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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寻梅 ...

  •   “云殊公子,进了药林请务必小心……”
      “公子,药囊您都带上了吗?”
      “寻梅,你可一定要保佑云殊公子平安回来呀。”
      木胥一路絮絮叨叨,甚至恨不得对寻梅耳提面命一番。
      “嗯嗯,寻梅,这次就拜托你了。”云殊揉了揉寻梅的耳朵,见寻梅的尾巴都要摇晃得翘上天去,转身对神色凝重的一行人笑了笑,“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再深入,便到有瘴气的地方了。”
      “阿殊,”云潇皱着眉,“如果有什么不对,立刻退出来。”
      “放心,我是那种以身犯险的人么?”
      “你确实很不让人放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让人信赖了。”
      “阿殊,每次你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说很多话。”见云殊噤了声,云潇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逞强,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知道了。师兄揉我头,要是长不高怎么办?走了走了。”
      云潇看着云殊的身影最终在层层叠叠的葳蕤枝叶中再不能见,听到身旁木胥忧心忡忡地问“云殊公子不会有事吧”,才回过头来:“走吧,我们也有应该做的事。”

      云殊想,若不是寻梅,只怕她已经在药林中不知死去了多少次。
      该说不愧是木家的药林么,此处凶险,更胜于穹灵秘境瘴气最重之处。云殊靠在寻梅身上,虚弱地吐息,寻梅正轻轻舔着她的手。
      “你是在安慰我吗?”云殊摸了摸它的耳朵,“我没事,真是辛苦你了。”
      她已经在药林中兜兜转转了许久,却一直没能找到书室。云殊不知道距她进入药林已经过去了几天——药林中草木高而繁盛,阳光只是稀稀疏疏漏下来,眼前一直是昏暗而湿润的深深浅浅的绿色,无从分辨时辰。
      她此前只以为,药林中的危机在于毒草瘴气,却没有想到药林中泥沼遍布,迷障重重,又有几处锈蚀的机关,其危险艰难,不下于药草之毒。她方才好不容易从沼泽中脱身,只觉得精疲力竭,好在有寻梅驮着她,可以得一丝休憩的机会。
      她伏在寻梅背上,眼前模模糊糊看到一条岔路。
      唉,她实在头疼得厉害,提不起精神细想。于是她揉着寻梅的耳朵说:“寻梅,你好歹在药王谷待了这么多年,可知道我们应该走哪一条路?”
      “嗷!”寻梅摇了摇尾巴。
      “不知道也不要紧,你随便选一条吧,我……”云殊还想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能感觉到寻梅有些急躁地奔跑起来,却浑身沉重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意识陷入空白的一瞬间,云殊心想,这次她大概真的是有些逞强了。

      云殊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一处山洞中。
      还未睁开眼,便能感觉到温暖的触感——看来寻梅虽然跑得很快,却异常地稳,竟没有将她摔落下去。见她醒来,寻梅便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啊,毛都被泥浆粘住了。我明白了,这就给你施除尘咒。”寻梅极爱干净,在星章阁后山寻觅药草进食之后,总是会找她清理,这次也露出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与往常无二。云殊先给寻梅施了除尘咒,而后开始细细观察四周。
      既然寻梅与自己安然无恙,想必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云殊四下一探,发现这山洞的石壁倒是干燥得很——干燥?云殊仔细地摸了摸,石壁不仅干燥,甚至还透着些许暖意。
      “寻梅,真是帮大忙了。”云殊摸了摸寻梅的头,细细摸索起来。
      石壁上的……是《药经》?不是什么罕见的书,学医之人应当都能倒背如流,云殊又伸手探了探——好像有些错漏?不,不是错漏。她想,她是找到去往书室的办法了。
      将错漏处做好标记,云殊仔细对照《药经》中的内容,发现这四个字连起来,竟恰好是“水曰润下”。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云殊以灵力敲击石壁,石壁却纹丝不动,不仅想莫非是要找到其他四处对应金木火土的石壁才……
      “嘶。”脚下一空,云殊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一黑,筋脉中灵力一滞。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坠入了一片咸涩的冰凉之中。
      所以……这机关下方竟是一片水潭?云殊无奈地看着寻梅不住地在水中扑腾——莫非这就是所谓“水曰润下”?云殊试着运行灵力,却发现筋脉阻滞,毫无办法,只能与寻梅一同艰难地游上了岸。
