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斗》我有旨酒

1、第1章

　　八月乡试结束，距离丹桂飘香的放榜越发接近。

　　婢女进来禀告盛明书，顺天府归来的盛明御和大房的马车已经到照壁。

　　盛明书搁笔在砚台，拍了拍衣袖，小案几便点着一炷香檀香，氤氲缭绕。

　　婢女看清不起家中三少爷神情，隐隐听人说，府中二少爷和三少爷似乎不合，但两房关系又好，三年前，不知怎的，二少爷盛明御执意随大爷盛昌元入京求学，次间理由无人知晓。

　　盛明书嗯了声，随意拈了本书盖在刚写的东西上，这才把笔搁置在笔架，语气淡淡的：“马上去。”

　　应天府盛家世代清流，书香门第，奈何传到盛老太爷这脉，子孙不旺，当年路遇匪徒，二房主母为救三房大爷而死，怎奈三房大爷也重伤不治身亡，只留下怀有身孕的妻子，也就是盛明书嫡母，二房大爷情深不寿，起初宁死不娶，过继了发妻生前时常接济的远房堂侄儿支应门庭。

　　此人正是盛明御。

　　自他启蒙懂事，母亲周氏每日晨昏定省必要再三告诫“万事绝不能与明御相争。”只因为当年死的不是他亲爹。

　　盛明御过继到府邸已六岁，因他生父母暴毙守孝三年，耽搁过府时间，百善孝为先，来便是顶着个大孝子头衔，很的盛老太爷和全家喜欢重视，基本上是被当做嫡亲孙儿捧在手心养大的。

　　二人明面称兄道弟，这些年说过的话加起来还写不了一本道德经。

　　三年前这人拿下院试魁首，莫名其妙不请自来到他书房讨要茶水，一字不言，次日北上。

　　那杯茶他脑海萦绕不断三年。

　　是了，他不喜欢盛明御。

　　迈着凝重脚步拐过垂花门过了角门进前院回廊，就见盛老太爷正和盛昌元说话，旁边站着的少年俊朗至极，气度沉稳，简单穿着件对襟长衫，眉之间清冷淡漠，斯文有礼。

　　盛老太爷正在问孙儿乡试如何，盛明御微微含笑十分恭敬：“孙儿提马打仗头一遭，算是给大哥做陪练。”他的目光紧紧凝视拐角处的来人，又接着说：“这次不行，下次就有把握了。”

　　盛明书走下台阶，目之所及，照壁外三辆马车，最后一辆小厮正在轻拿轻放搬东西，他嘴角微微扬起客套笑意，目光好不留情落到盛明御身上，他的目光刚好投来，交错目光转瞬分开。

　　盛老太爷招手：“明书，还不来见过你大伯父和二哥。”

　　盛昌元面色常年严肃，此刻也挤出淡笑望着侄儿：“明书也长高了，走的时候还矮我一个头，如今都和我一般了。”客套两句，问：“这次乡试如何？”

　　北直隶重经子史集，应天府隶属南直隶，江南一代古来文人墨客多擅长词赋文章，南方读书进学风气十分浓厚，故在每年科举大半出自此处。能从南方杀出重围的才子都是科举考试的黑马。

　　盛明书含笑，淡淡说：“我是个不成器的，这次不行，来年就有把握了。”又颔首，毕恭毕敬：“二哥。”算是招呼。

　　盛老太爷摸着胡须：“我看你们两个话里有话的，是不是私底下越好给祖父个惊喜啊？”顿了顿，笑眯眯看着两个孙儿，对着盛明书吩咐：“你大哥有事，你与你二哥去后面请安吧。”

　　比起金汤匙养大的嫡长孙，盛老太爷更疼爱这两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奈何这肉就是不黏糊，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早就看出盛家未来的担子是要这两个小东西抗。

　　盛明书只是垂下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明御淡笑，看着比他矮大半个脑袋的少年，扯起嘴角，捏着指腹，颔首缓缓说：“有劳三弟了。”

　　盛老太爷看着并肩离开的两兄弟颇为欣慰，对大儿子开口：“今日三请四催我都以为明书要装病不见了，两个以前谁都不喜欢谁，都记不清上次走在一起是多久了。”

　　盛昌元搀扶父亲，闻言就笑了，说道：“父亲这话说得，您看看，这两兄弟不是极其和睦吗。”

　　拐过转角的二人将话尽受于耳，盛明书眼底浮笑，和睦·
　　不过是大了，都会隐藏情绪罢了。

　　院中花枝开的繁茂，数不清白色细小花朵盘根错节在回廊两边，日光错落，盛明御眼光扫了旁边白蓝直缀的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三弟没变啊。”

　　亦如同三年前干净斯文，容貌清雅，顿了顿，他接着说：“大伯父升任少詹事，此次回府，意欲将你也带入京城。”

