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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1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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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贤与焦贵互看了一眼,道:“那都是他酒后胡言,喜公公您千万不要当真。”
“酒后胡言?”顺喜儿道,“可我都听说是酒后吐真言啊,更何况,跟着卫将军做事的人,也不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不是?”
顺喜儿的话倒是让这两人为了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一旁坐着,脸上陪着干笑。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我知道有些话你们也说不得。”顺喜儿笑着又替他们解了围,“不过你们得告诉我,这汪顺和萧武他们之间为什么就这么不和。”
一听他问到这个,连贤与焦贵脸上多了些犹豫不说,两人的额头上倒还冒了些细汗出来。
“你们两个都能够当着我的面儿替萧武他们出头了,怎么到这跟前儿反而三缄其口了呢?”
连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笑了两声,道:“喜公公,那日里我们哥俩也不过是把实话实话而已,不算得帮他说话。”
“好好好,姑且也就算你们没有帮他们出头。”顺喜儿笑着道,“咱们就权当这事儿做今儿个下酒菜,说来逗逗闷子,酒席散了且就当什么都说过?”
连贤依旧是一张为难的脸,焦贵倒是咬了咬牙,看上去像是把心一横,道:“得,也就只能借着今个儿这情儿,这酒,才能说些平日里原本早该说却又不能说的话来。只是喜公公,咱们得真说好,这就只是酒后的胡掰扯,现在您听了当个乐儿,等这酒醒了,就当我兄弟二人什么都没提过便是了。”
瞧着焦贵松了口,连贤也只得叹了口气,嘴里倒是不忘追着道:“是的,尤其是在小竖公公和花总管跟前,您且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花季睦的为人,顺喜儿且还知道,这但凡是归着宫中二十四监里管的,就没有不忌惮着他的,更不要说那私底下做了些不光明手脚的,就更忌讳了。
倒是为何要防着小竖,顺喜儿便又不明白了。
小竖向来精明得紧,这些手底下的人做些什么手脚来,他就没有不清楚的。更何况小竖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怎么可能做什么不去跟他知会的。
他虽是这样想着,嘴里还是道:“且放心着吧。”
焦贵捏着酒盏,瞥了一眼顺喜儿,方才道:“喜公公,您觉得咱们这样儿的人儿,在这世上还能图些个什么?”
“左不过名利两样,难不成咱们还能说是为着那些个子孙后辈去么?”顺喜儿说着便是笑了起来。
“喜公公,您是活得真通透!”焦贵这话儿说着便是又跟顺喜儿碰了一杯,“咱们这做奴才的,也就只能指望这活着的时候能够比别人体面一点,不然咱们何苦自毁前程!?宫里头且不说了,主子跟前伺候,那脸面说出去都能比别人大上些来,司礼监下辖的二十四衙门,那是各有各的搂钱法子,横竖都还得借着宫里头各位主子的名义出宫采买不是!?可轮到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呢?你总不该说是这军营里要些个鸡毛零碎的东西吧!?”
“这倒也是,如今咱们这到手的月俸可不是少了些嘛。”顺喜儿在一旁假意应承道。
“谁说不是呢!?”得他这句认同,焦贵顿时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后首的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这三大营自是由着户部拨银饷,户部那是什么?你要管他要多一个铜子儿都会跟白扯清楚的主儿!!!咱们这内臣兼外差,饷银是由着宫里头拨的,他们是一四六九压根不管。所以咱们要想存些个体己钱,养活那一家老小,就得另外想辙。”
“什么辙?”顺喜儿假装不甚明白的看着他。
