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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零九四:何以为夫 ...

  •   帐外。

      男的女的泾渭分明地站着。

      十几个男兵的对面,是两个瘦弱的女兵,打头的女人一脸愤懑地看着对面的男兵们,她身后的女人低着头含着胸,看起来畏畏缩缩地,不敢面对别人的目光。

      后面的那个女人一边往打头的女人后背躲,一边拉扯前面的女人,小声劝阻道:“我们快走吧!没事的,快走吧!忍忍就过去了。”

      “老子手摸两下怎么啦!金奴能摸,老子摸不得了!你吵吵嚷嚷地是嫌自己不够丢人吧!”

      最前面的黑壮男兵冲着对面的两个女人啐了一口吐沫,骂骂咧咧道:“你后面的那个都不敢冲到前面,你个水仙花充什么大蒜瓣。呸,不要脸的小婊子!”

      “你——”

      打头的女人被气得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把抓住还在往自己身后躲的女人,将人拉到身前,怒声吼道:“你听见这些人怎么说我们的了?公主殿下都发话了,我们现在不是金国的奴隶,不是这些臭男人的奴隶,我们是女营。你怕什么!”

      然后,打头的女人一把推开身后的人,咬牙道:“你不去我去!我就不信公主殿下不给我们做主!”

      说完,打头的女人就迈开大步往楚骄阳的行营走去。

      围着她的男兵们笑嘻嘻地一脸不在意:“我们跟着公主殿下出生入死,你以为去说两句殿下就会舍了我们这些战士。多大的脸!呸!”

      后面唯唯诺诺的女人闻言,立刻跑上去抓住那个女人的手:“三娘,你也听见了。公主殿下不会为我们做主的,这样的事,本就是我们女子吃亏,那还能闹得人尽皆知呢!这不是……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滚!”

      三娘一把甩开那个女人抓着自己的手,红着眼看着身后的女人:“玉姐,我以为你虽然总是嘴上说着不愿,心里到底是有几分血性的,既然你心底这么想。以后,我们各奔东西。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好自为之!”

      楚骄阳恰在这个时候走出了行营。

      然后,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女人,“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喊道:“求公主殿下做主!三娘不信公主殿下设立女营,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女人再度被辱。”

      “殿下别听这个女人瞎说,我们可没对她做什么。不信您问问兄弟们。”为首的男兵说完,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人吆喝了一声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殿下!”

      “这个女的自己不检点,还赖到我们头上!”

      “……”

      楚骄阳眯眼看着起哄的男兵,又看了眼已经缩到所有人的后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玉姐,最后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娘,开口道:“你来说。本宫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但也不喜被人欺瞒。”

      跪着的三娘闻言松了一口气,至少公主殿下愿意让她开口。

      “殿下,我与玉姐相约去洗衣裳,路上……”三娘说到这里,有些说不出口,到底现在做的事违背了先前二十多年所受的教育,让她觉得难以开口。

      如果是公主殿下,遭遇这样的羞辱和不公,她会怎么做?

      三娘跪着,忍不住抬头去看楚骄阳的神色,看见楚骄阳脸色温和,唇角带笑,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开口道:“路上遇到了他们几个!”

      三娘转身伸手指向带头的那几个男兵,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语出不逊,调戏我和玉姐,还对我们动手动脚。幸亏我们跑得快,否则,他们就要把我们拉到偏僻之地,行不轨之事了!”

      说到这里,三娘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又觉得屈辱,只恨不得将那几个带头的男兵千刀万剐才好。

      楚骄阳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为首的男兵看着楚骄阳的脸色,心里惊慌不已,看着还在继续往后躲的玉姐,他走过去一把抓住玉姐的手腕,将人拖到楚骄阳身前,跪下道:“殿下冤枉啊!属下只是看这俩小娘子端着的装衣裳的木盆太重,想要上前帮忙,没想到会被误会。殿下明鉴,您可要为属下做主啊!不信您问问这个小娘子,属下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完,男兵转头看向畏畏缩缩的玉姐,甩给她一个带着威胁的眼神。

      玉姐心里害怕极了,但是她既不想撒谎害好友,又害怕日后会被男兵报复。她心里不觉得说了实话,会对男兵有什么大的影响,顶多打上几板子,回去后她和三娘的日子恐怕要被惦记上,更不好过。

      一时间,玉姐嘴巴张张合合,难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最后,玉姐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殿下,我有证据!”