　　这人对他从无废话，盛明书察觉话中含义是在试探乡试，看盛老太太院子到了，便道：“大家都在等二哥呢。” 避而不答引开话题。

　　鹿鹤堂里，盛老太太坐着罗汉床，看着撩衣服给他磕头请安的盛明御，连忙起身扶他。

　　盛老太太原是京城制造局大人的嫡妹妹，消息灵通，这三年盛明御在京城风评极好，翰林院督察员的人对他颇为看好，哪家公子不是眼巴巴等着放榜，这人风轻云淡回来，十有八九是要中了。

　　盛老太太塞了大封红给他，神色欣喜，“跪来跪去的生分的很，你也大了，不知你喜欢什么，自己斟酌。”又打趣站到周氏旁边的盛明书笑眯眯：“可不许和哥哥吃醋啊，祖母都疼的！”

　　盛明御手指一捏，心中已经暗笑，三百两，老太太够大方的，他嘴角一弯，对着盛明书温和淡笑：“三弟喜欢什么告诉二哥便是，哥哥有的你自然也有。”

　　他又给继母孙氏，大方二房两位伯母请安。最后周氏旁边落座，“三伯母家两位舅舅对侄儿很是照顾，多谢三伯母照拂了。”

　　盛明书母亲三房挑担子的周氏，乃是京城周翰林嫡女，早早做了寡妇，不争不抢，平平静静待在院落亲自教导盛明书，好在有强大外家，在府中还是受尊敬的，周氏闻言，慈眉善目的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盛明书给他倒茶，内心不免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因为原配二伯母替他父亲死，三房对他千依百顺，周氏把他当眼珠子爱惜。

　　他有的，盛明御有的更多，他没有的，盛明御必须有。

　　哥哥有的弟弟也有。

　　别人家是，他不是。

　　女眷们说起来关怀的话，明书适时说与族学先生有约先行告辞，盛老太太点点头，嘱咐：“晚间吃饭不许耽搁，一个都不许少。”

　　盛明书拱手：“孙儿晓得。”

　　盛明御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眸光暗了暗，凝视出去的人，随即继续和家中女眷说话。

　　盛明书回房换了身衣裳，就看周氏进来，立刻叹了口气，捏着眉心：“母亲，儿子真约了族学先生，您若是为了二哥来说教我的，那就不必了。”

　　奶娘汤嬷嬷忙遣了丫头小厮，免得隔墙有耳。

　　“他是你二哥！当初你二伯母是为你父亲当刀，我们欠二房的一辈子都换不清。”周氏道。

　　盛明书闻言，自嘲起来：“说怎么多，父亲不是也死了吗？母亲，盛明御不简单，我不防着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书！”周氏忽而酸了眼眶，“二房经商，大房为官，我们只能谨小慎微做人做事，你的心思母亲猜不着也不想猜，盛家将来是要靠谁难道还要母亲来说！”

　　盛明书脱开周氏指尖，坐到凳子上，到了杯茶目光淡然，盛家大房立足朝野耀武扬威，二房经商垄断江浙一带，唯独三房无依无靠惨淡至及，甚至无形被两房压迫要靠着典卖周氏嫁妆过活。

　　大伯父官居正四品，是盛家顶梁柱，儿子孙盛明礼是个读死书木讷棒子，能考上进士绝对是满天神佛保佑外加祖坟冒青烟，不然，也不会对各房的侄儿关怀备至。

　　盛明书慢慢抿着茶，眸子一瞬间冰冷，低下声音：“我做了十六年盛家嫡孙，母亲如今是要我做回嫡孙女吗？”

　　周氏一怔，苦笑：“小书，母亲不是那个意思。”

　　当年三房大爷愕然离世，三房唯有周氏腹中血脉，为保三房，女娇娥生生变成男儿郎，盛明书从懂事就知道身上背负了什么。

　　她指尖扣着桌沿，顿了顿，说：“有些事情开始就不会结束，母亲饱读圣贤书，应该比谁都明白，自古华山一条路。”

　　盛明书轻轻放下杯子，缓缓站起来，深深望着母亲：“这话我直说一次，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她眼神忽而一凛，声音冰凉，浸的周氏一怔，她说：“盛明御绝非善类，盛家门庭不能握在一个外来过继子孙手里，我和他道相通，志不同。”

　　周氏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是开口：“你绝对不能伤害明御，明白吗？”

　　她何尝看不出女儿心中抱负。

　　盛明书藏着袖口中的手指一根根捏、泛白、用力，她的声音微微一倾：微微放低：“是，女儿明白。”

　　她看似花团锦簇，从小大大吃的喝的用的皆是盛明御剩下的。

　　就连三年前院试前夜，别人家母亲都在告诉孩子不要紧张多多温习书籍，而她的娘，却十分严厉的警告他，绝对不能盖过盛明御。

　　想到这，她的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前期慢热，后期反转，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