      云殊四下环顾:自己似乎是身处一个偌大的石洞之中,头顶并无一丝光亮,想必方才触动的机关已经合上了。她没有想到进入木家书室竟会如此大费周章,木蓁他们也丝毫没有提及这些机关,也只能小心行事了。
      拧干衣袖,她摸了摸寻梅的头,朝着前方的光亮处走去。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径尽头出现了一间石室。按住了兴奋的寻梅,云殊愈发谨慎地查探了一番,这才推门而入。
      石室壁上嵌着许多夜明珠与萤石,十分明亮,想来远远看到的一线光亮之地便是这里。樟木架上整整齐齐摆了许多书册,十之八九就是木蓁他们口中的书室了。
      云殊却没有上前。她衣襟上水汽未干,若是沾到书上就不好了。可是寻梅却拽着她的衣袖,硬生生将她拉到了书柜前的一方小案前。案上有香炉等物,云殊想了想,此处不能运行灵力,书室内也不应点火,这只香炉一定另有玄机。
      于是她敛衽长拜,将案上香器中的线香取出三支,插在香炉中。
      只听得一声机关转圜,云殊只觉得全身一松——看来这香炉正是禁灵阵的阵眼。
      云殊运气将寻梅和自己身上的水汽散尽,然后向书柜走去。她虽然对治疗木蓁有十足的把握,却也需要尽快回去:寻找书室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只怕木蓁他们已经心急如焚了。
      书室中没有漏刻,她不知道自己在书室停留了多长时间,只是一味翻阅记诵着书卷中的内容。她亦拓印了一份,打算回去之后交给木蓁——木蓁即使双手恢复如初,也需要好好调养,药林对他太过凶险,她既然占了木家的便宜,便理应回报一二,这书卷本就是留给木家子孙的,也算是物归原主。
      她已经找到许多治疗师父云攸的思路,未翻阅的书册也只剩下最后一本。她伸手打开书卷,却觉得气血上涌,动弹不得——
      书上有毒!云殊不禁苦笑。也是,木家人的便宜哪里是这么好占的。只可惜她还有那么多未竟之事,今日便要折在这里吗?!
      “嗷呜——”
      是寻梅。
      云殊觉得有毛茸茸一团凑了上来,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沾在了唇上。
      是血……是寻梅的血?!云殊顾不上什么,竭尽全力吞咽了下去。
      疼,是云殊最直接的反应。
      将那滴血咽下,云殊只觉得自己是吞下了一团火焰,从舌底一路灼烧到咽喉,又辗转在腹中四处乱窜。好……疼……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却还是觉得疼痛一阵阵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分不清是毒还是寻梅的血,麻痹与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她的眼底剧烈地震动起来。
      筋脉……好像要裂开了。
      这种感觉过于熟悉,云殊突然有一瞬间的惶恐——这一次,只有她自己,没有云霜他们在身旁,她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撑过去吗?
      耳边突然传来寻梅的低吼,云殊冷静下来。是啊,她一定可以……外面还有等着她的人——绝对要活着出去!
      脑海深处仿佛要炸裂开来……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涌上来。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
      “明殊姐姐,我跟你换好不好?”
      我若说不好呢?
      可是她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含笑的回答:“好啊。”
      “说起来,是我赚了呢。”
      “夫人,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莘莘不过是孩子心性。”
      “明殊,你这样是不行的。”
      “你做得很好,木姑娘是我鸣凤山庄的贵客,切不可怠慢了她。”
      眼前是鸣凤城的踏雪园。
      “明殊,那木家小姐当真过分。”红翘一边为她包扎伤口,一边忿忿道,“就算……就算是木家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好了,我没事,不过是被寻梅挠了一下,伤口也不深。”她笑着安慰红翘,“倒是你,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到,该说你冲撞贵客,怕是平白招来责罚。”
      “明殊,你就不生气吗?少庄主送给你的猫便这样被木家小姐巧取豪夺去了!偏偏换了这只不知感恩的什么雪貂,还抓伤了你。”
      “红翘,别这么说。这是药王谷的雪貂,比明诸少爷送的那只猫名贵许多,说来是我赚了。”云殊收回包好的手腕,“想必寻梅是怕生,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都已经一个月了,还怕生?那雪貂天天往外面跑,三天两头不回来,真是养不熟。”
      “这样不也很好么,正好省了为它准备吃食的气力。”
      “唉,说不过你。”红翘摇着头叹气,“这段日子可千万别沾水。”
      “知道了。”
      似乎又过了很久,梅花开了又落……
      “欸,这寻梅总算没有跑得不见影了。”翠缕欣慰地说,“真没想到,现在它这么黏你。”
      “看来啊,是只有灵性的好貂!”