      三娘下意识地扶住晕过去的玉姐,对楚骄阳喊道:“我有证据。他拉扯我的腰带的时候,我在他腕子上抓了一把,十分用力。现在时间很短,他的腕子上肯定有痕迹。”

      男兵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腕,随即又放开手,干笑道:“什么伤口,我们这些大头兵日日操练,哪个身上没有伤口。跟你有啥关系!”

      楚骄阳早就心里有底,本就在想着,若三娘没有证据,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不惹众怒的情况下处置了这几个男兵,现在楚骄阳给了身旁的亲兵一个眼神。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压住男兵,拉开了他的手腕。

      三条红艳艳的指甲抓痕印在男兵的手腕上,十分显眼。

      知道自己没法辩解,毕竟大家都知道,操练受的伤跟抓痕的区别是很大的,男兵趴在地上道:“殿下,属下知罪了。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其他人没有关系。这女的心恨属下才攀扯这么多人,请殿下明鉴。”

      “你……你才胡说八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三娘恨恨地瞪着男兵,骂道。

      “你特么还有证据么?难道你能在所有人腕子抓一把?”男兵闻言,趴在地上还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三娘。

      这个男兵竟然将事情一力承担了。

      这是楚骄阳没想到的,但是楚骄阳并不欣赏这样的作为,也不高兴这样的行为。

      她眯眼看了其他男兵一眼,问道:“果然是他一人所为?”

      有人佩服男兵讲义气,不忍让他独自受罚,便想站出来一起承认,却被跪在地上的男兵给阻止了。

      楚骄阳见状笑了笑,抚了抚掌,说道:“你倒是讲义气!”

      “传本宫令,召集所有将士一刻钟之后到校场集合。女营也一样,一刻钟之后未到校场者,军法处置!”楚骄阳说完,看了还跪在地上的男兵道:“把他押到校场去!”

      说完,楚骄阳当先迈步往校场而去,木易跟在后面。

      军令如山,楚骄阳在军中又颇有威望,她下达的军令,没有敢阳奉阴违。

      于是,一刻钟之后,男兵和女营都到了校场。

      只不过,相较于常年训练的男兵,女营就有些混乱,许多女子都披头散发,衣服也穿的歪歪扭扭,显然来得十分仓促。

      校场的最前方是个高台,凸出地面一臂有余。

      楚骄阳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等到校场安静下来,才看着女营,笑道:“女营还从未开始训练,你们能够全员到齐,本宫甚是欣慰。”

      然后,楚骄阳转头看向站在高台角落的三娘,道:“你告诉下面的人,你为何状告此人,证据是什么!”

      三娘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人,看着下面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腿软口干,站都站不稳。

      转头看向一旁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男兵,三娘咽了咽唾沫,她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不说,这人可能就得不到惩罚。

      想到在羊圈里,被金奴猪狗不如地对待,想到这些臭男人放在自己身上的恶心手脚,三娘只觉得自己要吐了,心里的恨意越发蓬勃。

      仇恨给了她勇气,三娘顺利地将事情大声又理直气壮地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整个校场一片哗然。

      不仅男的觉得三娘不知廉耻,很多女的也一样这么认为,他们不明白,这样的丑事,三娘为什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因为震惊,议论的声音免不了就大了起来。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三娘咬紧了下唇,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自己没有错。

      在三娘感觉眼泪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的时候,眼前暗了,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公主殿下。

      三娘看到公主殿下指着台下的男兵,听见她质问:“你觉得她不该这么做。本宫问你,若是你的妻子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如此凌辱,你是希望她勇敢的告诉你,然后你去报复仇人。还是希望你的妻子不要告诉你,你永远做个眼盲耳瞎的不知情之人。或者,你的妻子勇敢地告诉了你真相,你却因为害怕别人的闲话而永远做个缩头乌龟?”

      “你不愿意做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做不知情的人,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受辱对吗?”

      不需要男兵开口,楚骄阳就代替他们给出了回答。

      “那你们再告诉本宫,你们的妻子受辱之时,拼死反抗,逃了出来,然后因为信任你们身为丈夫能够保护她们,所以将真相告知。你们的妻子做错了吗?你们是不是希望妻子以死明志,死守清白?”

