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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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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花前月下的夜,萧清晓到底躲去了哪儿呢?
这不仅是顾横管悻悻然不得解的问题,也成了此刻的萧远晴心头最焦急的事情。
夜色已沉。
春灯渐渐一盏一盏的暗了下去,人流也逐渐散开了。
故事的开头已铺就,剩下的赏心乐事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萧远晴站在楚府后门小巷的拐角处,脸上的表情是又急又忧。
她身后跪着好几个侍卫,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萧远晴等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躁,忍不住回头叱道:“都是你们!居然这么顺着她胡来!”
侍卫们大都不敢吱声,有一个胆大的战战兢兢的解释道:“回玉绣公主,瑶锦公主毕竟是奴才们的主子,她约莫两个多时辰前来到后门要马……奴才们看她神色不爽,也不敢违抗呀……”
“不敢违抗?”萧远晴冷笑:“万一瑶锦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几个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侍卫们一听,全都吓得簌簌发抖,仍是那个胆大的还能找着自己的声音,颤声道:“回……回玉绣公主……瑶锦公主也说过……奴才们谁……谁都不准跟着……谁要是跟着……谁……”
“住口!”萧远晴有些恼怒。萧清晓到底是什么心肠,她心里一清二白的很。那些狠话多是吓唬这几个侍卫的。
她担心的是,这两年来性格慢慢淡然的萧清晓今晚又是撒的什么疯?为什么要忽然离去?她在春灯会上遇到了什么事么?令她选择了生平第二次的任性离开,不要任何人跟随……
萧远晴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驰来。她惊喜的抬头,果然见到了萧清晓映着月光的面容。
萧远晴一怔。
她看到她的脸上有笑,那笑容恬淡美好。
“瑶锦公主!瑶锦公主!”眼看着萧清晓平安归来,侍卫们都有些兴奋起来,他们知道自己的人头算是保住了。
萧清晓利索的翻身下马,迎上萧远晴略带责备的关爱目光,微微一笑道:“阿远,别责怪他们,之前是我任性,要了马就跑的。”
“你跑的倒轻松!”萧远晴埋怨着望她一眼:“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不知我有多着急!刚才离开楚府后门的时候,我还不敢让楚夫人他们知道你跑去别的地方了,只好推说你已先行上车了,然后带着这帮不中用的家伙在拐角这边悄悄等你!你呀,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清晓只是安然的冲她一笑:“先回宫吧。到时再说。”便将马的缰绳还给一个侍卫,然后率先上了马车。
萧清晓躲开顾横管后,一个人只往僻静的地方跑。
渐渐的,四周喧嚣的人群越来越远了。她忍不住驻足转身,那一片亮丽的灯海,恍若隔世,灿然动人。萧清晓怔怔的望了好一会儿,又想起了方才认真看过的那个春灯。
那个笔墨淡然的男子,让她在某一个瞬间又想起了萧御。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当你太过思念某个人的时候,很多与那个人有一点儿细微联系的东西都能让你回忆起他这个人来。
而且,潜意识里,萧清晓从那个姑娘细心的笔触中多少感觉到了她在将这个男子画于灯上时的那一点柔情。
由此及彼,她想起萧御,又想起方才遇到的顾横管,心里乱了起来。
——为什么,能这样碰到的不是阿御呢?
