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魔杖》流剔透

63、黑夜前夕

　　急剧的清洗开始迎来了剧烈的反弹，不过这股商人与小官吏的呼声被狂热的民众远远淹没，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商协加以干涉，或是利用自己在城市乡村的影响力来使更多的人袖手旁观。
　　布尔省与省外物资的交通停止后，那些商人的处所被揭示与闹市街头，袖手旁观者，亦会被牵连或是流连失所，奥尔薇丝亲手将这浪潮推到了巅峰，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控制之外。
　　自然会有人察觉到事态不对，因此而着急。
　　哈迪登普施皇帝陛下虽然还耐得下心来不动如山，诺森审判长已然叩不开她的房门。
　　她此刻正躺在浴池里审读劳拉战场的信报，公国王室一边向奥耳曼求和一边向泰坦求援，同时进行了紧急动员，但国内的贵族们却没那么冷静，北部西部除了一些镇守要塞的重臣，许多领主都已枉顾命令出逃。
　　最多两月，劳拉的半数国土都将落入奥耳曼的手中，这是不可弥补的实力差距。
　　尽管如此，战争亦是许多细微的组合。
　　比如布尔省有着奥耳曼四分之一的粮食产出，哈迪登普施为了结盟同时安定后方可以把诺森借给她，但她亦可借诺森之手将悄无声息的清洗搅得轰轰烈烈。
　　一把柴是苗火，两把柴是篝火，三把柴是灾火。
　　她扔开信报，她所等待的第三把火马上就要到了。
　　“西尼尔？”
　　“老仆在。”
　　老者垂着头静静地推开门顺着地毯走到奥尔薇丝的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并未引着他抬起眼睛。
　　“比其尔从洞里跑出来了，通知易来哲带上那些裁判所的审判员们，去给他和他的部众一个体面的死法。”
　　“易来哲？家主，他可是与比其尔有着宿怨，恐怕不太合适吧。”，老者皱了皱眉头，有些迷惑不解。
　　“所以我才需要你去，我相信易来哲能够公私分明，但也需要有一个人看着，你我最放心不过。一旦情况有变，要撤出家族的骑士们，马上回来通知我，你明白吗？”
　　“老仆明白。”
　　奥尔薇丝听着他的步伐声逐渐远去，忽然说道，“比其尔，记住了，不要恋战，保存家族的实力是最重要的，我希望看见你平安回来。”
　　老者停下脚步，躬身行了一礼。
　　她摆摆手，“叫伊诺克在客厅里等我。”
　　伊诺克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不是他还没从上次升迁的喜悦中缓和过来，完全是由于杀父夺位的奥尔薇丝堪称是他人生之路上的坐标与典范。
　　人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登才能有所成就从而伟大，自己狠厉的表面与粗糙的手法完全比不上家主那可赞叹为出神入化的艺术，如果不是家主唤醒他他还是像以往一样怯懦。
　　是的，他可以随时能够为心中的偶像，为她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锋所”的女仆为她拉开了客厅的大门，奥尔薇丝拿着毛巾擦拭着顺长的银发走了进去，坐在了伊诺克的对面。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你能够誓死完成吗？”，奥尔薇丝审视着他的眼睛，尽管他一在自己的面前，骨子里的懦弱又冒发了出来，但他的优点却足以弥补这一切。
　　伊诺克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能！”。
　　奥尔薇丝露出个微笑以示鼓励，将女仆递过来的文件放在了两人间的玻璃桌上。
　　“我需要你将这个人护送到萨法维帝国去。”
　　“丽偌莎丽，十六岁，父母是布尔省城里的官吏...”，伊诺克的目光瞟向文件右侧“镜绘者”画下的肖像，“是她？为什么，家主？”
　　“唯有西教廷才能抵御神圣教廷的抓捕，亦唯有常年与兽人交战的萨法维才能将各国关于在逃犯的政令不屑一顾。”
　　“我不是问这个，家主，她和她的家人不是已经上了绞刑架了吗？”
　　“我让行刑手在绳子上动了手脚，做成了个活结，不过她的父母运气不好，依旧被勒死了。”
　　伊诺克疑惑地拿着那张文件，感觉自己的信仰都开始动摇起来，“这是您对她的怜悯或者同情吗，这没有意义，您只是将一个仇敌送到了安全的远方。”
　　奥尔薇丝的嘴角微微扬起，拍了拍伊诺克的肩膀，站了起来，“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东西，伊诺克。”
　　“当习惯了被倾轧与剥削的生灵中出现了一个会呼喊的，无论是以幼稚还是成熟的方式呼喊的，她都值得被回应，尽管那就是燎原的火种。”
　　“我们无法埋没我们的过去，也无法把一切描述得轻描淡写，堂堂正正地将命运放到远方等待着它扑过来的那一天，世间才会给你一个公平的答复。”
　　“你现在不会明白，以后却是会明白的。”，她看着那黑夜里的行刑台，那被血足踩过的百丈长路与粘稠浇筑的猩湿之所终于归于一片宁静，唯有几个行刑手横七竖八地倒在腥气扑鼻的台上睡得香甜。
　　“不要害怕清算，伊诺克，这天下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告诉你何时是你的死期。”
　　“许多双眼睛盯着我，你要自己去完成这项任务，我期待着你的成长。”
　　她立在落地窗边凝视着他向地牢的方向走去，来往举着火把的守卫与其交错而过，祭卡伊司又幻化出来站在了她的身边。
　　“你将乌西卡、易来哲、伊诺克全部调开了，你身边的防卫力量只剩下尔文与温斯顿，而尔文接替考尔比统管了布尔省的政务正忙得不可开交，温斯顿则是外出在逐步收合着那些倒霉贵族们遗留下来的领军。”
　　冰霜巨龙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在等着什么人？”
　　奥尔薇丝在面无表情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笑意，“祭卡伊司，我原本以为你们巨龙的学习能力不强，现在看来是我的错误偏见了。”