      “红翘,你看它对你龇牙咧嘴的,莫不是恼了?”
      “哈哈,你可挠不到我!”
      “寻梅,回来。你若是闹下去,今天便不去紫竹林了。”
      “嗷呜——”寻梅的尾巴耷拉下来,悻悻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哈,它听得懂你的话呢,明殊。”
      “寻梅很聪明的。”
      许多记忆犹如破碎的瓷器碎片,在她的脑中刮着撞着,留下深深浅浅的疼痛。
      她是面面俱到的许元夕,是见不得光的顾元曦,是鸣凤城里循规蹈矩的明殊,是星章阁中备受宠爱的云殊……可是她从来只能被选择,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云殊睁开眼睛,带着疲惫与如释重负。
      原来……早在她来到药王谷前,寻梅便认她为主了。难怪她来到药王谷后,寻梅会突然兴奋起来;难怪寻梅不与莘莘他们亲近,原来是因为它曾经被莘莘送了出去。云殊自嘲地捂住双眼——该说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还是相见了啊。
      云殊感到手上一阵温热,是寻梅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她将寻梅抱在怀中,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脖子:“谢谢你,寻梅。”
      原来……你还在。只有你还在。
      真的,谢谢你。

      “云殊公子怎么还不出来?”药林之外,木胥正低头踱步碎碎念。
      “胥儿,你别晃了,”木旦说,“云殊公子肯定会出来的。”
      “可是,可是都已经三天了。”木胥有些心神不宁,眼神乱瞟。
      “先家主在药林中,可是待了足足十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账簿都整理好了吗?还不快回去?!”
      “欸……表少爷你也来了?”木胥突然眼尖地望见一个身影,叫了出来,“爹,你看其实表少爷也挺担心云殊公子的吧?”
      云潇身形一滞。
      “表少爷已经把各家的书信一一回复了,可是你那里的账簿都没有处理完吧?”木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木胥一眼抬手便要敲他脑门。
      “欸,爹,我知道错了……快看,有人出来了!那是云殊公子吧?”
      云潇回头望去。
      “木家药林,果然不同寻常。”雾障散尽,显出云殊有些憔悴却微笑着的脸,“云殊幸不辱命。”
      没有时间休息,云殊与众人大致说明了情况,便为木蓁医治手臂。
      “云殊公子,木蓁少爷他……”
      “放心吧,一切都很顺利,”云殊安抚着木旦,“木蓁兄的手臂保住了。接下来只需要持续施针温养,便可恢复如初。”
      “多谢公子!老天保佑,天不亡我木家啊!”木旦激动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木伯父您缓一缓,”云殊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木蓁往后需要您扶持,木家今后也需要您费心费力,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木芙在一旁擦着眼泪——这群孩子……可真把她吓死了!真是祖宗护佑啊!
