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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转眼又到了隆冬。萧清晓沉浸在自寻逍遥的日子里几近一年。
      这一年来,她作为顾府的少夫人,日子依旧清闲无比。顾相对她一贯包容,也未让她插手顾府内的任何家务。只是命人竭力满足她的各项所需。她有什么要求几乎都能被满足。
      而她与顾横管之间依旧是不咸不淡。顾横管有时仍会来讨好她,可她却总是应付几句。渐渐地他就来的越来越少了。萧清晓也曾暗自揣测,他的耐性,或许也被磨的差不多了吧。
      于是,她便也乐的悠闲。在寂寞而安静的时光里,做自己的事。读书弹琴画画,偶尔女扮男装出去玩乐。像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一处世外桃源,怡然自得。然而,她躲在里面太久。闭上耳朵,转着眼睛只看自己想看的世界,却从未料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起先是景夏察觉出了不对。
      自从萧清晓嫁入顾家,皇上那边隔几个月就会派人私下里来问她关于公主的情况。问的都是些日常琐碎,不过是想经她的口得知萧清晓过的好不好。景夏有时也会跟萧清晓感叹——皇上到底还是念着你的。萧清晓听了,总是淡淡一笑,不多言语。而自萧清晓喜欢出外游玩之后,景夏一直提心吊胆于宫里来人,她不擅欺瞒,却也不得不为之。所以总是有些心虚。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久以来,皇上也就派过一次人,如今更是有好几个月没有半点儿动静了。景夏起先是如释重负,后来越久越觉得不对,忍不住跟萧清晓说了,萧清晓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心里到底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她多少还有几分小孩心性,跟萧祯赌着一口气。他既不挂住她,她也不要再去想他。哥哥要疼妹妹,这才天经地义呢!

      自打入了冬,萧清晓就有些惧寒。不乐意总出去走动,也很久未扮男装出门了。这日里她起了床,意外的发现窗外白雪簌簌,天地间寂寥清寒,纯净中透着一种孤单。她暗自摇了摇头,觉着是自己心情不好,有些憋闷。就打算拉了景夏出门走走。
      然而再扮男装也显得太过麻烦,她干脆裹了件白狐裘,知会了管家,与景夏两人大大方方外出逛街了。自然,身后就多了几位暗暗跟随的侍卫。萧清晓倒也不介意,与景夏一商量,干脆去帝都出名的春信梅园赏景。
      春信梅园建于嘉泰十三年。是由先帝下旨建造,让百姓也可于冬日赏梅嬉戏之所。梅园有内外之分,外园遍载各种梅花,人人可以进来观赏,分文不取;内园则种了不少稀有品种,像是“美人梅”、“龙游梅”等,更设了楼台亭榭,以赠观赏情趣。只是有护卫把守,定期开放。平日里若想入内游玩,非得是有些身份之人才可,是以人迹甚少,环境更显清幽。
      萧清晓也曾来过春信梅园几次,景致大概也熟悉。不过是走马观花散散心。然今日下雪,外园赏梅之人很多,她图热闹逛了好一会儿,没多久就觉得有些累了。再加上人声鼎沸,有些哄吵,景夏便建议她入内园休息休息。
      到了内园入口,景夏利落的吩咐几个侍卫:“你和你,现在就去梅园外边的香满楼跑一趟,挑三素两荤,记住,要它家的经典菜色。不要海鲜,不要太过油腻。让他们拿最能保温的食盒装了,顺便再买点儿上好的茶叶,带壶热水一起拿过来。你,去门口让他们放行。”
      “是。”几个侍卫不敢怠慢,纷纷领命行动。
      负责与护卫交涉的那名侍卫走到门口,慢悠悠的亮出景夏方才递给他的相府令牌,撇撇嘴:“喏,看到没?”
      护卫认真一看,蹙了蹙眉:“又是相爷府上的?”
