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良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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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多事之秋，荀先不过照看褚子衿了两日，便堆积了一堆政务。
但荀先心知肚明，这些长老和族长这么急着见他，恐怕不止因为魔族事务，还因为前些日他和褚子衿的事传了出去。
果然，到了议事殿，从两列排开的魔将和长老中走过，他能感觉到不少探究好奇的目光。
对此荀先倒是不在意。魔族等级尊卑分明，魔尊拥有绝对的决策权，这些属下无权过问魔尊的私事——除了那三个魔族元老。
在魔族，除去魔尊，最有威望的便是三元老。这三位元老历代由魔界最大的三个部族传承，各司其职，负责辅佐魔尊，也是唯一能对魔尊决策发出质疑的魔族。
如今的三元老分别由魔蛇族长、魔狼族长和龟老担任。后面两者还好说，但这个魔蛇族长……
“在下前日来魔君殿商讨要事，可却并未见到尊上，不知尊上近日是否太过操劳？”
魔蛇族长白蝮，一身利落的长摆窄袖白袍，站在首座之下的左位。虽说是与龟老同样资历颇深的元老，可他的样貌并没有十分老态，脸上的皱纹反倒显出一种诡异的细腻。
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点与魔族气质格格不入的优雅斯文，关切地问荀先。
“白元老多虑了。”荀先对他的试探视若无睹，语气格外冷淡。
白蝮轻笑道：“是么，听小女所说尊上近日总是待在寝殿，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既然尊上说了无事那便最好。”
他的女儿正是蛇女青染。
荀先眉峰下压，冷漠地扫视了一眼身处魔将之列的青染，呈不怒之威，龟老也微微皱眉：“尊上由老奴近身侍候，还请白元老放心。”
白蝮不再说话了，脸上挂着淡笑。
见白元老的寒暄结束，诸魔开始了例行汇报。这也是荀先上位后要求的，遇到他们拿不准的事、无法决定的事都要告知于他，不论最终是否由荀先决策。
因为魔族行事一向肆无忌惮，很不受控，荀先凭着这个措施倒是预防了不少意外冲突。
诸事繁杂，处理完所有事务之后荀先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但他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他对龟老使了个眼色，龟老从他身侧缓缓走到高台中央，道：“诸位，与北境互市的通道已经建立，即日起各部族可先行前往北境，为之后的北境迁徙做准备了。”
听闻此言，众魔族俱是一愣，随即脸上涌上喜色。
自议和之后得到的北境领土，这块送到嘴边的最肥美的肉，终于能下嘴了！
然而龟老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脸色都僵了一僵：“只是诸位要谨记，北境之内不可对平民杀生。这是尊上的要求。”
这对随心所欲的魔族来说简直闻所未闻，众魔面面相觑，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一众心怀鬼胎的视线中，唯有白蝮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淡笑，只不过他金色竖瞳中透出的却是蛇类的阴冷狡猾。
……
议事结束后已经是魔界的深夜，议事殿中的魔族陆续离开，彼此神色各异，若有所思，显然还在思索方才听到的话。
等所有魔族都走得差不多了，荀先拦住一个身披大氅的年轻魔将，摊开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被拦住的魔将：“？”
他是魔狼族的二少主，诨名狼二，也是少数忠诚追随荀先的魔族之一。虽然一向以善解人意自居，但这次着实看不透尊上的意思。
荀先：“你身上带着糖吧。”
“哇尊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族中弟弟妹妹那么多，拿几块人类的糖给他们也不行吗。”狼二大感震惊：“再说这又不是我抢的，是我买的啊！”
他才从北境回来，互市的事就是荀先派他去办的，对他的行踪也很清楚。
荀先对他的聒噪很不耐烦：“给我。”
狼二揣着怀里的小攒盒，语气微弱：“只给你几块行不行……”
荀先回以否决的眼神。
狼二忍痛将怀中巴掌大的五瓣花形状的攒盒拿出来，交到荀先手中。荀先打开一看，里面五个格子分隔开五种口味不同的精致糖果。
龟老恭顺地跟在荀先后面，见此情形不由浅笑着摇了摇头。
荀先再度回到寝殿，桌子上放着那碗药果然还没动。
褚子衿闭着眼装睡。熟悉的气息就在近旁，他不用睁眼也知道荀先回来了。
“醒了就起来吃药吧。还是说你想这样一直躺下去。”荀先说。
褚子衿眼睫颤了颤，坐起来，看向床边的人。
荀先手上端着装满汤药的黑色碗盏。
已经放凉的那碗被端走了，新熬制的汤药热气腾腾，依旧是那副吃了仿佛就会重新投胎的样子。
褚子衿对这来历不明的魔族之物很是抗拒，但既然有荀先在一旁监督，他只能勉强喝下去了。
褚子衿轻呼一口气，皱着眉去接荀先手中的碗。
然而荀先却拿开手，朝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块东西。
褚子衿愣愣看向手心，那里躺着一块姜黄色的酥糖。
