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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欺骗 ...

  •   “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出人意料地,斐吕西亚从海滩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带者依旧如阳光般温暖的微笑,向仍然蜷缩在沙滩上的女人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来,萨拉,把手给我!”
      对方愣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低垂的眼眸——那是一双何其动人的大眼睛,氤氲的水汽在晨曦的照耀下折射出斑斓的光纹,覆盖住那藏了几百种情感的漆黑瞳孔;斐吕西亚不曾见过萨洛拉流泪,但是,这一刻,望着她湿润的眼睛,他的心尖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攥住,颤抖的触感传遍全身。
      她依旧凝固如雕像般地望着他,红日在海平面上方高高悬挂,在他们身后构成了精美绝伦的背景。
      “萨拉!”斐吕西亚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只是这次,名字的主人没有迟疑——她立刻翻身从地上跃起,像是终于冲破寂静的阻碍寻回了自己的听力一般,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向自己伸出手的伊洛斯男人。
      他的身体僵硬而滚烫,仿佛盛满了岩浆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
      “菲利,我向你保证,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唯一的……”

      海浪没过了他们赤/裸的脚踝,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礁石堆后面,一个金发金眸的男人正静默地凝视着他们;他跨坐在一匹健硕骁勇的白马背上,手里还拎着刚刚从地上捡起的野兔——背后那张做工精良的大弓昭示着此人不凡的身份。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顾盯着紧紧相拥的斐吕西亚和萨洛拉,直到同伴骑着马从远处追上来,兴高采烈地喊道:
      “喂,以萨!刚才那只兔子打中了吗?”
      以赛亚德这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勒马回身,扬了扬手中的猎物,回答道:“在这儿呢,待会儿和厄曼一起烤着吃!”
      事实上,就算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让以赛亚德集中注意力——至少是在今天。昨日他在海崖学园的礼堂里就曾看到斐吕西亚与他的女伴举止亲昵,和母亲大闹一场不欢而散之后,居然又在碧心屿遇到了这两人。燃烧的篝火映照着绝美的脸庞,以赛亚德不断地翻转着手中串着厄曼和兔肉的木棍,火星四溅,映红了他的瞳眸。
      “亲爱的以萨,你这是怎么了?”与他一同前来打猎的同伴问道。此人的脸在伊洛斯也算不上默默无名,如果有人爱好竖琴,立刻就能认出他正是在昨日音乐会上表演的少年、伊洛斯当今数一数二的音乐家,换个说法,以赛亚德的新情人。
      “我的朋友,你对斐吕西亚了解多少呢?”以赛亚德伸出空闲的左手臂,示意少年靠在自己的怀中。
      “说真的,你可别生气!”对方顽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我曾经以为你们一定会结婚,后来才发现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爱他……”
      结婚?以赛亚德听到这个词汇,只觉得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确,在他这个年纪结婚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若不是乌墨耳特执意拒绝,他们也许已经结为了终身的伴侣;他爱霍穆勒,但这和结婚毫无关系。不知道何时,伊洛斯人最为厌弃的“满足肉/体低等欲望”的婚姻早已蔓延到同性之间:个体的结合到处充斥着金钱、名誉与肉/欲的影子,“爱”的意义被大多数人遗忘。
      可是,若问他有没有爱过斐吕西亚,以赛亚德恐怕会犹豫很久。
      有谁会否认两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之间存在最真挚的友谊与最崇高的爱意?孩提时期,在无数次偷跑出大人管治范围的冒险之后,斐吕西亚总是袒护着他——以赛亚德知道他有多爱自己,他从小在贵族家庭长大,彬彬有礼又顾虑周全,总是无时无刻不爱护着自己脆弱的自尊。可是,只有被抛弃过的孩子才知道,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是怎样的感觉——他厌恶这种善良的温柔,仿佛它们是肮脏的施舍。越是有人对他好,他便越会怀疑对方的动机;看到美丽的东西属于自己厌恶的人,他就想将它们全部毁灭。所有的骄傲、荣光与财富对以赛亚德来说既意味重大,又没有意义——因为他只愿胜过别人,若是自己独享,便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会结婚?”顿了几秒,他才问道。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你们年龄相仿、家境相当,又都是护卫者,全伊洛斯没有那一对比你们二人更般配了!”少年的话语就像他演奏的乐曲一般清脆动人,“元老院一定很支持这门婚事……”
      “你对政治还真是知之甚少……”以赛亚德轻笑了一声。
      如果珀莉斯与阿基古德斯联姻,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孩子,伊洛斯的政坛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虽然……事实上这两个人早就狼狈为奸,形同一体了。
      以赛亚德空荡的脑海中开始闪过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幼年时在冰冷巨大的住宅里奔跑,风刮过耳畔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长长的走廊上,形形色色的画中人凝视着自己,仿佛永远被困在金边相框里难以脱身;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母亲若隐若现的呻/吟声,成了他童年难以驱散的噩梦。伊洛斯的教育欺骗了他:从来没有哪种尘世的爱情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可笑的婚姻、情人,不过是玩乐的工具或是闪闪发光的金币——除了自己,他还没看出来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去爱。
      “以萨,你还好吗……”怀中的少年捕捉到他眼神细微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
      少年好像还想说什么,但他的话语被一阵羞耻的呜咽声吞没了;火苗在他们身后燃烧,一如千千万万个伊洛斯人纵情狂欢的夜晚。