      “云殊公子,您脸色不太好。”
      “无妨,我……只是有些累。”
      那是当然,此前不眠不休几日,现在木蓁情况已经稳定,疲乏自然一阵阵涌上来。
      “您快去休息!”木胥等人简直要跳起来,像护送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将云殊送回房间,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其他一切有我们,真是辛苦您了……”
      于是等到云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
      原来自己竟已经昏睡到这个时辰了?夜色已深,还是明日再去叨扰吧。凉风习习,云殊原本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竟也清醒了大半,又望见窗外月色清润,花枝烂漫,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院中吹吹风。
      云殊披衣而起走出房间,却远远看到,一间屋舍中竟灯火明亮。
      这个时候了还未歇息么?云殊思忖片刻,缓步走去。

      “唉,此前一直是少爷打理这些事情,”木胥头疼地捂住脑袋,愁眉苦脸地说,“欸,表少爷,您那一叠都看完了?唉,没有想到少爷平时看的竟是这些天书!完全没有头绪……”
      “你面前这一堆可不是什么天书,只是账簿而已。”
      “云殊公子?!”木胥高兴地跳起来,“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我不过是休息了一下午。”
      “一下午?”云潇放下手中卷册走了过来,“阿殊,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现在好些了吗……不,你这么晚出来,为何不加件衣裳?快回去休息,别着凉了。”
      “我竟已经沉睡了三日?”云殊有些惊讶,转而笑道,“那正好。休息了三日,我现在清醒得很,正好可以……”
      “不行。”云潇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向来思虑重,现在更是不能劳神。”
      “只是看看账簿,算不得什么劳累的活计。”云殊径自坐了下来,翻看起了木胥案前的账簿,略微扫了几眼道,“木家在俗世的铺子近来生意倒是好,比上个月翻了一倍。”
      云潇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他拦不住阿殊的任何决定。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云殊便已经将账簿核查完毕。
      “云殊公子真是厉害,”木胥眼睛发亮,云殊在他眼中,与救苦救难的神明无异了,“听说云殊公子是俗世鸣凤城人士,想必也是大家出身。”
      云殊的笑意淡了淡:“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自幼跟着叔父行商几年罢了。”
      “木胥,”云殊看向他,木胥只觉得在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所有掩饰都无处遁形,“没有谁生来便会这些。即使是木蓁兄,也一定是从头开始的。木家今非昔比,这责任,是无可推却的。”
      “我……我不行的……”木胥局促地低下头去。
      “没有谁不行。”云殊将姜茶一饮而尽,语气是不容辩驳的坚定。
      “规矩如此,原本木胥看这些便是僭越……”
      “木胥,你是不会,还是不敢,抑或是……在压抑自己?”云殊看到木胥低下头去,心头一叹,“野心从来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忠仆也不一定不能有傲骨……忠诚这种东西,原本便不应该建立在俯首称臣之上。木胥,木家需要你,而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我想……我想啊!”木胥叹息着对云殊拱手,“云殊公子,谢谢你。是我……自欺欺人了。”
      木家的正统……若不是木莘莘与木蓁沦落到此等境地,又何至到今日!不过,何为正统呢?压抑旁系的野心,还是将骄傲被所谓忠诚压抑扭曲成野心?希望她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才好……但是至少,现在的木家确确实实需要得力之人重振。

      “师兄,这次我实在是越俎代庖了。可是正因为我是外人,说起话来才能百无禁忌。”云殊对送她回到小院的云潇说,“毕竟我总比你方便些。”
      “你已经为木家做了许多,于情于理,我都十分感激,谈何逾越?”云潇微微摇头,“倒是你,身体当真无碍?”
      “倒确实有一件事,”云殊回过头来,“或许是一时休息太久,现在我是彻底睡不着了。”
      “那么,你或许会想见一个人。阿殊,她坚持要见你。”
      “哦?”
      “是木香。”云潇答道,“原先你提到怀疑木莘莘的昏厥另有缘由,木胥查阅了用药记录,发现她的侍女木香有很大的嫌疑。木香并没有做任何辩驳,但是她坚持要见你才交代一切。”
      “木香么,我倒不太意外。”云殊抬眸,“木香根本没有考虑避人耳目吧,否则用药记录也不可能没有被做手脚。她执意要见我?那便见见她好了。”
      于是,云殊见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木香。
      “就算木香有错,也算事出有因,”云殊俯身挑断了缚着木香双手的绳子,“一个小姑娘被关在柴房便够了,这都快被绑成粽子了。”
      “师兄是觉得我妇人之仁么?”察觉到云潇似是有些复杂的视线,云殊抬头对他笑了笑,“没事,我想我与木香无冤无仇,她总不至于要算计我。”
      云殊转过头来,看向木香:“我听说你要见我。”
      “是。”沉默许久,木香才平静下来。
      “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莘莘小姐的毒,是我下的。”木香咬唇道,“但是……但是那是……她应得的!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毫发无伤地回来!”
      “没有回来的人中,有你的亲眷?”