      “什么又?小子,说话小心点儿。你看见那边儿站的两位仙女似的姑娘了么?其中一位是我们相府的少夫人,你知道是谁吧?那可就是……”
      “是是是,小的当然知道……那就是当朝的瑶锦公主……”
      “那你还磨蹭什么,赶紧请安去,让咱们少夫人入园游玩啊。”
      “不是……那个……少夫人……不不不,这个……公主殿下,当然是可以入园游玩,随意、随意游玩!只是……这个……那个……方才……”
      “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啊?”
      “这个……之前……”护卫面露难色,好半天才小声吞吞吐吐道:“之前……丞相府的顾少爷、也……也就是驸马……才……才携了一位姑娘……入园了……”
      “啊?”这下子侍卫有些目瞪口呆了。他们家少爷风流,那是帝都皆知的。可是,今儿来的毕竟是少夫人,让少夫人撞见少爷在此处坐拥美人……实在是有点儿尴尬……只是……这事儿又不能明说,他也没这本事和胆子劝少夫人改路。少夫人可不仅是少夫人,还是公主呢,这弄不好是可以砍头的啊!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面色难看、欲言又止的让萧清晓主仆二人入内园。
      经过他们二人时,萧清晓还不经意的对着侍卫来了一句:“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莫不是冻着了?”
      对方只能小心的陪着笑,目送着萧清晓进园,给尚低着头的护卫一个“惨了”的表情,远远跟了上去。

      雪已渐渐停了。内园里银装素裹,静寂无声。萧清晓缓缓走过碎石小径,连自己的皮靴踩在雪里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她侧目,望着满园矜贵骄傲的梅,它们俱是出身不俗,才得以种植在此,由专人护理。然而,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如外园的梅一般花开花落,守过一年又一年的时光。或者,种在外边的梅若有精魂还要觉得热闹些,毕竟看这芸芸众生,年年不知有多少故事上演。
      “唉。”萧清晓叹了口气,顺手弹了一支伸到眼前的梅花枝头一下,细雪落下,娇艳浮现,她轻轻捻着落在手中的那一点儿冰凉,低声吟道:“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景夏跟在身旁,见萧清晓神色有些落寞,便笑吟吟的轻声问道:“公主,这是什么词呀?可有下半阙?”
      “嗯,”萧清晓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下半阙是,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造化可能偏有意?”景夏喃喃着重复道:“这句说的真好……”
      “人世间诸多变故,是当初不曾想过,之后却又真真发生了的。”萧清晓眉间的笑意半是淡然,半是无奈:“造化弄人。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景夏听萧清晓此时的语气,似乎比起当初初嫁顾府时多了几分坦然,想是这些日子也看开了不少,心下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大胆劝道:“公主,既是如此,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您与驸马,也尝试着多说说话吧……”
      萧清晓瞟她一眼,笑道:“我早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只是与他到底没什么情分的。就这么着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也好。他逍遥快活,我也心安理得。”
      “公主……”景夏叹息着,又觉得有些难受:“您还是放不下王爷么?”
      萧清晓仍是笑,然那眼角眉梢却分明比方才更加柔软静美:“不是放不下。是放在了心底。我知你心里或许也笑我痴,可是……我心里确实只有他。又何必勉强自己接受旁人?”
      “奴婢不敢……”景夏连忙低声道:“奴婢心中其实佩服公主,敢于坚持自己的选择,坚定的遵守着自己的心意……”
      “说到这个,”萧清晓亲昵的拉过景夏的手:“我倒也想问你,可有心上人?”
      “咦?”景夏微微一惊:“公主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萧清晓一边拉着景夏聊天,一边往内园深处走去:“你岁数也不小了,总不见得跟我一辈子吧?”
      “奴婢是情愿跟公主一辈子的!”景夏连忙说道。
      “你呀,你一直将我照顾的很好,咱们如姐妹一般长大。我也不愿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拜拜蹉跎了青春呀。”萧清晓无奈的笑道。
      “是公主救了奴婢。公主对于奴婢的恩情,奴婢就算来世做牛做马也偿还不清。所以,奴婢愿意一辈子都侍奉公主……”景夏有些委屈道:“公主,您别遣走奴婢……”
      “喂,傻丫头。谁说要遣走你,只是……”萧清晓叹了口气:“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吧?”
