠近我家崽子没有那么简单。”肖谷暗下视线：“你其实看不得我万般圆满，你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察觉到了清然是我现生活的精神支柱。你想抢走他？”
　　“我抢得走吗？”
　　“因为知道抢不走，所以才说出把他放到中心上去这种话。”肖谷忍不住叹气，笑着反问：“你觉得我是那么大方的人？我顶多让清然同你们接触，大家一起成长。我这种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珍视的东西平分出去的，我永远都是最亲近他的人，平分不可能，别人占一点就是我的极限了。懂？”
　　“虽然我之前对你的阴暗面有判断，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我对你们也有了解，各自领域里面的至高领军人物，来了南歌给我压了一头，当然会不爽。你们不爽的不是清然对你们冷淡，与我亲近。你们不爽的是万般圆满的我居然还能有柳清然在身边。”他太清楚这些家伙的心情，从小到大他不知道遇上过多少这样的人。
　　沈星辰头一次被人这么揭破心思，慌张有余却生出几分敬佩：“能问你吗？你为什么要分出那么一点点的清然给我们认识？”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该怎么才能把他真实的想法说明呢？肖谷认真的思考，随后道：“因为我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保护好他。清然没有正常人的常识，他不是个完整的灵魂。”
　　沈星辰对这句话有千百种理解，最后选择了最不可能的一种，他愕然：“你希望那孩子获得幸福？”
　　“差不多吧。”肖谷难得不再欢笑，沉下眼眸，忧郁气氛将他环绕：“我希望他能高兴一点。因为自己高兴起来。我虽然不大方……”可是他依旧希望自己的小精灵能欢乐度日，这个愿望很渺小却又极其庞大。
　　简单又复杂的愿望。

　　沈星辰盯着短桥下石边的浮萍，心底渐渐寒凉，自家，从来没有希望过旁人获得幸福。毕竟自己都不是什么幸福的人。
　　呵。
　　真够贪心的。
　　肖谷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