      木香沉默了。
      “不,不止是亲眷,”云殊盯着她的眼睛,“不止是亲眷家属……他,对你很重要。”
      木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都想好了,等莘莘小姐去了,我……我也会服毒,下去陪……陪他们……我……我……”
      “唉,”云殊叹了口气,“木香,你以为人死了之后是什么光景?三魂七魄散尽,纵是故人不相识。已经不在人世,又谈何恩怨,谈何爱恨?”
      木香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若你死了,不过一两年,便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个人……那个人,便真的不在了。”
      “呜呜呜……”
      “师兄,我们出去吧。对了,柴房终究湿冷,能不能……”
      “我会让木胥安排的。”云潇心头叹息:阿殊终究还是心软了。
      “云……云殊公子!”似乎是听到他们要离去,木香突然抬起头来,“你……”
      “还有什么事吗?”云殊转过头来。
      “莘莘小姐她……一直偷偷看你!她……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木香大声吼了出来。
      云潇神色变了。
      “哦,这样么……”云殊似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谢谢你告知我此事。”
      “阿殊你……”被云殊拉着离开柴房的云潇有些欲言又止。
      “师兄,我明白的,木姑娘经此变故,定然无心男女之事。木香……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才这么说。”看到云潇的神色缓和下来,云殊不禁摇头道,“不过,我自认虽然比不上师兄,好歹也称得上同辈翘楚,怎么师兄方才皱着眉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别胡思乱想,”云潇移开目光,“木香说的话不可信,难保她没有别的心思,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表兄,云殊公子。”两人正与来探望木香的木莘莘不期而遇。
      “你怎么来了?”云潇皱了皱眉。木香说得没错,每次看到阿殊的时候,木莘莘的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阿殊身上。他下意识地向木莘莘的方向走了两步,隔开了她的视线:“木香已经交代了。”
      “我……只是不相信。”木莘莘低下头,“我们一起长大,从我记事以来,除了兄长,她与我最为亲近。我想亲耳听她说。”
      “木姑娘,”云殊开口道,“你还是不要见她比较好。在霁阳城,木香的……她很重要的人去世了。”
      木莘莘讷讷地看着云殊:“原来……是这样。”半晌,她似哭似笑地说:“也难怪……我明白了。”
      “现在多思无益,”云殊似乎是有些不忍,出言安慰道“木姑娘还是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更深露重,早些歇息吧。”
      目送木莘莘离去,云潇突然开口道:“太奶奶的头七已经过去,木蓁表兄的伤也大致稳定下来,阿殊,或许你可以先回去,顺便替我与师父说明情况。”
      “也是,”云殊略微思忖,颔首应道,“我再观察一阵子,等木蓁的情况稳定下来再离开。至于师父那里……我会注意分寸的。”
      “等到木蓁痊愈,我便回星章阁。”
      “好啊,那时再尽兴地切磋一次吧。”
      “一言为定。”

      木蓁恢复得很好,木胥也开始学着打理木家在俗世净土的生意,而木莘莘,也在云殊的指导下开始仔细学习为木蓁针灸的方法。云殊知道木蓁要强,便将在药林书室中拓印的典籍交与云潇,让他在自己离开药王谷、木蓁痊愈之后再交给木蓁。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木蓁兄的手已经没有大碍,”云殊在为木蓁把脉后欣慰地笑了,“只需要再施针温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木蓁有些难以置信地伸缩着手臂。那种失而复得的力度让他几欲流泪,又患得患失。
      “真的吗?!”木蓁尚未说话,木胥便激动地问道,“碾药写字曝书都可以?”