      “啊?我……”景夏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虽然我不敢肯定,但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是不是……”萧清晓还未吐出那个人的名字,就听得一阵夸张的娇笑声远远传来。她眉微微一蹙:“是谁在这里大肆喧哗?”
      景夏也有点儿诧异:“按理说此时能进这内园的都是达官贵人,这富家小姐,哪一位能笑成这样啊……”
      萧清晓挑了挑眉:“看看去吧。”
      两人循声往园内的一处六角亭走去,远远就看到两个人背对着她们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情形是一对情人,因为那女子正坐在男子腿上,不知又听了什么一个劲儿娇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儿用嘴从那男子口中抢着什么吃,笑声时不时被吻堵住,冰天雪地中竟别有一番旖旎风情。
      见他们公然如此亲热,萧清晓面上也有几分羞涩,此情此景,她是好气又好笑。本想立刻转身就走的,无奈那男子的背影越看越有几分眼熟……此时的景夏与她一般想法,不过她已看出那男子身份,是又急又尴尬。却又不敢说什么。
      萧清晓正定定望着二人,却被那女子抬眼间发现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顾少!有人!”
      萧清晓露出个茅塞顿开的表情——知道是谁了。
      顾横管一怔,也知能进入这园内游玩的非富即贵,他立刻低声咳了两声,轻轻放下腻在他身上的莲波,嘴角绽开一抹熟稔的风流微笑缓缓转身——然后这抹笑就定格在唇边,缓缓消于萧清晓的冷笑中。
      不同于顾横管的沉默,今日的萧清晓倒是非常欢快的主动打了个招呼:“哟,雪天赏梅,手边有精巧美食,怀中有软玉温香,驸马好兴致嘛。”
      “你怎么在这儿。”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顾横管的牙缝里蹦出来的,莲波诧异的望着眼前面色瞬间冷下去的男子,她从未见他如此神色僵硬过。
      “赏风景嘛。”萧清晓轻笑——她也不知为何,见到顾横管在此与其他女子亲昵,她不觉得恼,反倒觉得有些无奈和好笑。浑不似当年见到萧御与春燕在一起写字时那般伤心激气。
      “你!”顾横管语结,被她在此时此地看到,他仿佛感觉到被捉奸在床,难堪与尴尬扑面而来。尤其是,她的神情还是那般坦然自若,嘴角甚至还有笑意。
      莲波再傻,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她想了一下,还是大大方方千娇百媚的低下头,曲身缓缓道:“莲波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了。”
      “嗯。”萧清晓倒不在意她。只是望着顾横管,见他面色十分差,不由淡淡一笑道:“先来后到,本宫不阻着驸马风流快活,这就先回去了。景夏,咱们走。”
      说罢转身就走。她是两袖清风般平和,顾横管却觉得是一种羞辱。他的身边还站着他的女人,而萧清晓既不吃味,也不质问,甚至不理会莲波的身份。撞破了便撞破了,她毫不在意的就要走,勿论他,便是莲波也感觉到了这位瑶锦公主似是并不在意驸马,对于他们,虽无不屑的言语,却生出了不屑的意味。
      “站住!”顾横管内心里一股无名火“腾”地就蹿了上来。
      “放肆。”景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低下头,不卑不亢道:“驸马请注意言行。公主乃万金之躯……”
      她还未说完,就被同样转过身来的萧清晓以手势制止了,她优雅的抬眸,以眼神询问顾横管:还有事?
      方才被她猛然发现与莲波欢言的惊慌已全数褪去,此时的顾横管表面上冷的像是块冰,内里却被怒意填满——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会如此生气。对于她的大度和理解,他本该感激涕零的——这若是被玉绣公主发现谢吹凡与其他女子偷欢,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怪呢!然而此时此刻,他胸臆中奔腾的却全是痛与怒,交杂而成了一句低沉的质问:“你就这么不在乎么?”