连贤给顺喜儿倒了一杯酒,然后才凑到耳边轻声道:“三大营不是还管着宫里头的銮驾出迎么?那些个旗帜啊,披挂啊,放这些个年头不坏也得旧么!?再不过就是每年新进的那些个兵士,还得新添行头不是?这块儿是不由着兵部管,是经由咱们这儿报司礼监总管那儿从内务库里头支取。”
“所以……”
“所以每隔个三五年的就报些个损耗,增添些名额,从那些个少得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银钱里剔些散碎的银子当作体己。”连贤接着道,“不过这也不是到咱们这儿想来的,都是这些都是以前的管事给传下来的方法。”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你们既是三营,若是只有一营或者两营提请,一次倒还罢了,多了就会让人起疑。”
“所以说,这事儿坏就坏在这儿了。”焦贵说着就敲了一下桌子,“往年那都是五军营那边提请,去前年就为着这事叫上了我们骑兵营和火器营。咱们这骑兵营向来人少,那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说不过人家,也没人家有能耐,所以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放到萧武和祁文宣那就完全不成了。”
“却是怎么个不成法儿?”顺喜儿问道。
“还能怎么个不成法儿?萧武那性格,喜公公您也是瞧见了的,脾气臭硬,那脸黑得也是跟黑煞星一样,当下就拂袖而去。也就是祁文宣能陪个笑脸,只是那骨子里还是跟萧武一样,不认同这件事。”连贤道。
话到此处,焦贵又插话进来道:“萧武和祁文宣其实原不是这火器营里的主事,他们应该是几年前才被小竖公公给调来的。萧武那脾气秉性跟汪修他们不对付,倒是和卫将军挺合拍的,所以这些年来,越发和汪修走得远。汪修又为着耗损一事,这些年便是越发的针对起萧武和祁文宣,听说也没少在小竖公公和花公公那边嚼舌根。不过奇怪是,就算是汪修不断的给他俩使绊子,这些年也没见着这俩人有些什么。”
瞧着焦贵那一脸疑虑的模样,顺喜儿倒是心里乐了也一下。他想起那日在回龙观的墙根下瞧见的一幕,自然是明白了小竖为何事事都惦念着卫瓯,恐怕这抽调萧武和祁文宣来火器营也是有意为之,所以就算汪修那边再怎么跟这俩人不对付,只要卫瓯还在此处,他就动不了这俩人。
“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了,汪修既然是如此针对这两人,你们两个怎么就不怕他去?”顺喜儿问道。
“喜公公,小的刚才不是说了么,那不是帮衬!” 焦贵说着便是有些着急了起来,那一时间不由得面红耳赤了起来。
连贤摆了摆手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就太过了。去年,我们兄弟两个做事儿出了些纰漏,汪修知道了之后,就登门说要我们出十万两银子去活动。喜公公,您说咱们手里哪里拿得出来这些个钱?所以当时差点就让花总管把咱们两个给就地正法了,好在这萧武在小竖公公跟前给我们说了好些话,才让花总管饶了我们兄弟俩。”
焦贵在一旁叹着气,不由得连连点头,“合该是咱们兄弟俩欠着他的人情,人家这是救命之恩,帮衬着说些话倒是容易的了。”
顺喜儿听着便是点了点头,道:“萧武那人面上看着冷淡得很,也不是很好相处。就算你们跟他意见相左,他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救,这样瞧着,似乎倒是个不错的人呢?”
顺喜儿的一番话,瞬间说到了焦贵的心坎上,他道;“咱们这样儿身份的人,虽说是眼里只有名利两样,可是却不会干那背信弃义的事儿来。自那事儿之后,我们虽是明面上没有跟五军营翻脸,可是也不会干给萧武下绊子的事儿来。”
顺喜儿说着便是点了点头,便是又继续道:“这事儿我算是知道个七八分了。不过这汪修也的确是过了头些,仗着自己监管的人数最多的五军营,处处压你们一头,倒是忘了你们是皇上钦点的骑兵营了。更何况,这骑兵营数来数去也就一万来人头,那损耗说出天去,又能折多少银钱出来?可着还是这汪修,好事儿处处没你们,担风险吃牢狱之灾的事尽找你们了。”
顺喜儿的一番话,顿时把焦贵说得眼泪盈框,他抹了一把眼泪,方才顺喜儿倒了一杯酒,然后又自己倒了一杯,道:“喜公公,您可真真儿是位比谁都活得通透的主儿!没别的说的,我弟兄俩再敬您一杯!”
顺喜儿笑着举杯回敬,三人碰杯之后,便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喝过这杯酒之后,连贤更是热络的替顺喜儿夹菜倒酒,一副亲热至极的模样。
三人又喝了一会儿酒,顺喜儿便又道:“照着你们这么说,小竖公公也合该知道汪修和笑武之间的矛盾吧?又怎么不让我去小竖跟前提呢?”
