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太监秘史》飞花斋叶

139、第 139 章

　　肃肃庭风，弦月初升。

　　顺喜儿抬头看了看天，那天上星光璀璨，如同一粒粒散落在夜幕之中的银豆。卫瓯确是没心思去惦记那天上的星光，只是骑在马沉默不语。

　　顺喜儿又转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名随从，瞧着他们倒是听话，只远远的跟着，不曾靠前，这才放宽了些心，道：“不知卫将军从军几载了？”

　　卫瓯抬起了头，那张原本妍丽如云霞的脸，此刻因为月光的关系，让人觉得多出些清冷孤高的出世之感来，他看了看顺喜儿，回道：“自从十二岁跟随父兄南征北战以来，如今已有十数年了。”

　　顺喜儿笑了笑，又道：“卫将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在这军营头的日子可是比我在宫里头的时日长多了。”

　　卫瓯皱起了眉头，问道：“喜公公，你叫本将军出来，就为着这些个场面话么？如若没有别的要紧的事儿，本将军这便是要回营了。”

　　瞧着他竟是急了，顺喜儿连忙伸手拉住他手中的缰绳，笑道：“卫将军您别着急。咱们有话儿慢慢说不是”

　　卫瓯耐着性子忍了他一头，但还是非常不客气的从他手里又拽回了缰绳。

　　“卫将军，据我所知，但凡是往宫里头送报的名册，都得京营内外臣的合印才能送出去”

　　“你想说什么呢？”卫瓯说着紧勒了一把缰绳，他高抬着下巴，修长明亮的凤眼之中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私造名册，必定不会只是汪修他们几个人就干得下来的，营中外臣必定牵扯其中。”顺喜儿说着也跟着勒住了□□的马匹，于此同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随从也勒住了缰绳，但是依旧是不敢近前一步。

　　卫瓯脸上的表情随着那弦月入云，猛然一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

　　顺喜儿笑着摇了摇头，道：“卫将军，我自然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这三大营中的问题，卫将军你原比我看得更清楚。虚报损耗，那其实不过只是表面上的东西，更关键的是在隐匿在这之下的暗流涌动。”

　　“暗流涌动！？”卫瓯依旧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顺喜儿。

　　“连贤说，他和焦贵曾经被汪修勒索过十万两银子。汪修心是有些黑，但是在我看来，这两人也并非不是拿不出这些个钱来。”

　　“你那宫里头的内臣有多少私房钱，本将军怎么会知道！？”卫瓯低声呵斥道，只是那面上依旧冷峻。

　　顺喜儿并不在意他言语中的不满，只是依旧笑着道：“骑兵营手里不光管着人，还管着马，各处草料诚然是虚报的由头之一。然而这些年以来，皇上久不出兵不说，更是荒于政事，近十年的时间，别说京营里每三年的班军点校，就连着麟德殿的大门都少于出过。所以，饶是他们如何在这草料损耗上做手脚，他们能够贪墨的银子也及其有限。更何况，他们虚报这些个由头，还得让外臣来看过折子，盖上合印才能上奏，所以那些银钱之中，能落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却是少得可怜了。”

　　听着他的描述，卫瓯的脸上越发的阴冷了起来。

　　顺喜儿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的恐怕不只这些，有些事儿是卫将军你和我之间都心知肚明的事，汪修要的那十万两银子，恐怕并非是从那些损耗里出的，而是从京师三营虚报瞒报士兵人数，套取的空饷里出的吧”

　　“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些什么！？”卫瓯厉声呵斥道，那声音在这空寂的野外显得有些刺耳，令那身后跟着的随从纷纷为止侧目。

　　“胡说八道？”顺喜儿说着，那脸上的笑意便是隐去了，“卫将军，内臣你久居军营，不会不知道这各地守军虚报瞒报士兵人数，套取兵部和户部的饷银一事吧!？”

　　卫瓯紧锁着秀丽的眉头，他目光凛冽，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心中满是疑虑：这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太监，莫说踏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这朝中之事也才接手不过月余，可这嘴里说出来的事儿却像是一个久经官场的人。

　　卫瓯心中的疑虑，顺喜儿自然是清楚的，然而那其中的因由他却没有打算告诉对方。

　　事实上，他仅仅是在被李丛礼害死之前，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兵败之后才得知，自己接手的江山是如何的不堪一击——号称拥兵百万的西陵皇朝，最后调兵之时，拢共不到三十万——这之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各地私造名册，虚报人数，贪吃军饷，亏空国库。然而这些却还并是最致命的，因为那最要命的就是，社稷倾颓之际，身为一国国君，他竟是无兵可用。

　　当初他将好不容易凑齐的这三十万兵力，却不得不疲于应付三地动乱——流光进犯，福王造反，各地起义。这三十万兵力，分散三处之后，处处捉襟见肘不说，好几次都差点全军覆没，好在贾淮和许阳乐这两人出奇策，收归了各地的起义军，并令其反攻福王和抵抗流光进犯，才终于解了危局。

　　李丛礼固然是一害，可是朝中的兵权被腐蚀至如此，却也并非是一种巧合，也许某些人在朝中有意为之，以蚕食之态，侵吞着西陵王朝的所有。

　　卫瓯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道：“喜公公，你跟我说这些，倒是不怕我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顺喜儿抿嘴一笑，反问道：“卫将军您认为您自己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么？”

