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等候》浮石不语

68、村子

　　等找到卡恩小念他们汇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两个小孩下午玩得太疯，都有些累，分别趴在卡恩跟所罗怀里打着瞌睡。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家里还有事情。照片的话，等我回头洗出来带给你们，电子版的我已经传给卡恩了。”天意送了他们一段路，向他们道别。

　　“好的，那明天再见。”所罗笑眯眯举手道别。

　　天意准备去不远处的车站坐公交，又听到唐棠喊她。

　　“天意，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啊？”

　　唐棠走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今天上午尼老板悄悄告诉我，他说他等钱姐已经等了很久，不准备再等下去了，过几天他就要准备跟钱姐告白了。”

　　天意瞪大了眼睛，怒道：“哈？我就知道——”

　　意识到自己声音比较大，他忍住怒火，小声说道：“我就知道，那狐狸精不怀好意！”

　　“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钱姐，钱姐好像对你也有意思，是吧？”

　　天意迟疑着，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出手啊，你再不出手，过几天钱姐答应了人家怎么办？”

　　“你好好考虑考虑啊，尼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说出去，但他迫不及待找人分享他的喜悦，就告诉了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唐棠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天意的肩膀，又加了一剂药：“我可是很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啊，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

　　天意神色变换着，急忙点头：“谢谢唐小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那就，明天见啦。记得明天好好打扮打扮。”唐棠挑挑眉说道。

　　“哎哎，明天见。”

　　****

　　“你跟他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卿长安问她。

　　唐棠晃了晃头，得意道：“也没什么，就是给天意心上加了把火。”

　　小念不解，问：“你给他加火干什么呀？”

　　卿长安跟唐棠对视一眼，就把下午在游乐场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小念听完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哦～既然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助攻？”

　　“我想了想，天意之所以这样，无非是仗着钱姐喜欢他，他虽然顾虑很多，可在肯定了钱姐喜欢他后却有恃无恐，一直拖着这段感情。”

　　“但感情这种事，拖时间久了终究会出问题，所以我告诉他，尼老板准备要向钱姐告白了。”

　　小念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把尼老板拉下水，他知道吗？”

　　远在酒店的尼老板，突然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之前看天意的意思，他好像是把尼老板当做了情敌，这不正是个最好的助攻吗？回头再向他道个歉好了。毕竟成人之美，也是件好事。”

　　卿长安神色闪了闪，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不给天意添把火，折磨折磨他，怎么对得起钱姐等他这么长时间？本来触手可及的东西一旦渐行渐远，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我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他总是这么吊着钱姐。”

　　“一方面拖着不表白，另一方面有人喜欢钱姐，他还虎视眈眈的，老是讽刺人家，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卿长安一脸宠溺地看着为钱姐义愤填膺的唐棠，觉得很是新鲜。

　　“你什么时候，对感情这么有研究了？”

　　唐棠顺手掏出那个平板，调皮道：“在这里看的呀，我不得多学习学习嘛，不懂就学。”

　　卿长安突然想起唐棠之前学习的那些东西，心底一阵酥.痒。

　　小念突发奇想：“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猜猜明天天意黑眼圈有多大，我们回去每人画一下，明天比对一下，谁的更接近那么就奖励他回家一个月不洗碗！”

　　几人眼睛发亮，异口同声道：“赌！”

　　****

　　天意坐着唯一一班到郊外的公交，从车站慢慢溜达着，回了那片热闹的村子。

　　村口处正在收摊的屠夫大叔隔的老远就看到他了，他用铁棍子磨着手中的刀，等他走近了，笑着喊道：“天意回来了？”

　　“哎，回来了。”

　　大叔从桌子底下提溜出一条肉，外加一串动物肝脏之类的，拦住天意，递给了他。

　　“拿着，叔知道你爱吃这玩意，特地给你留的。”

　　“叔，你老是这样……”

　　大叔憨厚地笑，说道：“嗐，可别说这些，咱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给自家人留点好吃的怎么了，不行啊。

　　“行，您说的都对！”天意接过东西，又说道：“叔，你收完摊了没，要不要我帮忙？”

　　大叔摆摆手：“收完了，等你们回呢，阿茶还得过阵子是吧，我在村口抽会儿烟，再等等。”

　　天意满心感激，心里暖暖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结结巴巴的：“叔，您看，我这老受你们照顾。”

　　“别这么说，你们一家子，给村子做了多少贡献，村里人都知道，应该的，应该的。外边冷，抓紧回去吧。我要接不着阿茶，回家你婶子得骂我。”

　　“那就麻烦叔了，我先回去了？”

　　大叔掏出烟杆子，磕了磕，塞了撮烟丝，挥挥手说道：“回吧。”

　　天意提着肉往回走，进了村庄，便与外面的城市宛若两个世界。

　　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木质结构，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层楼，地上铺着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从村口通到村子里的那条主干道上，有着各种各样的酒馆、饭馆、民宿之类的。

