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谣》小兰亭

5、驿站小小

　　5 005 驿站小小
　　略显沉闷的车厢内，车载广播开着，电台美食栏目的DJ正在甩嘴皮子。
　　小秋悄悄瞄了一眼伯伯，专注于开车中的他，神情不动声色，甚至有点严肃了。
　　小秋自知鲁莽草率了。
　　但言语既出，容不得自己后悔。
　　她歪着脑袋，扭头看着窗外。
　　晚高峰时段，大桥灯光璀璨，窗外烟霞漫天，一枚橙红色的夕阳正挂在江面远处的山头，不肯沉下去。
　　来往船只几乎不见，桥上却正是繁忙的时刻。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
　　心间开起花一朵。
　　你是我生命的一首歌，
　　想念汇成一条河。
　　惦在我心内的一首歌，
　　不要只是个过客。
　　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不论结局会如何，
　　好想问你
　　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
　　沉默太久。
　　只会让我不小心
　　不小心
　　犯错... ...”
　　美食节目间隙，传来了熟悉的一首老歌。
　　窗外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开得飞快，那都是归家的渴望啊。

　　“我去买点东西。”
　　“哦。”
　　小秋往车窗玻璃上哈了一口气，顿时玻璃上蒙上了一片雾气。秋天的傍晚，温度已经有些未寒了，车内不打空调甚至有点凉了。
　　窗外仿佛加了一层滤镜，五彩的灯光也变得跳跃而朦胧。
　　小秋划拉着，在玻璃上涂鸦着，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窗外浮现出一个人影，渐渐靠近过来，依稀看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
　　只见他微微一笑，敲敲车窗玻璃。
　　小秋冲着他一笑。
　　车门被打开了，他抚身问小秋：“嘿，小秋姐姐！”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住车门上的小把手，飞身坐上车。
　　“咦，我爸呢？”
　　“好像说去买点什么东西吧... ...”
　　“听我妈说，你们今天去爬蓝山了？”
　　“哦，是。”
　　“哎呀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
　　小秋歪着脑袋看着他，这青涩的脸蛋和这长手长脚真的有点不太相称哦。
　　“蓝山，我也很熟的，小时候我爸就老带我去那，本来我就可以给你当向导了。”
　　“哦... ...”
　　他一边卸下双肩背包，放在副驾上，顺手拍了两下确认是否放好。
　　“怎么样？爬得累不累？”
　　“还好吧，反正也是走走停停。”
　　“也是，我爸是拍照大魔王，根本停不下来。他在拍照的时候，你得自己找乐子。感觉有啥好玩的吗？”
　　“都挺新鲜的，第一次去那。桔子很好吃。”
　　“啊，那里的桔子绝对是，我超级喜欢那里的桔子，小时候我就能吃很多，以至于吃多了饭都吃不下了，撑着了。”
　　“嗯，口感不错。”
　　他摊在座位上，两条大长腿一直动来动去，一副无处安放的模样。
　　这个年龄的孩子，个头窜得老高，性子还是像个小孩子，跟个猴子一样。
　　小秋听着他说小时候去蓝山的趣事，无非就是在山路上滑倒摔个大屁股墩儿、要么在溪谷里抓鱼抓螃蟹不小心掉水潭里变成落汤鸡之类的，很无聊，但听着还是蛮有趣的。
　　张巍，张伯伯的小儿子，英姿阿姨常说“一路逃生的那个”。英姿阿姨为了生这个孩子，可吃了不少苦头，于是也分外疼爱这孩子。今年高三了，个头已经窜到180了，可还是没心没肺跟个孩子似的，总感觉心智还不够成熟。英姿阿姨老是为他牵肠挂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张巍的姐姐张小姿时常哀怨地称他是”集完全宠爱于一身”，把爸妈的优点集合一身，自己倒像个捡来的“丑小鸭”。
　　“不是每个丑小鸭都能变白天鹅的。最多丑小鸭变老了，而且可能更丑、更胖！”
　　张巍老说：“我姐实在太毒了。”他说，这可能是得“益”于父母偏爱自己、导致他亲爱的姐姐三观颠覆、价值观失衡。
　　“屁大的孩子，你知道什么叫‘三观’？你自己连三观都没形成呢，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姐姐的话，听起来不无道理。
　　听他们姐弟两拌嘴，很欢乐。