萧清晓叹息。她始终没有办法坦然的去和顾横管接触,在她感觉到他对她有些异样的情感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厌烦。
——阿御。阿御。我心里到底还是你。
萧清晓苦笑了一下,她抬起头。月明星稀。不知千里之外的皇陵,那个温润淡然的少年是否能看到这一样的月色。
——那么想……那么想……
萧清晓咬了唇,用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她清晰的感觉到她内心的牵引,是在告诉她她需要去做什么以慰籍这磨人的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电光火石间,萧清晓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马要的很是顺利。比起当年的刁钻,如今的萧清晓吩咐起人来虽淡然沉稳,却凭添威严。她如十五岁那个夜晚一样,问清楚东城门的方向,然后马不停蹄的奔向那个地方。
是的。
围场。
那个曾承载了她十五岁时最旖旎的一段回忆的围场,是她想到他时最先浮上心间的地方。
萧清晓披了披风,依然以白羽遮面。她垂目站在围场门口,只命令守卫将他们的统领叫出来。
赵彭接到报告后,很快就过来了。
他见到眼前的女子后,不免有些纳闷:“请问这位姑娘是……”
“赵彭?”萧清晓压低了声音:“你不认得本宫了?”她移开了一半的白羽面具,赵彭借着月色一看,立时如遭到雷击,赶忙要下跪,却被萧清晓阻止了:“免礼了。我们里面说话。”
赵彭一路引着萧清晓去大帐,一边心如擂鼓,弄不清这瑶锦公主的意思——为何会在此时孤身一人来到围场?
萧清晓知道他心里犯疑,便在进入大帐后命他屏退了左右,微微笑着解释道:“赵统领不必害怕。本宫之前出宫赏灯,可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无聊。这些年来本宫已甚少来围场狩猎了,方才忽然想得慌,就索性过来了。还望赵统领包涵。”这话算是半个实话,赵彭也知道这阳春三月,帝都望族多有游赏活动,是以深信不疑:“原来如此……公主言重了。公主无论何时来围场,都是下官的荣幸。”
萧清晓又笑了笑:“既是如此,赵统领不若陪本宫出去走走吧?那日冬狩,本宫一直呆在看台上,还没有仔细的将现在的围场走一遍呢。”
夜风习习。
萧清晓提着裙摆在前慢慢的走着,赵彭稍微错后一些静静的跟着。
夜里的围场,因为饲养的猎物大都回笼,而猛兽多在山里,竟显得份外宁静。
萧清晓边走便环顾四周,半晌,忽然低声感叹道:“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儿打猎玩了……”
她的话中不无伤感,让赵彭心中也有了感慨,他想起自己初初来到这皇家围场时,还是一名小小的护卫。那个时候,眼前的这位瑶锦公主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每日里笑声不断的小女孩,一有空就会跟着她的兄长来此练习骑射狩猎,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而那时,曾经的太子还健在人世,他守卫围场的时候,时常能看到他们兄妹几人玩闹的情景。
然而一眨眼,光阴毫不留情的带走了一些人,而曾经天真活泼的女孩儿也长成了如今温和尊贵的公主。
“唉——”一念及此,他也不禁长叹了口气。
萧清晓一愣,有些奇怪:“赵统领这是叹什么气呢?”
“回公主,下官听到公主的感叹,也不禁想起了当年,公主还是小女孩的时光……”赵彭倒也老实,竟一五一十的说了。
萧清晓听了他的话,越发感叹起一些事了。静默了片刻,她忽然问道:“赵统领还记得本宫的长兄吗?”
“下官记得。”
“其实……那个时候,本宫和当时的太子哥哥并不是很亲。他……”萧清晓顿了顿:“总是和皇弟亲密些的。”
赵彭叹了口气,跟着答道:“可不是?下官还记得,那个时候,下官还是个护卫,已故的太子殿下总是带着三殿下来围场狩猎。三殿下那个时候在我们面前都很乖巧,可是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活泼了,我们这些当守卫总能看见他和太子一起玩了很多游戏,三殿下可有意思了,他好奇心强,总是拉着太子殿下问东问西的,有些东西呀,要是太子殿下答不上来,三殿下还会亲自去实践。嘿嘿,有一次呀,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一起在大帐里读什么……《三国》?三殿下问太子殿下那个什么……”赵彭歪着头想了想:“那个什么‘孔明灯’的什么原理是什么之类的,这个呀,太子殿下就没答上来。于是三殿下花费了好几天,自己制了个‘孔明灯’出来!那可真了不起……虽然小,可是真能飞呀……”赵彭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还是一脸的崇拜。
“可见……”萧清晓面容上有一抹很美的笑,只可惜带了一丝伤感,被隐在了夜色中:“皇弟自幼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他只信任大哥一个人……他对我们……从来没怎么说过话。”
“不过……”萧清晓又有些疑惑,她侧过脸来望着赵彭:“那个时候,皇弟就可以在围场过夜了?他不是还小么?”
