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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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老？
“那个听上去最普通的喜欢看书的老道长？”
程似罗愣了一下：“我没说过他老……”
“为什么要小心他？”
程似罗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毕竟背后议论别人这件事本身就给他很大压力了，现在又要扒仙师黑料，他实在有点无从下口。
荀先见他犹豫，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程兄要是不愿意说，我现在就下去告诉刚才的人说，‘程公子专门藏了个宝贝，他根本没有抛却俗尘’。”程似罗听他语调矫作，语气调侃，就知道他是闹着玩的。
他也不恼——程府上下很少有人和他这样开玩笑，就连他最会撒娇来事儿的小弟也不喜欢和他一块玩。
他最终犹豫着说：“三长老……是个奇人。很少有人见他使剑，门下也没什么出名弟子，他，他喜欢教书。”
“……教书？”
“嗯，教些道德伦常，史书经典。人应该，还、还不错，因为他收的，多半都是，其他长老挑，剩下不要的……”
他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荀先却大概听明白了。
感情这位长老是个奇葩。人家来仙门是学仙术，想斩妖除魔立大功，他倒好，不教玄学，非得讲什么做人道理，而且还专收没人要的，开了个补习班。
“你应该也知道，北极仙门按灵力高低收弟子，其中天赋高的自然会被多个长老争抢，但弟子本身是不可以选择的，得由众长老决定其去留。但这里面也有一例外，”他微微一顿。
荀先接道：“三长老。”
“嗯。三长老与世无争，从不主动挑徒弟，都是收，收剩下还算有天赋的。”
“所以说，如果我没被其他长老看中，就只能进三长老的补习班了？”
“你也可以选择下山。”
荀先呼出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那他岂不是有很多很多徒弟了？”
“不。恰恰相反，他的徒弟是最少的。”程似罗叹了口气：“虽说三长老好心，收的都是剩下来的，可每年能踏进北极仙门的本就不多，且一个个踌躇满志一身抱负地跑来学仙术，让他们突然去跟三长老学些山下教书先生天天念叨的道德伦常，难免会心生落差，通常不到三年，也都陆续下山了。”
荀先点点头，注意到他脸上有点失落，直问：“看你这么愁眉苦脸，是害怕自己会到三长老那里吧？”
程似罗却摇摇头：“只要有人肯收我，无论是谁，我都会好好学三年，不会抱怨。三年后若能学成得道，继续留在仙门，也不枉家中一片期望。”
“哼。”荀先轻哼一声，“你倒是孝顺。”他揪下路边的细草根儿，随手擦擦，吊二郎地叼在嘴里。
程似罗没再说话。
荀先心想，这人就像一只乌龟，总要人戳两下才会挪动一下、多吐出几句话。
后来，便是加紧赶路，一路上两人的交谈全靠荀先一个人维持。
正午时分，他甚至还腼着脸向程似罗讨了些吃食。单看他身无包袱一身轻的样子，程似罗还以为他有什么乾坤袋呢，原来是藏了乞讨的本事。
到了晚霞出天，黄昏临近的时候，他们才走到半山腰，为了赶在明天正午入选开始前到达山门，二人只稍作休息，便又连夜登山。
第二天晨光微熹，他们来到了山顶。
程似罗已经累得彻底说不出来话，他身上仅剩的的几个包裹全到荀先身上了——这是荀先要求的。程似罗虽不好意思，但也确实力不从心，只好心怀感恩地从命了。
他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了，白净的脸上出了细汗，口中微微喘息，眼前一阵发晕。
这一路来，他不知为何状态不佳，时而寒冷异常，时而又怠倦无力。
反观荀先，一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路上还不忘观赏风景、采花逗蝶，最后更是摘了一枝腊梅别在耳后，自是风流潇洒。程似罗虽羡慕，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厉害。
春三月的北境还是有点冷的，伫立在绝境之巅上的北极仙门更是冰雪未消，尚且泛着寒意。越是往上，石阶上越是附了霜雪，就连草木上都凝得有冰晶，苍松奇石立于山巅，视线扫一圈，俨然一副远离尘嚣的清宁景象。
然而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有人陆续赶到了，简易帐篷和烟火气儿把正门前的清冷气儿抵了个一干二净，少年少女们一心炽热，清朗的交谈和笑声衬得这里很是热闹。
“怎么样，缓过劲儿了吗？”荀先问。
程似罗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汗，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背包放下来我背吧。”这一路他俩也算是共患难了，程似罗也从一开始的心存芥蒂转变成如今真心相待，觉得荀先是个可交之人。
荀先也不客气，一边卸下背包，一边指了指面前平台的正中心：“你之前说的乾坤鼎，是指那个吗？”他指尖终点，立着一尊巨大古朴的鼎，这鼎只有成年人半身之高，但开口却异常宽大，不可见底，幽如深渊。
此时此刻，有不少人在它面前排起了长队。
“是的，只有捐贡了的人才能登记姓名进去，所以大家都排在那儿。”远处高耸大门前果然有两个专门负责登记的弟子坐在书案后。
荀先神色莫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程似罗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荀先虽然表现得像个开朗的邻家少年郎，但他身上总是会不经意地展露出一丝兽性。很难具体形容那种感觉——也许，大概，有点像他三姨娘养得脾气不定的猫？