这话儿让连贤和焦贵顿时面带了些尴尬,两人假装低头喝酒,便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瞧着他们两人那一副讳莫如深表情,顺喜儿心里便是有了几分计量。
这哪里是小竖不知道,分明是小竖从头到尾都清楚得紧,而且不光是两营的矛盾,更包括那虚报损耗一事儿。他们做这些不干净的手脚,自然是不敢拿到花季睦跟前去说的,所以便就给了小竖不少好处,由着小竖再去花季睦跟前送礼美言。
而今自己是替了小竖的位置来,这藏着掖着的不说,其实也就是怕给那两位送礼的事被自己道,怕自己也跟他们要礼来的。
顺喜儿原本对这些黄白之物就没多大的兴趣,只是瞧着人家不想说,自己也便不去说透这个事儿来,便不再追问那个话题,只让他们继续喝酒吃菜来。
这酒席倒是吃了近乎两个时辰。瞧着那日头正盛,顺喜儿也没了想回宫的兴致,只在行营里睡了一觉,待到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卫瓯坐在主帅营帐里,手里正拿着本兵书翻阅着。
瞧着他醒来了,卫瓯便是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问道:“喜公公今儿个来点校,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
顺喜儿听着他□□说得倒是客气,只是那脸上却依旧还是当初在燕丘瞧见时的,不快模样。想着那祁文宣说过对方私底下夸过自己的话来,心底不由得笑这人就爱做出些心口不一的事儿来。
想着小竖惯把此人看得紧,顺喜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说自己应该回宫这就要起身告辞。
因着卫瓯是这里的统帅,礼仪所至,便也跟着起身出门相送。
营帐之外,此刻已经是落日烟霞,弦月初生。
顺喜儿站在那营帐外,看着卫瓯,突然问道:“卫将军,有句话,我不在知当讲不当讲。”
卫瓯皱起眉头却是沉默着没有回他的话。
“自从我到燕丘以来,卫将军似乎对我就颇有些误解。我自问和卫将军素日没有多的交情,所以也就谈不上得罪一说,所以倒是有些不解,卫将军对我的误解由何而来?”
卫瓯皱着眉头看他:“本将军跟宫里头的内侍有些八字不合,这个回答,公公你满意么?”
“不满意。”顺喜儿笑道,“卫将军您的行营中有两位公公,我倒是听说你和他们之间相处得非常融洽。”
“你倒是什么都能打听到。”卫瓯冷哼了一声,“既是如此,你倒是说说,本将军对你态度不好是因着什么?”
顺喜儿弯了弯眉眼,笑着道:“大概,可能,是因为我跟小竖公公在一起当差吧?”
卫瓯霎时板起脸,他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卫将军,回龙观那天,您和小竖公公的事儿……”
那后面的话,顺喜儿没有说出口,却足以令卫瓯那张秀美的脸上,顿时惊起一片红艳,映着那艳丽绝美的晚霞,倒是让顺喜儿一时之间无法说出,究竟是他脸上本就那样春色旖旎,还是因为那落日烟霞的缘故。
卫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瞪着顺喜儿,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
如此一张妍丽的脸,如此鲜活生动的表情,即便是自己看着都会觉得心跳漏掉半分,顺喜儿一时间倒是明白小竖为何要对此人恋恋不舍了,于是他笑道:“卫将军,莫急莫气,小竖是小竖,我是我,您且不必这么防着我。”
“你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公公!”卫瓯瞪着他,半晌才骂了这么一句,“你这嘴里虽是这样说,可在本将军看来,你这无赖的德行跟小竖倒是没有半点不同!!!连贤和焦贵被你唬了去,倒是一点不亏!”
顺喜儿挑着眉头看着卫瓯,道:“如此说来,卫将军倒是知道那几位内臣之间的事儿了?”
“勾心斗角的事儿,不管到哪儿都不会少。他们以前是那个混账管的,我本就不插手。现如今是你替了那人的差事,我更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只当什么都没瞧见。”卫瓯道。
顺喜儿确是摇了摇头,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卫瓯的手道:“卫将军,你说的话我倒是信的。不过,我确实更相信,卫将军并不只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相反的,可能会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卫瓯看了看那只拽着自己的细瘦手腕,他非常清楚,自己只需要微微的用力,就能挣脱,然而眼下,他却是没有半点想要挣脱的念头。
卫瓯抬头看着顺喜儿,问道:“所以呢?”
“所以,卫将军不妨再送我一程?这山高路远的,我一人倒是怕得紧。”
卫瓯将手挣脱开来,然后道:“好啊,那本将军便是再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