      萧清晓抬了抬眉:“我在乎你就会不与她在一起吗?”
      “不要避重就轻。”顾横管一步一步走近萧清晓。
      “呃……”萧清晓抿了抿唇,尴尬的笑了一下,也走上两步在顾横管身侧低声道:“我们不是说好过么。你现在又何必步步紧逼?我这就离开,已是让步。你大可以继续玩乐……”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顾横管狠狠一拉,扯进他怀中,锢的紧紧的。
      “啊!”萧清晓这才有些惊了:“你这是做什么?!”
      “驸马!不得无礼,快放开公主!”景夏见形势不对就想冲过来解救萧清晓。却被顾横管冷冷喝止:“我与公主毕竟是夫妻,夫妻间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宫婢也要插手么?!”
      景夏闻言,脚下不由一滞。
      “放心吧,我还没那个胆敢对咱们堂堂的瑶锦公主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用力一托将一点儿也不老实的萧清晓抗在肩上,转身朝内园更深处走去,同时丢下来一句:“你们俩都不许跟来。”
      景夏和莲波面面相觑,各有所限,只得等在原地。

      “顾横管!你敢对我动手?你敢绑架公主?”萧清晓被顾横管抗在肩上,说话十分费力,可就是这样,她的嘴也没停下,手也不住的捶打着顾横管。
      顾横管闷不吭声,可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别看萧清晓平日里温和淡定,手劲还不小,打的他后背生疼。直到寻到了一个僻静地,他才将萧清晓放下,然后手一收又迅速将她搂进怀中:“我说公主,你说来说去的不累吗?”
      “你!”萧清晓在他怀中咬牙切齿,本想拼命与他一搏,后来又觉得没那个必要,真要折腾到不可收拾,岂不是更加麻烦。她只好自己给自己顺气,然后尽量镇定的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都没用吗?”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比起方才的暴躁,此时的他说的话更透着一股浓浓的失望。
      “什么?”萧清晓一怔。
      “这么久以来,无论我怎么待你……讨好你,或者冷落你,都没用吗?”顾横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伤,还有点儿委屈。萧清晓有些诧异,想看他,却被他按着头,不让她转动。
      “你一点儿都不动心吗?无论我怎么做。你对我,却与最开始无异?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瑶锦公主……”他低低的叹息。
      萧清晓在他的怀中身体僵硬,沉默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叹了一句:“是。我还是不喜欢你。”
      顾横管身体也是一僵,他的手慢慢紧握,攥住了萧清晓的衣袖。他抬起头,缓缓、缓缓地将萧清晓推离了他的胸口,望着她平静如初甚至不染同情的双眼,心狠狠的一窒。他终于淡淡的笑开了,却笑的让萧清晓有些胆战心惊——这笑里,分明是憎恶多过欢喜。他看着她,就那样深深的用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道:“真是铁石心肠。那么好吧,瑶锦公主。除却身份,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萧清晓被他骂的怔住——这还是帝都那个风流俊秀文质彬彬的顾公子么?他居然敢如此说话,对着堂堂的当朝公主?
      顾横管却不理她,只是冷哼一声放了手,匆匆走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景夏才一脸急切的奔过来寻她,见萧清晓呆若木鸡,连忙一个劲儿问道:“公主、公主?怎么样?驸马有没有欺负你?他有没有……”
      “会有了吧……”萧清晓喃喃道。
      “什么?”
      “他……他不会……再这样顺着我了吧……”萧清晓叹息着,缓缓闭上了双眼。她已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怕不会似之前那般风平浪静了。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除了身子从他,她全随着他的意容他去风流快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反倒似恨起她来了呢?