　　晚餐，英姿阿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
　　红烧肉，全家的最爱，尤其是张巍“小朋友”。英姿阿姨做这道红烧肉，据说是当年一路逃生攒下的人生经历的副产品，不同地方、不同厨子的不同做法，加上她又特别“不耻下问”，吃到红烧肉，非要找到厨师问个一五一十，把人家的配方、火候、工序一一问清楚，做菜谱的也不至于这么费劲，但英姿阿姨却乐此不疲，并且用于实践、敢于试错，错了就请张伯伯独食其果。每次说到她品尝各路红烧肉的经历，英姿阿姨就特别眉飞色舞。
　　由于这道菜的成功，自然衍生出各个版本的“红烧肉+”菜式，比如红烧肉+油豆腐、红烧肉+板栗、红烧肉+鸡翅、红烧肉+菜干、红烧肉+萝卜、红烧肉+茶树菇... ...红烧肉似乎能与一切素菜搭配，完全没有违和感。
　　英姿阿姨对“红烧肉”系列组菜的成功研制，以至于深情热爱着这道风味的张巍“小朋友”对今后外出考学唯一感到忧伤的就是——不能常常吃到妈妈做的红烧肉了。
　　小秋也很喜欢吃红烧肉，英姿阿姨做的红烧肉，比以前爷爷做的清爽气一些。爷爷做的红烧肉，喜欢放浓浓的酱油、很多很多的糖，包裹在三层肉外的酱汁甚至粘稠得像麦芽糖... ...
　　低着头，小秋咬了一口红烧肉，厚厚的猪皮异常Q弹，爷爷做的皮子就没这么脆嫩饱满。
　　伯伯家的饭桌，总是热闹欢脱的，小秋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从一开始百般推脱，很快无法拒绝、甚至期待满满，吃反倒在其次，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一起吃个饭，嘴角都是满满笑意。
　　饭后稍事休息，张伯伯就送她回到了住处。
　　一个人坐在床沿，看着眼前的一切，小秋忽然感觉自己脸都要塌下来了，刚才的笑意与欢乐一下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驿站，只给像她这样的人，据说可以短暂停留。
　　据说，来这里的人，通常很快都会找到新的落脚点，被家人亲戚接回去的有，有了新工作直接搬到单位宿舍去的有，似乎都不会停留很久。
　　所以，才叫“驿站”啊！
　　这里似乎什么都有，吃饭有食堂、洗衣有洗衣房、学习有阅览室、娱乐有电视机、睡觉有宿舍，分文不收，一应俱全。张伯伯他们组成的“五老会”还定期会来，聊聊天、说说话，帮着规划规划未来。在小秋眼里，感觉张伯伯他们就很神通广大了。而英姿阿姨总是贴心地陪着小秋去逛超市商场，买点女孩子的漂亮衣服以及一些贴己地私人物品。
　　小秋拿起一些衣物、洗漱用品，正洗手呢，忽然感觉手指一侧传来刺痛。
　　仔细一端详，发现刺痛处居然有一处生生破了皮、还挂了一细细条的肉，鲜血早已结痂，但伤口毕竟裸露在外，一碰水、一搓揉，又破口子了，水刺激之下，跟针扎一样。
　　小秋凑近仔细看看这伤口，看着深度，估计留个疤可能是逃不掉了。
　　睡前换了睡衣，发现手肘和上臂貌似有点乌青的样子，明天估计会黑了。
　　这个晚上，小秋躺着翻来碌去，了无睡意。
　　静静的驿站，太过安静的样子，很吓人，感觉能把人吸入无边的黑暗中去，让人等不到天亮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