      “都可以,只要今后好好调养。”云殊笑着回答,“不过除了手臂,木蓁兄也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见木蓁望着自己,云殊解释道:“失而复得确实是好事,可是也会不习惯吧?甚至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些只能由木蓁兄克服,我们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罢了。”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木蓁眼中是诚挚的感激。他已经得知云殊在药林中经历了何等艰险,只觉得心头又是触动又是酸涩,却难于诉诸言语。
      云殊见他神色动容,微微颔首,又有些踌躇地开口:“总算是幸不辱命,我也就安心了。其实……我前阵子收到了师父他们的传书,他们有些担心,希望我尽早回去。”
      “啊,也是……云殊公子在药王谷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木胥有些失落地问道,“您这就要回去吗?对了,木蓁少爷的手……”
      “我会将针灸与药方的详细事宜告知莘莘姑娘,”云殊说道,“待她全然掌握,我再辞别。”
      木蓁不由得手臂一抖。
      木胥也是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可是莘莘小姐她……”
      “莘莘姑娘毕竟是木家人,”云殊敛下目光,“也是木蓁兄的妹妹。你们不能一直这样,我觉得让莘莘姑娘试着为木蓁兄针灸是个不错的契机。或许是我自以为是,可是木家现在不能再损失任何一人了。”
      “我明白,”木蓁艰难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虽然……艰难,可是总不能止步不前。”
      “云殊公子既然要离开,至少也要设宴送行吧。”木胥岔开了话题。
      “一同经此变故,云殊自认为与诸位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云殊开口道,“这些虚礼,实在是不必了。”
      “至少去我家吃顿便饭再走吧,”木胥坚持道,“云殊公子是木胥的恩人,我娘早就希望能好好答谢您了。若我就这么让恩人走了,我娘也会数落我的。”
      于是,云殊的饯行宴便定在当晚。
      “木胥这小子也不早些告诉我,”木芙有些不好意思道,“时间仓促,都没能好好准备。”
      “木芙姨可别这么说,”云殊忙走上前去,“我可是老远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木芙姨切莫自谦,真正的好厨子,可不会因为仓促便埋没了厨艺。何况……此间情况特殊,总得顾及旁人……原本我是想悄悄离开的,不想竟弄出这么大仗势,云殊真是受宠若惊。”
      “还是公子为人体恤周到。”木芙对木旦点点头,后者说道:“原本我们还有些担心,在为公子送行时不该说这些丧气话……”
      “哪里,不过人之常情。”
      “那么,我们也不见外了。”木旦以茶酹地,“谨以此茶,敬慰逝者。”
      “如此,”云殊亦执起茶盏,将杯中清茶倾倒一尽,“愿以此茶,壮生者志。”
      木蓁举杯酹地:“以此杯中物,祈愿木家不衰。”
      云潇亦微微颔首酹地相和:“愿物不衰,人长久。”
      木胥斟茶酹月:“砥砺前行,生生不息。”
      一顿便饭吃得简便,倒也不寂寥。丧期未过,以茶代酒,尽兴亦不失规矩。其间谈起今后的打算,也称得上是少年意气。木蓁提起了些新主意,木胥在一旁分析可行与否,又拉着云潇做参谋,云殊在一旁称赞木芙的厨艺,木芙眼睛发亮地倾囊相授,木旦有些头疼地望着他们哭笑不得地摇头。

      第二天,众人便给云殊送行。
      “表兄,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云殊公子就要走了?”木莘莘有些气恼地走近云潇,又担心被云殊看见,只得勉强露出合适的微笑,低声问他。
      “阿殊在药王谷已经待了许久,也是时候回星章阁了。”
      “可是,为何给云殊公子践行时也不叫上我?”木莘莘仍然有些不虞。
      “除了木芙夫人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终究不便,”云潇看向木莘莘,“再者,针灸的事宜你都温习好了?现在没有什么比木蓁调养身体重要,你不能分心。”
      木莘莘一听这话,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云殊公子真的不再多待一会儿吗?”木胥有些担忧地问,“您先前那么劳累……”
      “没什么的,我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而且此次我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再不回去,师父也会担心。”云殊回答,转头看向云潇,“有师兄在木家,我也放心了。这次回去,也会向师父说明情况,师兄不必急着回去,大可放心。”
      “谢谢。”云潇对她微微颔首,“一路小心。”

      星章阁当然是要回去的。
      可是不是现在。
      云殊乘风而起,可以看到绵绵白雪,漫无边际……那是冰封的霁阳城。
      她已经确定,她见到的“那个人”正是云攸的心魔,也大致有了治疗云攸的思路。可是事急从权,辞止的情况不能再拖了,而如果辞止安危不保,她只怕不能活着回去。
      如果不治好辞止……想到顾明诸阴鸷的眼神,云殊叹了口气。至少这位染雪的门主还有交涉的余地,可是明诸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没有原则只余恨意的狂徒。
      她从来没有小觑任何人的习惯……顾明诸很危险。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她无从深究,却也不难想象。只是那种凉薄,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不得不防。
      “烦请通报门主,云殊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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