　　几十年前，这里还是混乱不堪的，而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展。

　　天意缓缓走在父母跟村民建造的心血上，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感觉。

　　路过一个酒馆的时候，酒馆里的大娘跑了出来。

　　跑到天意面前将系在两个酒瓶中间的绳子往他手上一挂，快速说道：“天意啊，呐，这是大娘新酿的米酒，甜度正合适，你带回家尝尝。”

　　然后不等天意拒绝，就飞快跑了回去，将门咔嚓合上，灭了灯。

　　天意张着嘴，无声地笑笑，提着肉和酒继续往家里走。

　　穿过主干道，又绕过一条小巷，村里最大的抚育所就是他的家。

　　他推开大门，穿过前院，踏上木制阶梯，将面前的木门推开了。

　　门内灯火通明，一楼客厅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他开门的时候静止了一瞬，庞大客厅里分散坐着二十多个人，每人都扭过头来看着他，收养的两只狗还有一只猫也跑过来欢迎他，紧接着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声音的“哥哥”，还有狗子的撒娇，猫咪的声音，混在一起，动听极了。

　　每天这个时刻，是他最心满意足的时刻。

　　“大哥二哥三姐四姐。”天意一边喊着一边换鞋，“你们都不回自己家，来这干嘛？当心我嫂子和姐夫们来抓你们，到时候别拿我当挡箭牌啊。”

　　他穿过客厅，提着东西往厨房走，客厅里一个弟弟也跟了过来。

　　“哥，把东西给我吧，我这会收拾收拾卤上，明天就能吃上了。”

　　天意把东西交给他，用力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笑道：“小子，越来越懂事了。”

　　刚出厨房，就听见他大哥说：“我们都跟你嫂子还有姐夫们报备了，不耽误事儿。”

　　他二哥和三姐怀里各抱着个娃娃，逗弄着。

　　四姐拿着个拨浪鼓，一会在这个眼前摇摇，一会在那个面前摇摇。

　　天意盘腿坐下，随口问道：“都吃了吗？”

　　所有人都说吃了。

　　天意看了看周围的弟弟妹妹们：“那就散了吧，不必每天这个点聚一起等我回来，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睡觉的睡觉去，都忙去吧。”

　　人陆陆续续撤了，客厅里就剩下五个大人两个孩子两狗一猫。

　　四姐问他：“哪天抱回来的？”

　　天意指了指男娃：“一个月前，在村口树下。”

　　又指了指女娃：“一周前，在河边发现的，村里人抱回来的时候，女娃娃差点没缓过来。”

　　他小心地从二哥手里接过瘦弱的女娃娃，笑眯眯地摇着，柔声说：“但我们小花可坚强了对吧，到了我们温暖的大家庭，就恢复活力了。”

　　天意的四个哥哥姐姐听的满头黑线。

　　这名儿起的，颇有当年他们养父母的风范！

　　男娃娃叫小草，女娃娃叫小花。

　　铁蛋本蛋——天意的大哥满腹心酸。

　　想他如今已是村里学校的一校之长，村里人从来记不住他的大名——仲春来，每天上班下班路上长辈们总喊他铁蛋。这都是拜他的养父母所赐。

　　学校里学生也总是叫他铁蛋校长。

　　铁蛋校长面无表情，表示心很累。

　　“哥哥姐姐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了，毕竟成家立业的人了，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你看你，一口一个家的，我们是成家了，难道这里就不算家了吗？弟弟，你不欢迎我们回来吗？”三姐委屈道。

　　“哎呦，三姐，我哪是这个意思啊，我永远是你娘家人，行了吧。我主要是怕姐夫独守空房，影响你们感情。”

　　“你放心，是真的没关系，你二嫂还时常催我回来看看呢。”他二哥笑道。

　　但天色也确实有点晚了，几人又絮叨了一番，天意就将哥哥姐姐们送走了。

　　临走的时候，三姐拉着她的袖子：“你到底什么打算啊？”

　　“打算什么？”

　　他三姐拍了他一巴掌：“你别跟我装聋作哑，那个钱小姐，你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

　　天意沉默了一会，说道：“三姐，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三姐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送走人，天意在大门口就看到了阿茶，干脆就在门口等着。

　　阿茶在巷子里蹦蹦哒哒地走着，手里提了东西，一甩一甩的，嘴里还哼着歌，远远地看到天意在门口，她便加快了步伐，跑了起来。

　　到了门口，天意开口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么高兴。”

　　阿茶把手中东西往天意怀里一塞，笑嘻嘻地说：“不告诉你，反正今天就是很开心。”

　　说完，她在门口围着天意，张开手臂，快乐地转了个圈。

　　“这是什么？”天意拎着两纸包鼓鼓囊囊的东西问道。

　　“豆腐大娘拦着我给的香干，说跟你错过了，本来想明早给送来的，结果看到我了，就让我带回来啦。”

　　“那明早我走的时候，去谢谢豆腐大娘。”

　　“好～～”阿茶一边答应着一边跟个蝴蝶似的，飞进了大门，往屋子里飞去。

　　客厅里，阿茶逗了会儿在襁褓里的婴儿，跟正在拖地的天意说：“哥哥，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学习，在学校里好好表现的。”