他打开自己背包内兜里藏着的一个小口袋，翻给荀先去看，那里面尽是些颜色斑杂的石头：“我包里只留了些碎灵石，你若是不嫌弃，我分你一点吧。”
民间的碎灵石卖的并不便宜，但其实九假一坏。
荀先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我也自留有好东西。”
昨天还听他说没有准备，现在却又语气笃定不似有假，程似罗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好了，到你了，快去吧。”两人排着队已经到了乾坤鼎面前，荀先站在程似罗身后，见他还怀疑地看着自己，便抱着臂扬扬下巴，示意他上前。
程似罗最后忧虑地看了他一眼，才把自己那一袋灵石放进鼎里，到远处正门口去登记姓名。
荀先见他走开，虚虚伸了个懒腰，动作随意地往乾坤鼎里扔了什么东西。
他动作快，那东西又细小，他身后的人没清他动作，一旁专门负责看守的仙门弟子却看得一清二楚。
一位身着藏青色校服的小兄弟一路小跑过来，还没靠近，便语气不悦地对着荀先大声说——
“喂——！你干什么？这里面不能随便扔垃圾！”
荀先单听语气就听出了这名弟子的不屑和鄙夷，他又把手交叠在胸前，懒懒抬眼去看。
然而来人模样十分清奇。只见他双眼无神突出，嘴唇撅起外翻，活脱脱一副咸鱼的长相，偏生还仰着鼻孔，把轻蔑二字写在脸上，好一副丑态毕露的样子。
荀先对着他左看右瞧，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在这位弟子愈来愈愤怒的目光中悠然道：“这话怎么说？我明明是往里面捐了好东西，你却非说是垃圾，当真是‘鱼目混珠’啊。”
“噗！”荀先身后有人在哄笑。
那弟子大概也知道自己什么长相，立刻反应过来荀先是在讽刺他，不由涨红了脸，大声呵斥道：“胡说！我们刚才都看见了，你分明往里面扔了根黄草！”
“小道长，你眼睛虽大，但好像不怎么好用啊，我往里面放的分明是株开得正闹的腊梅，怎么到你这就成了枯草了？”
——他耳后别着的腊梅果真不见了。
三番两次被人在相貌上嘲讽，这名弟子终于忍无可忍：“少在那里狡辩！你根本就是没有一点诚心，随手摘了枝儿黄花扔进去罢了！你这油嘴滑舌颠三倒四的人哪能配得上我们北极仙门！”
荀先眸光一凛，危险地眯起眼。
打算强行“劝退”？
他一路风霜雨雪，摸爬滚打，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来到北极仙门的正门前，别说是一个看门弟子要赶他，就算是掌门真人来阻，他也绝不回头。
他目光森然地和这位咸鱼兄对视，直把咸鱼兄看得浑身发毛，转头底气不足地去叫自家师兄。
师兄跑近了，荀先才发现这人也长了一副磕碜样儿。尖嘴猴腮，龅牙外翻，不过相比咸鱼兄，好得能看得过去了。
众人一边看戏，一边心道，这两位的气质和仙气飘飘的北极仙门相差得也太远了，仿佛两个滥竽充数的假冒伪劣品，真不知是哪个长老门下的，专程放出来看门吗？
——他俩好像还真是看门的。
荀先抱着胳膊，轻轻偏过头，带点嘲讽地打量二人一整，问：“怎么，打算联手欺负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新入门弟子吗？”
猴脸师兄反应快，说话也急：“你若是没什么能捐得，就该老老实实向旁人去借！要么就来找我们求情，现在拿颗草来扔进乾坤鼎糊弄，真当我们都是瞎的吗？”
说着，为了不输气势，还把佩剑抽了出来。
荀先身后，众人本来都因排队等待百无聊赖，探着头向前看，一见这架势，以为要开打，顿时哗然散开一圈。
荀先冷哼一声，也不躲，也不言。
猴脸师兄见他这般淡定，一脸挑衅，大有一种“料你也不敢动手”的无畏，越看越气，忍不住呵道：“你拽什么拽？我说得不对吗？！”
荀先却是再也不想废话，他掌心逐渐聚起了点点荧光，随着灵力汹涌灌入，掌心光芒大盛。猴脸师兄目露惊讶地看着这个刚才还扬言自己是“什么也不会的新入门弟子”，顿觉不妙。他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荀先，让他认个错服个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藏了一手。
那边猴脸师兄犹豫着该防御还是先下手为强，这边荀先已经先出手了。
他身势前倾，如一匹矫健黑豹，正要闪身到对方身前，却突然感到腕上一痛，接着，一股充沛的水系灵力经由掌心向上，直接浇灭了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灵力。
听到耳边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他立刻防备地侧过头去看，却只堪堪捕捉到一道白影。
“住手。”
清越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语气平淡温和，倒不像一句呵斥。
荀先这才转头，看清来人。
绝境巅的山又险又峭，只有顺着长阶爬到山顶才能寻到一处平地，盖因如此，北极仙门上的风景是最好的。从上往下眺望，云浪就翻滚在脚下，把头再抬高一点，就是近可摘星辰的苍穹。天地浩渺，云起云涌，任谁站在此处，见到一个身着白衣仙气飘渺的修士，大概都会以为见到了真正的仙人了吧。
眼前正是这般景象。黑发挽起，玉簪轻倚，素白衣裳，衣袂翻飞的仙人，在苍松和云海中回眸望着众人，宁静祥和，不染尘埃。
众人顿时看傻了眼。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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