“嗯……那时呢,三殿下虽还年幼,但是太子殿下已近成年了。太子殿下对三殿下很好的,所以每次都是他带着三殿下来围场狩猎的。后来……”赵彭有些难过:“后来……太子殿下去了,三殿下才经常独自一人来围场狩猎的……”
“唉……这样想来……”萧清晓又叹了口气:“太子哥哥当年和皇弟真的是很亲密的。”
赵彭猛点头:“可不是么?想当初,三殿下初学骑马,摔了下来,就是太子殿下奔过去以自己的身子做了肉垫接住了三皇子呀!不过呢,太子殿下那时也常说,他们兄弟三人中,三殿下才最是聪敏呢。他骑射刚开始虽学的有些慢,可是一旦入了门,得了要领,便十分灵巧了。不仅能很好的驾驭马匹,还能双箭齐发,百发百中……而且太子殿下还说,三殿下脑子好使,懂得什么……去思考方法什么的……总之呀,他是将三殿下说的很好的!”回想起当初的事,赵彭也有些兴奋起来,滔滔不绝的跟萧清晓说起了往事。
这其实正中萧清晓下怀,她本来也愿意多从赵彭嘴里听到些萧御的往事的。便跟着引导他问道:“那,依赵统领看,皇弟当真有这么厉害吗?”
“这个呀……”赵彭皱了皱眉头:“下官这些年私下里看着,三殿下的确是智勇双全的一个人。最起码,在这狩猎上是的。只是……每每到了那些有皇上在场的大型狩猎,无论是先皇还是如今的圣上,三殿下却都没什么动静,好像很迟钝似的。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神情一振:“前不久的那个冬狩,三殿下倒是大大的风光了一回呀!公主,您要知道,那只大雕可真是个厉害的玩意儿,若没个三两下子,连发现他的踪迹都难呀!”
“那倒是的……”萧清晓面上又浮出一丝微笑,隐约带上了娇羞之意。
“赵统领……本宫倒也是很好奇……”萧清晓想了想,又问道:“皇弟他总是一个人来这儿呆几天,除了狩猎,他难道都不干点别的?”
“别的?”赵彭愣了愣,又歪着头开始仔细的想了。过了一会,他摇摇头,道:“那倒也不是啊。三殿下每次来狩猎总会带几本书来,不狩猎的时候,他会看书。嗯……有些晚上吧,他会一个人看着天发呆。还有时候,三殿下会请我们喝点小酒,然后呀,他会一个人站在个什么地方吹箫。不过这后两样是上次他从皇陵回来的时候才开始的。以前三殿下是滴酒不沾的。”
萧清晓本是笑着听赵彭的回忆的,可是听到后来,她越发的惊奇:“吹箫?皇弟会吹箫?还有……他自打皇陵回来这么短短几个月间,也还经常的跑来围场小住?还请你们喝酒?”
“可不是么!咱以前也不知道这三皇子还会吹箫呀!下官有一次趁着醉意,还大胆问了三皇子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三皇子说……他从小就会了……这……这下官可纳闷了……以前可从未听过三皇子吹箫呀……”赵彭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天哪。”萧清晓摇头叹息。
——阿御。原来我对你,终究知之甚少。此时此刻,我已不在你的生活中了,只能听着别人的话,来描摹你在这里曾经的风采。
——可是……可笑的是,曾经,我们住在一个宫里,离得是那样近,我却从未起过心思,要了解你……
萧清晓落落寡欢的摇了摇头,唇角是一丝苦笑,她终于明白了一个词内那种惆怅的感情,那个词就是:悔不当初。
萧清晓又和赵彭闲聊了几句当年,眼看着时辰不早,她还要赶回楚府,只好就此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