　　卫瓯原是表情阴郁的，这下倒是被他的话给逗得笑了起来，只是嘴里确是依旧道：“喜公公，我奉劝你，这件事你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比较好。”

　　顺喜儿确实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定定的看着卫瓯道：“便如卫将军你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卫将军，在下敢问一句，如你这般，既不同流又不合污的，那些人就真的能够放任你么？咱们就说，在这三营之中，那明面上是汪修在针对萧武，可私底下，谁不知道是在为着你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而起的呢”

　　顺喜儿的话在瞬间刺痛了卫瓯，他咬着牙道：“这倒是不用你来提醒我！”

　　顺喜儿倒是依旧嘴利的道：“卫将军，不管再如何想要洁身自保，可而今你这一世英明，却又不得不要宫里头的太监来为你的清誉做盘算……”

　　“闭嘴！！！”

　　卫瓯突然怒吼了起来，被戳中软肋的他，脸上多了些羞愤，更多了些无奈。

　　他何尝又不知萧武和祁文宣是谁派来的，又何尝不知是这两人在各处维护自己。然而又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更加无法面对小竖。

　　自己与那个男人，从当初分别的那一刻开始，只剩下陌路人这一途。

　　而今，却没有想到，那人非但念念不忘，还各种暗中帮衬。

　　他原是应该唾弃那个为了私欲放弃理想，放弃尊严的男人的，而今却不得不的在此人的庇佑之下，安稳的做着自己的大将军。

　　当真是可笑之极……

　　卫瓯的沉默并没有让顺喜儿停下来，他继续道，“卫将军，京师三营于皇城的重要性，你我都很清楚。五军营调度皇城周边五六个都司兵的兵力，骑兵营和火器营则是皇上钦点管辖，如此两个大营，如此重要的机构，并非仅仅是几个镇守三营的总兵和内侍就敢私下动手的。”

　　卫瓯看了一眼他，颇有些无奈的道：“是的，你没有说错。据我所知，这件事，朝中六部各自有人牵连其中。然而即便是如此，我所能看到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中的一角。而仅仅凭一人之力，想要撼动这其中的根本，却是极难。”

　　“所以你才会一直装聋作哑么？”顺喜儿说着便是皱紧了眉头。他并不是不明白卫瓯的话，他甚至也猜测过朝中会有不少重臣牵扯到其中，但是却没想过这中间的水既是如此的深，深到连同卫瓯这边深受赫连勃宠幸的武将都如此讳莫如深。

　　“想要在这朝中立足，有时候的确是要做些个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儿来。”卫瓯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朝中也就蓝太师在的时候还能够掌控些许局势，令他们安分一些。倘若哪一天蓝太师驾鹤仙去了，我却是无法想象，还有谁能够压制得住这些人。”

　　顺喜儿沉吟了片刻，道：“……皇上他知道这些么？”

　　卫瓯摇了摇头，道：“皇上是否知道京营的事，我并不清楚。皇上于我，向来只谈论边防戍卫之事，就连火器营的事他也少于提及，更不用说过问其他两营的事了。不过朝中六部的事，他是清楚的，所以现在皇上对赵闻介很是信任，有意擢升为继蓝太师之后的下人首辅。”

　　“卫将军你就没想过跟皇上提京营的事儿么？”顺喜儿突然问道。

　　卫瓯摇了摇头，道：“如何提？京营的事儿，我跟蓝太师和樊尚书提过，但是这两位大人认为，拿不到实质的证据，就去皇上跟前说，打草惊蛇不说，还有可能自己挖坑。”

　　关于这一点，顺喜儿倒是认同的，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之前，的确不适宜做出任何行动。

　　顺喜儿想了一会儿，道：“卫将军，你愿意帮我一个忙么？”

　　“帮忙？帮什么忙？”

　　“帮我看着汪修他们那一群人。”顺喜儿突然道，“我会想办法让皇上亲自来京营点校，到时候，他们必定会为了销毁证据露出马脚，到时候，就得指望卫将军你帮忙了。”

　　对于他的说话，卫瓯确是不置可否——赵闻介于自己提过这个小公公是如何的口舌了得又心眼奇多，但是在他看来，那朝中的局势确是如同冰层下的流水，看上去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喜公公就真的会有手段能够做到改变这一局面。

　　虽是如此，卫瓯却还是答应了顺喜儿的要求。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顺喜儿便是让卫瓯回营，卫瓯却执意要送他回宫。

　　两人经行一路，便是来到皇城之下。

　　瞧着顺喜儿解下腰间的牙牌递于侍卫，卫瓯又拉了他在一旁道：“喜公公，我还是想要奉劝你一句，这朝中是有一些你碰不得，也查不得的东西存在的。”

　　“碰不得，也查不得的东西？”听着他的话，顺喜儿不怒反笑，只是道，“卫将军，谢谢你的关心，我自有分寸。”

　　卫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那些坚决和固执，却又不得想起赵闻介说的话来，于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小公公，自从燕丘一别以来，你真是越发的让我刮目相看！在某些事上，我竟是有些不如你看得清楚明了！”

　　顺喜儿看着他，笑了笑，转身又从侍卫手里接过腰牌，重新挂到了腰带之上。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看着卫瓯，问道：“卫将军，要我替你给小竖公公带些什么话儿么？”

　　卫瓯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拱手道：“喜公公，就此别过！”

　　“卫将军，一路慢走。”

　　顺喜儿冲着卫瓯笑了笑，看着他策马飞驰而去之后，自己也跟着转身消失在宫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