      其实在拒绝珀莉斯的那一刻,以赛亚德大约已经料到了斐吕西亚会来找自己——无论他是爱他还是恨他,都掩藏不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他们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一个。
      于是,第二天下午,在海崖学园漫长而曲折的沙滩长廊上,他看到斐吕西亚迎面走来时,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人身旁的朋友都很识趣地找借口走掉了,但以赛亚德知道,他们并未真正走远——明天,两位护卫者谈话的内容就会传遍整个伊洛斯城。
      “如果是我母亲让你来劝和的,那你还是不用说下去了。”率先开口几乎是以赛亚德的必然选择。
      斐吕西亚淡淡地笑了笑,眯起眼睛,免得让落日的红光刺伤自己:“以萨,我真羡慕你总有这样的骄傲和自信。”
      “荣幸之至。”
      对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原谅我今天没工夫跟你吵架,亲爱的以萨……不过我倒是很想问问你,有没有收到乌墨耳特的信——他在上面说自己打算离开伊洛斯了。”
      “……确有此事。但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他恐怕不太愿意见我……”每每讲到那个被自己误伤的剧作家,以赛亚德还是会面有愧疚地低下头;这倒没有出乎斐吕西亚的预料,毕竟,这是表明以赛亚德还不是个禽兽的证据。
      “以萨,你可以先不用这么难过:有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说服了乌墨耳特,他说愿意当面接受你的道歉。”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奚窣作响,斐吕西亚没有抬头看以赛亚德的眼睛:他承认自己是个不太擅长说谎的人,唯一的办法只有躲避对方的目光。
      约摸半个钟头过后,太阳已经彻底沉到了地平线以下,两位护卫者一前一后骑着马来到了乌墨耳特的家门口,一路上引得无数人回头观看;天半黑着,以赛亚德没有注意到门口侍从们闪烁的目光,摘下头盔便大步走进了前院。斐吕西亚没有马上跟过去,他静默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人走过来替他牵走了马——大概预计到里面发生的事,他这才摘下头盔,朝着走廊里冉冉亮起烛光的方向走过去。
      会客厅中的景象让他心里五味杂陈:珀莉斯满面愁容地拥抱着自己的儿子,尽管对方僵直了身体、雕塑一般矗立在原地毫无回应;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一向整齐精致的妆容都有些凌乱。泪水早就已经流不出来,只剩下沙哑的嗓音呢喃着微弱的话语:
      “以萨……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求你不要责怪菲利欺骗了你……我不能没有你,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愿意,请跟我回家吧……”
      最后,以赛亚德不得不伸出手臂搂住自己的母亲,因为她实在太过虚弱,在失去知觉的边缘垂死挣扎着,好像一条搁浅太久的鱼,无力地趴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
      女元老的随身侍从们迅速围拢上来,但是看到以赛亚德恐怖得能杀人的眼神,又惊慌失措地退回原地。
      “马车在哪里?”他阴郁地问道。
      刚有人伸手指向了门外,以赛亚德就横抱起了珀莉斯,一个箭步朝那里冲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特别想写chuangxi,像油画里那样唯美又禁 欲的那种……但是怕过不了审,于是只能写了又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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