      “你们不觉得妻子错了,但却希望她能够以死明志。”

      依然不需要男兵开口,楚骄阳再次说出了九成九男兵的心理。

      “现在反过来。”楚骄阳转头看向女营:“几名健壮女子强迫侮辱了你们的丈夫,告诉本宫,你们觉得自己的丈夫该以死明志、死守清白吗?”

      “你们觉得不需要对吗?甚至觉得错的是那些可恶的女子,还要想方设法安慰自己的丈夫对吗?”

      “呵!”

      楚骄阳轻笑了一声,又转向男兵问道:“若你们是那个被强迫的丈夫,你们觉得自己应该拼死反抗,以死明志吗?”

      “当然不会,你们只会想方设法报仇雪耻。”

      整个校场一片寂静,只有楚骄阳的声音,依旧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鼓荡在众人,尤其是女人的心里。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一个声音打破了校场的寂静。

      “哪里不一样?”楚骄阳问。

      那道声音抬头小心翼翼地觑着楚骄阳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才又斟酌着开口说道:“我们男的在外面风里雨里,出生入死,多难啊!她们女的在家里闲着,要是……要是连清白都保证不了,娶她们还有什么用!”

      “你的确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但你的妻子可没在家中闲着。否则,你的父母谁来孝敬?你的儿女谁来养育?家中田地谁来伺弄?”

      楚骄阳说完,看着那人满脸不服气的表情,接着说道:“你是觉得本宫所说有失偏颇,家中琐事轻松自在,比不上你在外所做的大事吧?”

      “既如此,你完全可以不必娶妻。你可以买人孝敬父母,伺弄田地。”

      “那不一样!不娶妻怎么传宗接代!”另外一道声音嚷了起来。

      接着又响起一道声音:“殿下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买人当然说得容易,我等小老百姓,哪里来的银钱买人。”

      “哈哈……说得真好!”台上的楚骄阳笑着鼓起掌来:“你们的妻子不仅要忍受生育之苦,奴仆昂贵,你们的妻子同样是孝敬父母、伺弄田地却拿不到分毫银钱。若是不小心被畜生调戏糟蹋了,还要主动去死。”

      “那你们告诉本宫,女子嫁给你们图什么?图十月怀胎之苦?图生儿育女的辛劳?图孝敬公婆的难处?图伺弄田地的苦累?还是图遇到禽兽时被逼去死?”

      楚骄阳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大:“为你们生儿育女,为你们孝敬父母,为你们伺弄田地,因为信任坦诚相告自己被辱,却踏上了一条死路。那为什么要嫁给你们?你们身为丈夫,既不能减妻子生育之苦,又不能免妻子家务之繁重,更不能保护妻子,你们何以为夫?”

      “你们不配为夫!”

      “吕三娘只是站出来指正了几个禽兽,她何错之有?她不仅没错,还有大功!因为她不惧流言,才能让坏人得到惩罚,才能警示更多的坏人,才能让更多的女子免遭魔掌。”

      被楚骄阳挡在身后,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吕三娘,听到这番话,突然“哇”地一声,放声痛哭。

      不仅高台上的吕三娘哭了,台下女营中的许多女子也哭了。

      楚骄阳说的话她们也曾想过,但是却从未想过那么深,她们只恨自己生为女子,下辈子一定要投生做个男儿。

      如今听了楚骄阳的话,忍不住在心底大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女的受辱就要去死?就有家不能回?就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就要被人指指点点?明明该死的是那些凌辱了她们的畜生,但是在世人眼中,做错了事的却仿佛成了女人,那些畜生就如同变成了透明的一样,像是刮过了一阵风,没有人提起,大多数甚至没有得到惩罚。

      明明她们也曾为家庭付出,但是却仿佛一文不值。

      凭什么呢?

      一时间,整个校场哭声震天。

      一些男兵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一些男兵满脸茫然。

      女营里面,更多的还是在茫然。

      她们仿佛觉得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觉得似乎还欠缺些什么。

      楚骄阳宣布了那个调戏吕三娘的男兵的罪名,然后沉声道:“一百军棍,生死由天。”

      亲兵接触到楚骄阳送去的眼神,垂眸将男兵押到长条板凳上趴下。

      楚骄阳站岗的亲兵都是从锦衣卫调出来的,行刑的两名亲兵看懂了楚骄阳的眼神。

      公主殿下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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