      萧清晓的预感果然没错。
      从梅园回来不过半月,顾横管就决意要纳莲波入府。这本也没什么,若他喜欢,纳十个八个小妾萧清晓都不会管的。然而,此次纳莲波,顾横管竟要给她一个侧夫人的身份。这不仅让本就谨小慎微的妾室良萱大吃一惊,更是惊动了一直对此事不闻不问的萧清晓。
      甚至连莲波自己,猛然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震惊不已。
      彼时,正是云雨初歇时。顾横管躺在床上,怀抱着她,淡淡的告诉了她这个决定。
      侧夫人?!侧夫人!他竟然叫自己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在顾府的身份仅次于公主、不,甚至可以说是与公主平分秋色?
      “顾少……这……这……”虽然一直对离开青楼成为顾少的人势在必得,但是好消息如此巨大又来的这样迅猛,也委实让莲波受宠若惊。
      “这怎么了?”顾横管微微笑着,吻吻莲波光洁的前额:“你之前不是说像是有了身子吗?现在正好了,我请大夫给你看看,若真有了就好好保着,进了府,你想要什么只管吩咐。”
      “哎,我……”莲波含羞笑了,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腹部——偷偷倒药已经很久了,这段时间她才渐渐察觉出有孕的迹象,只是怕顾横管这样有身家的少爷,万一得知在外有了子嗣反而会疏远冷落她。为了保险,她步步为营,先旁敲侧击的告诉顾横管有此怀疑,其实私下里她早已自己看了大夫确认过了。她下定决心,万一顾横管对于这件事非常惶恐,那么她必须速战速决的打掉这步险棋,免得日后更加痛苦;如果侥幸赌赢了,她这一世的幸福都有了着落——在莲波看来,能离开这个烟花地,与喜欢的男子厮守,哪怕金屋藏娇,亦是最大的幸福。
      “顾少……”莲波忽然想到一人,心中一沉。
      “嗯?”顾横管漫不经心的应着声,似是在想其他事。
      “万一公主她……她很讨厌我的话……”莲波的话说的声音很低,语气也委委屈屈的。可顾横管却是眼神一亮,忽地坐起身来,侧过头望着略有些惊讶的莲波,一字一句道:“她奈何不了你。她若对你有一丝丝针对,你只管来告诉我。入了府,你便是我的侧夫人,府里很多事情,我还要你帮我打理呢。”
      “啊?”莲波简直喜出望外,从不知自己在顾横管心中已重要至此,还以为这未出生的孩子也出了不少力。一时间感动不已:“顾少,您放心。回头我就去请大夫来看看。您的子嗣,我定会好好将他带来这个人间。”
      “乖。”他却不似方才那般激动,只笑笑,重又躺下搂着她,静默无言。

      ——纵使公主和妓女的身份是云泥之别又如何?在顾府,你们都是我的女人,不过也是差不多的地位。萧清晓,你如此骄傲,无非是因为那金枝玉叶的身份吧?那么好,我就来打碎它,打碎你的骄傲。我倒要看看,你能不在乎我到几时。
      顾横管心中一面狠狠痛着,一面暗自咬牙念着。原来翻来覆去,无论怀中搂着的是谁,他心中要较劲的始终是那一人而已。

      接下来的事似是顺理成章。
      莲波怀着顾家的未来大摇大摆的嫁给了顾横管。一个青楼女子从良,倒比一般小家碧玉初嫁要显得风光。顾横管待她好极,在世人面前温柔多情,简直就是舍我其谁。随着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莲波心中也是欢喜不已。同喜的还有整个花影阁,不说入手的花花白银,光脸面就长了不少。纵使是蝉柳这般一贯淡然处之的人,也不禁对莲波的喜事赞叹不已。能从良已是不易,得佳婿如此珍惜更是难得,她不禁想起萧御提起过的皇姐,不知那位公主如今是个什么心境?
      实际上萧清晓的心境倒很微妙。她当然不是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虽说她本人并不觉得人有贵贱之分,但是作为一个公主,面对着自己的驸马如此大张旗鼓像创造风流佳话似的娶一位青楼女子,她多多少少的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儿屈辱。但不快和郁闷只在初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困扰了她一小会儿,很快她就通过自我安慰咽下了这口气。毕竟是自己当初说过,给予顾横管自由,以此换取自己的安然自处。那么他就算是要把全帝都的青楼女子都娶来冒充自个三宫六院,她也无权干涉。然而这几天来,她一直费解的倒不是顾横管,而是顾相和皇兄。这两个当初将她的婚姻玩弄于股掌之上、并暗自做了主的人,为什么此次对于顾横管如此高调的娶侧夫人不闻不问?