荀先：“知道你怕苦，先吃这个吧。”他说话的时候刻意移开目光，好像随口一提似的。
褚子衿心情复杂地说：“……不用了。”
他是怕苦，可也没有这么怕到这个地步。他自然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只不过是因为身处魔界所以格外小心谨慎，没想到荀先会特意找来人界的糖果给他。
荀先脸色一沉：“你的病症不是普通的伤风咳嗽，是因为受到混沌之气影响，不能用人类的药，要用魔界特产之物才能对症下药。这药对人类来说可不是一般难下咽，别逞强。”
看着黑糊糊的汤药，褚子衿额角一跳：“什么特产？”
“你确定你想知道？”荀先挑眉反问。
“……算了。”褚子衿突然觉得还是不知道为妙。
他皱着眉接过那碗魔界特产汤药，看了眼幽深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碗底，又看了眼另一只手上的糖，最后还是视死如归地选择将药一口气喝下去。
味道果然又苦又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自魔界的原因，真的会让人类有种生理上难以下咽的感觉。
褚子衿刚抬起手想把糖放进口中，嘴里已经尝到了甜味。
“总是教人先苦后甜，自己也不会变通吗。”荀先不知何时已经把另一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本座又没说只有一颗。”
见识到这药的难以下咽，褚子衿才知道荀先的糖多么重要。
缓了好一会儿，等糖味彻底化开才勉强驱散了嘴里的苦味，褚子衿觉得这比打斗一场还要费力。
他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那真的是很轻的一声，连褚子衿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荀先却突然心里一堵。
他不知道褚子衿在为何叹气。
一般遇到这种事多少都会有怨气的吧，毕竟本来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免受辛苦，可褚子衿从不抱怨，还是说他觉得这也是一种报复，甘愿替正道安危受着？
被荀先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褚子衿心里有些没底，问道：“这个药，需要吃几天。”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荀先一愣，心中某个角落滋生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他将褚子衿手中的药碗接过，放到桌案上。
“自然是等你恢复好了为止。”
“……”
褚子衿垂下头，沉默了。
魔界的夜晚寂静而阴冷，在这一片寂静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过了一会儿褚子衿听到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抬头正看到荀先在宽衣解带。
今天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似乎说过这里是他的住处。
窗外幽微的光透过窗棱，映在荀先身上，把他的中衣衬得惨白惨白的。
褚子衿浑身僵硬了一下，缓慢移开目光，佯装不在意的样子，但肢体的细节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荀先并未解释，绕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在褚子衿身边。他两臂枕在脑后，望着高耸的穹顶，凝神不语。
褚子衿侧过身背对荀先，望向虚空中某一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
寂静和黑暗将感官放大，仿佛能听到彼此呼吸起伏的声音。
呼吸的节奏如同一曲安魂曲，轻轻摇响在褚子衿耳边，令他浑身慢慢放松了下来。
荀先的气息，荀先的呼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柔地围绕着他。在一种奇异的安心之中，褚子衿闭上了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眠。
荀先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缓慢了下来，他偏过头，看到褚子衿不知何时转过身，正对着他。
这张睡颜安宁平静，仿佛很久没有这样心无负担地休息过了。
想想也是，从人魔之战开始他便忙于奔赴各方战场，苦苦支撑着人们的希望，他在前线如何辛苦荀先都看在眼里。
荀先不自觉抬手去触摸他，从光洁的额头抚过脸颊。
高热已经降下来了，脸色稍微恢复正常，还有几分薄汗，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之后需要慢慢调养。
他应当是做了个好梦，荀先心想。
在没有纷争和离乱的梦里，或许还能顺着记忆的河流，回到过去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良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