　　“不过下次你提出一个设想时，最好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结论，不然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他来了。”
　　奥尔薇丝转过身，轻轻说道。
　　整个政务厅渐渐安静了下来，女仆皱了皱眉头，将手放到腰上躬身行了一礼就要出去，却被奥尔薇丝拦住。
　　等了两分钟过后，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畔。
　　刻着繁复魔纹的圣洁之铠，在剑鞘中微微长鸣的不凡长剑，以及那一头不加掩饰的黑发，少年比之前的相遇更加成熟，一道狭长的伤疤划破了他的眉间，不过他的眸子仍和以往一样清澈。
　　只是面对那直射过来的清澈眸光，奥尔薇丝不由自主地觉得那沐浴后未擦净的水珠此刻才在肌肤上开始蒸发，传来阵阵凉意。
　　她轻轻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柔软长巾，不敢去看，去猜测他眼中的意味。
　　只有某些人，你不想与他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便是否定。
　　看着她柔弱地侧过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抗拒中透着害怕的气势来。
　　亚尔弗列得眸中燃着的熊熊愤怒的烈火终的熄灭下去，他在水晶长桌的另一头坐下，仅存的几只食人鱼在他身后的斑斓水景中尽情地游动。
　　他将手交叠起来托住头，陷入了沉默，等着她先开口。
　　奥尔薇丝却不知从何开口，亚尔所行之事无缺无憾，自己所行之事却是人间之态，黑白画卷。
　　.....
　　这沉默过于漫长了。
　　.....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奥尔薇丝。”，亚尔弗列得站起身来，“你身为歌德默尔斯家主，想必知道我们圣骑士团中的每一个人在苍穹之柱下的誓言。”
　　“那又如何。”
　　“你问我那又如何？！”，如光下雪山一般闪耀着的长剑斩断那水晶之桌横贯在二人之间，那截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剑锋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却只见她的湛蓝眸子如湖如海。
　　如同火星点燃了引线！
　　灯光一闪一灭，“锋所”的无数女仆已经汇集在这处厅堂，绚烂的黑色裙据藏着无数刀锋如墨一般摊开，无数看着死人一般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圣骑士团的骑士队长。
　　即便的克利福德也无法维持身周的气机不产生紊乱。
　　亚尔弗列得面沉如水，骑士的眼中唯有这个银发的少女，她沐浴过后的香气飘过来却宛如火山灰，全然不复当日之温馨。
　　“你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吗，奥尔薇丝？无数家庭因你一念而流离失所，整个布尔省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那些官吏即使再十恶不赦也代表了一种秩序，而你将这秩序掀翻使得混乱降临！窃贼们，马盗，杀人犯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迭起不穷，那些沉迷于宗教的村民们荒弃了农田只顾复仇而不顾明天的口粮！”
　　“我不相信以你的聪慧没有预料到这一切！”
　　“这把剑背负着我骑士的誓言悬于你的颈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便是你想说的吗？亚尔？”，奥尔薇丝笑了笑，“我对你的唯一忠告便是，离我远一点，离这处血腥远一些！”
　　“即便是白歌也没法替你照亮整片黑夜，也没法为你在阴谋之地辟开一处藏身之所。”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么？！”，亚尔弗列得紧抿着嘴唇，剑锋因手而颤抖起来。
　　“哪怕是哄骗，哪怕是敷衍，告诉我我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为何要将我逼至悬崖之上进行抉择？”，却使得我与你愈来愈远。
　　亚尔弗列得内心的呐喊却迎来了无声的抵抗，他眼睛中的怒火转化成了更加浓烈的失望，却又化作了更深的怒火。
　　“你变了。”
　　“变了？”，奥尔薇丝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不，我一直是我，只是你选择了不曾看清罢了。”
　　剑锋划破了白皙的肌肤，鲜红的血珠滚落到长剑的血槽之上，只听得这柄有灵性的“白歌”轻轻发出一声悲鸣。
　　“收手吧，奥尔薇丝。”，少年的那只持剑的手复又恢复了平稳，“趁还来得及。让我再见一次当初那个在平淡日子里读书喝茶微笑的那个魔法师少女。”
　　奥尔薇丝的目光明亮起来，却又黯淡下去，她向前走了一步，那狼狈避开的锋利剑尖削断了她颈后的半帘银发，“再见一次又能如何呢，亚尔，她与你已经两清了。”
　　“你完全不必要手下留情，你大可以在此刻贯彻你的信念，这不就是你深夜前来的目的吗？”
　　红色与苍白之色在骑士的脸上交相辉映阴晴不定，正如此刻白歌上吞吐的剑芒亦是时利时柔难以琢磨，忽的一记颈击重重地落下，亚尔弗列得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奥尔薇丝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锋所”的领袖赛微亚拉，有些责怪她的多事，对此她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算了，既然已经确定老皇帝把圣骑士□□来了，那便放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