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碧》琬琰ding

1、初入仙居

　　轻雨初歇，入眼处，一径烟柳万丝垂。
　　展昭打马进入仙居境内时，便被永安溪边的滿眼春绿陶醉了。若不是急着去县衙查案，他很想就此停下来，牵马沿水而行。
　　几分眷念的吸了吸水汽氤氲的清新空气，再举目望向隔水的城郭，他转头对身后骑马同行的两人道：“张龙、赵虎，前面便是仙居县了，我等到了后先去驿馆下榻，再去县衙。”
　　后面的赵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一路风雨兼程，总算是一日一夜赶到了仙居。”
　　张龙策马赶上几步，大声道：“都是那庞太师有意为难，害得官家只给开封府十日之期！”他顿了顿又道：“不就是寻回一幅布么？再怎么稀罕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吧？展大人，您说那到底是幅什么样的布？”
　　展昭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个不是布，是丝帛，名‘天水碧’，乃南唐小周后親手染就。”
　　张龙哦了一声，小声嘟囔：“起个再好听的名字，它也只是块布。”
　　赵虎听到，对张龙笑道：“你懂什么，朝廷追的如此之紧，必是紧要难见的宝物。”
　　张龙冷哼一声道：“什么宝物！听说是要赶着给庞妃做衣服贺寿的！过个生辰而已，非要开封府限日追回——”
　　展昭想起临行前包拯的话语，不由蹙了蹙眉，开口道：“莫要多语，官家既然将此事交给开封府，我等照办便是。”
　　言语间，已踏进仙居城内。
　　三人入了城门拉马缓行，见城中流水蜿蜒，青砖瓦房错落其间，细雨刚过，满目洁净的天青色，远处烟云如雾，隐隐露出崇山环绕，恍如仙境。
　　正值午时，街道上，摊贩琳琅，来往的人群不多，各自有序，显出一派安静从容。
　　赵虎紧几步上前，与展昭闲聊道：“展大人，这里山清水秀，端的是个好居处啊。”
　　展昭微微一笑：“仙居一词，本就指神仙居处。此地原名永安，山明水秀，民风静雅，景德四年，先帝以其‘洞天名山屏蔽周卫，而多神仙之宅’，下诏改为仙居。”
　　张龙点头道：“原来是先帝起的名字，果然是个好地方。展大人，莫非你从前来过？”
　　展昭摇摇头：“擦肩而过。”
　　张龙有些好奇，又问：“怎么叫擦肩而过？”
　　展昭微微一顿，垂下羽睫，赵虎见他沉默，对张龙道：“让你来查案，你刨根问底做甚？”
　　展昭此时已抬起眼，唇角微扬，道：“六年前，我曾两次到临县永嘉。”他说到此，不由一声轻叹：“转眼已是六年了。”
　　展昭当年在楠溪跟随包大人之事，张龙赵虎也曾目睹，那时他尚未到弱冠之年，初入公门便身心俱伤，永嘉之痛于他无疑是难以愈合的旧伤。闻他提到此事，二人遂不再多言。
　　展昭见他二人突然沉默，心下明白，微微笑道：“此次到仙居办案，若时间允许，两位可愿陪我去楠溪看看故人？”
　　张龙闻言一惊，抬头见展昭露出温和笑容，澄澈目光清浅一片，不由道：“展大人，你——”
　　话音未落，赵虎抢道：“当然愿意！”
　　展昭轻轻点头，笑意如风。

　　三人在驿馆落下脚，稍稍洗去风尘，换上官服便直奔县衙。
　　县令王纥见了开封府的人，心下诧异，不免几分惊慌，小心翼翼问展昭道：“不知展大人到本县是公干还是路过？下官有失远迎。”
　　展昭见他拘束的模样，心下暗觉好笑，面上摆出严肃道：“展某受包大人所托，前来追查‘天水碧’失窃一案，请王大人务必竭力配合。”
　　“失，失窃？‘天水碧’失窃了？”王纥闻言几分惊讶。
　　展昭点头：“听闻这‘天水碧’是王大人献给庞太师的——”
　　王纥闻言，心中一紧，赶紧道：“庞太师是下官恩师，下官购得此‘天水碧’，只是报答他而已，并无贿赂之意。”
　　展昭摆一摆手，道：“王大人不必紧张，展某此次奉命前来查‘天水碧’失踪一案，刚才一问，只是想打听此物的来历，并无他意。”
　　王纥松一口气道：“此物乃城中万通当铺胡老板——，卖给我的，下官当时见此丝帛碧色如洗，实为罕见，后经府中师爷判断，此物便是昔年南唐宮中寶物‘天水碧’。至于它的来历，下官并不知晓。”
　　展昭微微点头：“烦请王大人传那胡老板前来，展某有话要问。”
　　王纥应了，当下立即吩咐差人去万通当铺行传人。

　　展昭与张龙、赵虎从县衙中走出时，已是掌灯时分。王纥留三人共用晚膳，展昭却一再推脱。王纥不敢多留，只得恭送三人出门。
　　沿河而行，春风扑面，天空似乎又有细雨洒落。赵虎跟上几步对展昭道：“展大人，那当铺老板说是收的典当，为何我们不将当物之人一并传唤过来问话？”
　　展昭摇头：“天色已晚，明日再上门去问也不迟。”
　　张龙急道：“十日之期，已过两日，也不知是否能按期寻回那布。展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那物主问个清楚。”
　　展昭笑笑道：“一日一夜赶路未眠，还不休息，难道你俩想回开封府品尝公孙先生的汤药？”
　　那两人听到公孙先生的汤药，暗暗伸了伸舌，不再坚持。展昭又道：“适才进城，我见桥下那家小吃店人多的紧，想来味道不错，我三人换下官服，便去那里尝尝如何？”
　　张龙摸了摸肚子，道：“这么一说，我还真的饿了。”
　　赵虎笑道：“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晨风清凉，空气里带着青湿草味。
　　赵虎起身迈出门时，天空还泛着浅浅的水青色。展昭从廊边走来，蓝衫肩头已经沾染了些许湿气。
　　“展大人，这么早练完剑了？”开封府的人都已经习惯每天早上看见神采奕奕挺直如松的展昭练剑归来。
　　展昭微笑点头，将手中纸袋塞到赵虎手里：“仙居的特色小笼包，快叫张龙一起趁热吃。”
　　赵虎抱着纸袋，心中一阵热乎，还未开口，又听展昭道：“我已打听到当物之人周昕的住处，你俩吃完便随我出门。”
　　赵虎点头，赶紧转身去叫张龙，走了两步，又回身问展昭：“展大人，这天湿气太重，你的旧伤可还好？出门时，公孙先生让我带了些艾条。”
　　展昭腰上有旧伤，每逢天雨湿重，辛苦劳累时，便会隐隐作痛，他也不在意，倒是公孙先生时时提醒，总要替他艾灸治疗。
　　展昭微微一笑，对他道：“还好。先生总是这样小心，让你们也跟着操心。”
　　此时蕴满水雾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展昭看了看青色无边的天，心中腾起些许柔软的温暖，入开封六年，那些快意江湖的自在换得了一身伤痛和疲惫，然而他甘之若饴。不为别的，只为这一方青天，只为这一同守护青天的温暖，他想，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