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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狗屎 ...

  •   众人纷纷晃悠脖子去瞅褚子衿视线尽头,寂静无声了一阵,又哄然四起。

      “嚯,看着挺俊的一人,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他是有什么苦衷吧”,“我看是有什么毛病吧”。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此刻,及万众瞩目于一身,风头正闹洋相尽出的荀先正僵硬着一张俊脸,去看那个一脸平静、平静到有些呆板的三长老,褚子衿。

      他沉声问:“什么?”

      看来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写错了字。

      褚子衿却是个实在人,又用传音术问:“这不就是你方才写下的两个字,为何不认?”

      宽阔的广场上登时回响着褚子衿这一句灵魂质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荀先身上。而他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哪里不妥。

      之前单听程似罗的描述,荀先还以为三长老其人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道,没想到如今和他打照面两次,自己皆是落于下风,他一时间竟不知是方才被褚子衿强行打断灵力运转不快,还是现在当着百号人的面被质问难堪,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荀先面色阴沉,难得有了正形,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缓缓站起身来。

      黑衣衣角翻起,如一只黑雁滑翔而下,众人回过神发现,他竟是从高台上直接跳入了广场。落地后步履从容,姿态矫健,平时猫似的漫不经心和懒洋洋的悠闲都收了起来,终于露出了其下猛兽的真面——分明是只健强黑豹,装什么懒散猫咪?

      荀先绕过褚子衿时,视线扫过他一眼。然而褚子衿面容宁静平和,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危险敌意。

      荀先来到封灵石面前。在众人屏气凝神,褚子衿淡然视线,以及二长老黑到能直接用来炒菜的锅底脸色中,抬手附上了灵石表面。

      他犹豫了一下,随即倾入了全部灵力。

      封灵石沉寂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漫天虹光。

      像是地上升起的另一轮太阳,把青天白日里的演武广场照得光芒大盛,晃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荀先表情也有一瞬惊讶,他立刻就想撤回手,但面前的灵石好像有某种奇怪吸力,紧紧攫着他,让他无法挣脱,乃至于手心都生出一股刺痛。

      封灵石折射出的缤纷幻境中,短暂地闪过许多意味不明的画面。

      “轰——”烟尘四起。

      等众人再次睁开眼,眼前依旧白亮一片,只能模糊看到二长老正背对众人,站在荀先和封灵石之间。除了褚子衿,没人能看到他脸上凝重的表情。

      观众表情呆愣,面面相觑,静默无声。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先带的头,啪啪鼓了两声掌,仿佛是暴雨来临前的那一滴水珠,接着便引出倾盆大雨,劈里啪啦地落在演武广场,掌声雷动,四座哗然。

      ——“苟矢”兄一举夺冠,反超之前的癫儿于心鉴,彻底成了今天最“亮眼”的新星黑马。

      广场中央,在嘈杂的掌声、喝彩、议论声里,二长老立了许久才回过身,神色复杂一句话也不说,从乾坤袋里挑挑拣拣,选了一片纯黑的牌子递给荀先。

      比于心鉴那块颜色更为纯正。

      荀先接过,没有急着离开,亦是神色莫测盯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褚子衿和二长老对视了一眼,突然走上前一步,对荀先赞许道:“资质上佳。”

      荀先回过神,这才想起来身边还站了一个讨厌的三长老。他以为褚子衿说得是“尚且”的那个“尚”,不由在心里哼笑一声:“这三长老要求倒是高。”

      他薄履踏了两步,转身走到三长老面前,状似有礼地颔首道:“之前在正门前走得匆忙,还未向三长老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实在有失礼数。弟子从西南炉土而来,姓荀,名先。”最后两句说得一字一顿,十分刻意,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褚子衿眉心微蹙:“你方才写错了字。”

      荀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脱口便问:“仙尊又是如何得知?”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褚子衿和他隔得有些距离,他写完后那字体便消失于纸页,况且后面还有排有不少人,难不成是褚子衿事后专程来看?

      他觉得有些古怪。

      程似罗不是说三长老无欲无求,只专注自己的教学事业和“废物回收”么?

      褚子衿面色不改,不答反问:“你缘何把自己名字错写成这样,可曾上过学?”

      他本身并无恶意,只是问得直白,但在荀先听起来,这话藏了几分刺耳嘲讽。

      但他面上笑吟吟:“弟子不才,没读过几天书,倒让二长老为难了。”

      二长老当即就要上来和他理论几句,被褚子衿好生拦下了。

      老实说,褚子衿有些诧异。他先前见荀先气度不凡,一副翩翩少年之姿,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不想原来没读过书。

      荀先把他打量的目光当成是一种鄙夷,心中更是有些膈应。

      转身离开时,眼尾在褚子衿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等着,有机会,一定要报复他。

      “那孩子聪慧思敏,天赋异禀,若是能由人引入正道,将来必成大事。”

      褚子衿之前这样评价。是因为荀先献花知义,通晓思悟了来福来顺三年来如何也学不懂的“有心”。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荀先无心的一番关于何为“诚心诚意”的话,倒让褚子衿深以为然。

      他说荀先聪慧,有天赋,是以为这孩子灵力天赋非比寻常,学识心性皆为上乘,不想原来他修为天赋确实惊人,实际上却不识字,这样何谈知礼呢?