　　天意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从明天开始，我会老老实实去学校，再也不逃课了，好好学习。”

　　天意深感欣慰，跟个老父亲似的悄悄抹了下眼睛，抽了下鼻子。

　　“好，挺好的，非常好。”

　　阿茶假装看不到他眼底的眼泪，怕拆穿了，哥哥会不好意思，于是转移话题。

　　“小花小草喂了吗？”

　　“喂了，羊大娘给送的羊奶，分装了放冰箱里的，饿了就给热热，那会儿大哥他们来了，给喂了。”

　　村里人一开始都没有姓名，后来就根据各人从事的行业称呼，比如做豆腐的就叫豆腐大娘，养羊的就叫羊大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文化，只能这么叫。

　　“哦，那就好，哥哥，那我也先回房间了。”

　　“去吧。”

　　阿茶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虽然很小，可也很温馨。

　　家里兄弟姐妹们都有自己的房间，这也是爸爸妈妈坚持的，说小孩长大了，都得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阿茶拉开椅子，坐下，从口袋了掏出白天唐棠给她的糖果，翻出个小玻璃瓶子，把糖装了进去，放在了桌子上。

　　看着那颗糖果，她握紧拳头，小声激励自己：“明天开始，坚强起来！加油！”

　　天意在客厅擦完了地，想了想拿了相机去暗房冲洗照片去了。

　　虽然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了，但他还是很喜欢自己冲洗照片，非常享受那个过程。

　　照片冲洗完了，他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台灯。

　　他脑子空白地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想了想，他盘腿坐在两个娃娃旁边，神情柔和地看着他们。

　　“小花小草啊，你们要快快长大呀。”

　　“要健康地长大。”

　　“要平安地长大。”

　　空旷的一楼，偶尔传出他的呓语。

　　凌晨的时候，那里终于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八点半，一群人准时到了练舞地点。

　　前天晚上回去后，唐棠跟卿长安简单练了会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早早睡了。

　　天意跟钱小钱到的时候，就看到唐棠一家子直勾勾盯着他。

　　他不自在地摸了下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冰小雪噔噔噔跑过来，扯着他的裤腿：“天意哥哥，你蹲一下。”

　　天意顺从地蹲下，他个子很高，蹲下也不矮，所以他就尽力弯着腰，方便小冰小雪的动作。

　　小冰小雪手中各拿着几片圆圆的纸，上面还写了一些字，开始一张张在他眼睛上比。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他轻轻问。

　　小雪奶声奶气地说道：“天意哥哥，我们打赌，看你的黑眼圈有多大。”

　　天意：……

　　钱小钱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打赌，但感觉还很有意思。

　　“卡恩爸爸获胜啦。”小冰最终举着一片写着卡恩名字的圆纸片，宣布。

　　卡恩矜持地笑了笑，向家里其他人说道：“有劳各位多刷些碗了。”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尼老板急匆匆走过来。

　　“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我们也是刚来。”

　　尼老板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帅气地往旁边椅子上一扔，又粗鲁地扯了扯领带。

　　“那我们就开始吧。昨天那些练得怎么样了？”

　　卿长安跟唐棠跳了一遍，跳完后，尼老板吹了声口哨，钱小钱眼中也是满是赞赏。

　　尼老板鼓着掌说道：“美女跳舞就是好看，太美了。”

　　钱小钱道：“本来呢，给你们设计的礼服我已经构思得差不多了，现在看你们跳舞，又觉得还不太够，等我回去再改改。”

　　一上午又学习了些比较复杂的动作，有好老师教着，好学生又学得快，所以时间过得也很快，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钱小钱临走的时候喊住了卡恩，问他：“卡恩，有没有兴趣下午来我店里，一起设计构思一下？”

　　“荣幸至极！”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你直接过去就行。”

　　天意把一个纸袋递给唐棠：“这是昨天给你们拍的照片，我回家洗出来了，希望你们喜欢。”

　　唐棠开心地收下：“谢谢你。”

　　随后她又拉着天意到一边：“天意，你昨晚考虑了吗？”

　　天意点点头，说：“考虑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了想，尼狐狸家世好，人长得也不错，小钱要是对他有意思……两人也未尝不可。”

　　唐棠一听，恨不得打他一顿。

　　“你难道不明白，钱小姐喜欢的是你吗？”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小钱如果跟他处得来，我相信她可以过得很幸福，至于我跟她……也可以做朋友。”

　　唐棠扶额，万万没想到，昨天刺激刺激成了这样。

　　唐棠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吧，那祝你好运。”

　　回了房间，唐棠把天意的打算说了，小念也是替钱小钱气得慌。

　　“他这什么意思啊，哦，把人送走，还陪在人身边当朋友，这理由怎么那么牵强呢。”

　　卿长安说：“天意这是不打算主动出击了，看来，可以往钱姐那里考虑一下。”

　　唐棠问：“那要怎么办？”

　　卿长安摸着下巴：“先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