      若说顾相是因为宠爱儿子兼看重莲波肚子里的孩子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自己的皇兄又为何如此纵容皇家的威严被这样大打折扣?皇兄有自己的眼线,顾横管这样明目张胆必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可是,他为什么也不管?甚至不曾派人来询问过自己?
      萧清晓有些忧心忡忡,一时间竟也怕是皇兄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生她的气了。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顾横管纳青楼女子,全城皆知。就算他萧祯生气不想管萧清晓,但作为一个君王,他也不能不管瑶锦公主吧?
      萧清晓心中一直存着疑虑,一直在等萧祯是否会有动作。然而,直到莲波的茶都端在了她眼前,皇宫里还是没有传出一丁点儿消息。
      萧清晓一面接过莲波敬的茶,一面瞟了瞟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茶道:“妹妹起来吧。以后要心疼身子。”
      “多谢姐姐关心。”莲波其实比萧清晓还大一点儿,但毕竟家有家规,她还是要尊萧清晓一声姐姐。只是,萧清晓如此温和大方,对她不仅没有刻意刁蛮,连眼神上的针芒都未让她发现一点儿,倒也让她心中轻松不少。看来这公主好脾气的很,倒如当初坊间传言,孱弱木讷。
      萧清晓笑着,状似无意的望了眼端坐主位的顾相,他唇角挂笑,一派慈祥,眼神却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萧清晓微蹙了蹙眉,又将目光转投于顾横管,他仍是一脸喜气的笑,笑得风流迷人,然而眼神却不知飘去了哪儿。
      不知怎的,萧清晓总觉得这一对父子今儿是各怀心思,才不像表面那么高兴。
      看来,唯一真正高兴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新娘莲波了。

      进了新房的莲波,忍不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之前的贴身侍女小元也被一并带了出来,眼下正守着她等着新郎倌前来。听她松了口气似的,不禁好奇:“姑娘,你方才是紧张了么?”
      “什么姑娘?”莲波隔着喜帕训斥小元:“以后要叫夫人的。”
      “是是……夫人……”小元赶紧唯唯诺诺的应声。
      “嘻嘻,小元。你以后好好跟着我,吃香喝辣,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了。”莲波想起瑶锦公主的没脾气和另一个妾室良萱的胆小,心中好生得意:“以后呀,只要咱不过分,不惊动顾相,这相府怕就是咱们的天下呢。”
      “那是,”小元最擅奉承莲波:“全仰仗夫人深得顾少喜爱,如今小元才能有这样的福分脱离青楼做个小婢女,小元多谢夫人了。”
      “呵呵。”莲波心里更是美滋滋——当初初见公主,就察觉到他们夫妻不是很合。如今又加上她脾性温弱,那以自己的手段,有一日能成为他的正夫人也不是不敢想的;就算一辈子做个侧室,她能在这顾府呼风唤雨亦是幸事了。

      不同于莲波开心地憧憬着美丽新生活,萧清晓心中的担心越发重了起来。莲波过门的第三日,她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先去寻一趟萧远晴。
      然而到了谢府门口,她与景夏竟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谢府的管家虽然毕恭毕敬的迎了萧清晓进前厅喝茶,却也充满歉意的告诉萧清晓——玉绣公主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萧清晓大惊,听闻姐姐生病更要入内探望,然而管家却说玉绣公主已知瑶锦公主前来了,但拒不见客,望瑶锦公主能体谅。萧清晓察觉到管家的百般阻挠,心中狐疑不已,可谢府管家像个拦路石一般稳定定地立在她二人眼前,她们也不好硬闯吧?只好悻悻的出了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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