      看其年龄,已然十五岁的样子,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书写。

      褚子衿思绪翻转,突然间有了些想法。

      ……

      正午过,骄阳落,这个时段,屹立在绝境之巅的北极仙门虽然还留有未化的冰雪,却也有了些暖意。

      广场上剩下的,分好牌子的新入弟子,只剩下稀稀拉拉六七十人。

      程似罗也在其中。他不由安慰自己,至少能入选,之后无论被哪个师尊挑了去,都一定要苦练三年,以勤补拙。

      天赋高如荀先,自然是悠闲惬意,丝毫不慌张的,只是周围奇奇怪怪的视线扫在他脸上,让他心生不快。他穿过这些交头接耳传播他“威名”的人,凡是与他擦肩而过的,顿时噤声,且不知为何都纷纷觉得有一丝寒意上涌。

      荀先仍不见其他几位长老现身。

      之前广场上主持礼仪的,就只有代理掌门和三长老两人,他只当是规矩如此,可等到现在,偶有见到几个仙尊的影子,也都不是那个无数个夜里让他惊醒的背影。

      不是。不是。

      都不是。

      他的仙人,到底藏在了哪儿?

      “咳咳——”

      二长老咳嗽一声,吸引注意。

      “接下来,带你们入正殿。见到了其他长老都不要大惊小怪,好好表现,注礼仪,知礼数,别忘了行弟子礼,记住了么?”

      下方纷纷应是。

      北极仙门内建构简洁大方,恢弘沧淼,主要由黑瓦白墙,苍松灵株构成,背靠绝境巅第三座,也是最高的一座峰顶——翠淼峰。

      翠淼峰因苍绿之松百年不枯,雾气终年不散而得名,云起之时,层霭翻滚,苍翠欲滴的冠木参天立于其上,颇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强韧霸道之势。屹立其上的百年仙门也传承了这份气势,高屋飞甍无一处不是大气磅礴,仙气飘渺。

      因为创立年份不长,又只修炼水系一道,因而全派只占了这一处峰,一共分成前后两进,前有主殿巍峨,演武广场宽广,藏书阁和平时练武习书的地儿都一应俱全,后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是居所。除了六长老和七长老被一同划在了南院,其他几个长老和各自弟子都分在了剩下四处,当然,二长老自然居中。

      据说,这也是效仿了天界紫微宫的五行居所。

      荀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可他接受力高,反应力又超群,只跟着二长老和褚子衿三绕四拐,就大致把平时修行的地形方向摸了个清。

      等一行人来到主殿,二长老和三长老暂时去偏殿,剩下的年轻孩子们顿时压抑不住兴奋,四下交谈起来。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从俗世中脱颖而出的修道者,尚不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步履维艰的险路,一个个却先感受到了奇妙的家的温暖。

      荀先冷眼旁观,面色却依旧是那副标准得有些诡异的笑。

      一旁,程似罗本就是个有礼的公子,不论是谁同他自我介绍,他都一一聆听,并以回礼。

      直到一个奇怪的人来到他面前。

      “哎呀,这不是锦州城的程四少吗?久仰大名啊。”来人一身鲜红衣裳,刺眼瞩目,面容锋利诡艳,俊美阴柔,但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他的满头华发。

      少年白头,不是有什么病,就是有什么至深的心思和伤痛,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程似罗皱起眉,疏离地问:“请问你有何事?”

      白发少年笑了一声,唇红得像是血,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他没有回答,反倒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永州城有名的癫儿,于心鉴。

      这是方才听其他人讲话时听到的,但程似罗自然不会这么说。他眉头皱的更深,声音有点生硬:“不知。”

      于心鉴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总像只食了血的兽,看上去惊心动魄:“我是永州城的名人,你是锦州的大人物,咱们两个名声最响,天赋也应该不相上下,不想来比试一场吗?”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似是嘲讽的笑。于心鉴偏过眼,看到是荀先半倚殿柱上。他嗤笑被正主发现,却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脸上挂着点笑意:“你要想找高手挑战,也不应该找他,该找我啊。”

      “哦,差点把狗屎兄忘了。”

      这两人皆俱是笑眯眯、笑里藏刀的,只是一个痴狂,一个虚伪。

      余下众人交头接耳,不知这是个什么发展形势。

      “狗屎兄今日一战成名,我此前竟从未听说过,实在不应该啊。”

      “先澄清一下,我名叫荀先。”他这一声响亮刻意,言语时不忘警告地去看围观之人,之后才又挑眉望向面前的鲜衣少年:“另外,‘癫儿’的名号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果真是疯癫无比。”

      谁知于心鉴竟真是个疯的。荀先话音刚落,红衣翩然而过,众人只见一道残影,再定睛一看,于心鉴已经五指并爪闪身至荀先身前了。

      总有人说水系灵根的攻击力不高,那其实是方法的问题,若是以冰刃作刀,修炼入臻境,像无恣道人那样以一敌百也是有可能的。

      程似罗:“住手——”

      晚了。其实荀先掌心早就汇起灵力了,他几乎是和于心鉴同时动手,那力道裹挟着阴风向对方脖子刺去,看得出来,谁也没打算留手。

      “嗞——”

      一股蓝色灵流如电弧一般骤然闪现,中心两人都被弹开。荀先被一只温和有力的手扶住,另一边于心鉴却是直直往大殿柱子上撞去。

      好在快挨到时,又是一团轻柔温和的光晕裹住他,让他分毫未伤。

      荀先怔愣看着自己的掌心——又被打断了。

      他熟悉这种被强行中断的感觉。再一回头看,果然是一脸宁静的褚子衿。

      “出手伤同门,是要领罚的。”褚子衿平静地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这还没来呢你们就先打起来了!”一道高嗓音的女声从内殿传来,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出什么事了?”又是一声有点柔和软糯的男声。

      “都谁动手了?!”

      ——这一声大家都认得,是二长老。

      宽阔大殿里的少年少女都纷纷回身,看到了两男一女、衣着各异的仙尊们从内殿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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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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