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魔王把我甩了吗》说不定呢

25、白皇后

　　我睡了一个长觉，模糊的影子像隔着雾霭的巨大游鱼，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

　　牛角面包和鲜奶配的恰好。管家伯伯冬天种的冰果榨了一小罐果酱，他绑上蝴蝶结送我，说是庆祝养病结束回到伯利恒的礼物。

　　“要快点长大啊，国王陛下。”女官温柔的在我的衣服上别一枚蓝宝石胸章。“臣民爱戴你，等候你。”

　　我感受到她的心意，亲吻女士的手背，她提起裙子优雅的向我回礼。

　　我是伯利恒体弱多病的小国王，咳，还在见习当中，我爸暂时帮我顶了担子。他是上一任君主的堂哥来着，那位君主比较倒霉，自己短命子女早夭，老爸之前是护国公，为了避嫌王位就直接到了我手里。

　　放在故事里头，我大概是个决顶好运的人。

　　好运的人伸了个懒腰，猫进了屋子。是难得的礼拜天，没有礼仪军事课没有苦的掉牙的补药，可以自己摸鱼玩儿。

　　我在羊毛毯上玩西洋棋，对手是只狮子玩偶。
　　它横扫我的骑士，越过我的主教，直逼国王，又在王座前收起爪牙慵懒的躺下来。

　　狮子的每一根胡须都带着戏谑，它半眯着眼睛装作打盹。我小心翼翼的逃跑，挪的远点、更远点儿。恶趣味的狮子于是派兵调马绊了我一个跟头。

　　在它明晃晃的放水下，我的王后渐渐逼近了它的老巢，狮子纵容一般的合起爪垫，幽深的瞳孔看着我。

　　这是前天晚上和迦南的一盘棋，当我的王后将军的那刻，他微笑起来，亲吻我的脸颊。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祝贺我这水当当的胜利，这家伙和我下棋十有八九都会放水，当我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时候他又会正经起来把我杀得落花流水，相当恶劣了。只是，我赢了他要亲我，说是祝贺吻，我输了他也要亲，说是安慰吻。所以，输和赢没差。

　　不过，我爸在外面那么冰冷威风的一个人，在家里居然这么黏糊糊的，还跟崽子撒娇……啧，真是。
　　给我烤小蛋糕的姐姐给我形容软软腻腻的蛋糕，说这叫少女。我看了眼我要亲亲的老爹，他好少女。

　　我拨弄着倒下的棋子，感受胜利的喜悦。迦南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他说：“王后就该投进王的怀抱里。”

　　我一挑眉，狠狠的再次用棋子将军，说“王死了！”

　　他大笑。

　　管家伯伯在晚饭之前敲了我的门，他还是和在约克郡一样叫我小少爷。

　　我拉开门光脚踩在羊毛毯上，他的身后站出来一个少年，黑头发黑眼睛。

　　“少爷还记得他吗？是之前服侍过您的仆人，老爷想着您或许会想要个玩伴，所以把他带来了。”

　　我“哦”了一声，不悦的想到，这家伙比我高。

　　他被管家留在我房里，像只呆头呆脑的鹅，看着近乎铺满整个屋子的雪白厚实毛毯，无处下脚。

　　这副木讷刻板的样子无端让人很想欺负，我故意抱着肩，混球似的说“呀，这可是王国最好的羊毛毯，你的脚不知道有多脏，这样吧，你就跪着过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屈膝。

　　我没想到他这么不经逗，慌慌张张的拦住他，着急说“踩吧！踩吧！我有的是钱！”

　　他又呆呆哦了一声，把我气笑了。

　　他之前是我的仆人，我的小仆人是这样一只小蠢鹅？异样感一闪而过。

　　我拉着他的手在毯子上坐下，扔了几颗玻璃珠，随口问他叫什么名字。我记性有点不好，老爸说我睡太久了。

　　他长久的看着我。

　　“诶，不会吧，你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没有名字。”这仆人好像一个木头人，超出零件设计外就卡死。

　　灯突然熄了，窗外的夕阳照进来，整个屋子晦暗不明，他的眼睛在我的玻璃珠里倒映出细碎的红色。

　　“我叫诺亚。”他说。

　　狮子玩偶被挤到一边，一只骨节有力的手握住西洋棋跳格。

　　他吃掉了我的白皇后。

　　诺亚借着晦暗的天光看我，瞳色明明昧昧不断在纯黑与妖红中闪烁。他带着少年青涩感的脸变化起来，普通的线条延伸出俊朗的轮廓。

　　那是一张过分完美的男人的脸，是不存于世间的，所有虚蘼绮丽之美的和。

　　这幻想中的生物把脸贴近我的身体。
　　妖怪，东方古书里的到了夜晚就会化出极艳之相择人而噬的夜妖怪。

　　“好快。”他轻声说。

　　心脏在胸腔狂乱的疯跳，我一把推开他，棋子大片倒伏的混乱碰撞声里短路的灯光一下子亮起。

　　暗室的妖怪消失了，被我推到的黑眼睛少年木然无波的看着我。

　　木偶一样的，我的仆人，诺亚。

　　“少爷。”管家敲门的声音响起。

　　我迅速的整理衣物，深呼吸后打开了门。

　　“老爷在等您用餐。”他对我说，然后目光掉转，看向室内。

　　那一堆散乱的棋子和被推到的……
　　神经紧绷的我诧异地发现，黑发黑眼的仆人正规矩而刻板的在复原着端立的黑白棋，他的身边本该凌乱的软枕和玩偶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折痕。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普普通通地下完了棋，他依从仆人的职责在帮我收拾残局。

　　我冷静下来，如同往常一样的松松袖子下楼吃饭。

　　管家看了诺亚一眼，摆完最后一颗棋子的仆人便收到了无声的指示，毕恭毕敬的退出来，关门。

　　大概是让他去仆人休息的地方吧。我余光瞟着身后，看见管家跟着我下了楼。

　　经过长长的过道，被流金羽翼包裹着的巨大而空旷的谱图里，一张张脸庞无声的注视着我。

　　女官为我讲书，她赞美我的家族，赞美我流淌的血液。在她的描述里，金王鹫的王族是背负着无上的使命与众人的希冀而生的，它庇护人民，优雅而强悍。

　　她的话语总是恳切而婉转，比恶心的奉承阿谀者显得如此动听。

　　我翻过厚重的族谱，无数陌生的名字承载着他们辉煌的荣耀映入眼帘，财宝权力军队………似乎人所有的渴望都在这里。

　　凯瑟琳小姐说我的眼神很落寞，她问我怎么了。

　　我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孩子的脸上，他是一张张显赫画像里出现的极少的幼小生物，被疼爱的团簇在中央，戴着小王冠，佩饰着璀璨的珠宝，他系着绸带玫瑰结的小风衣镶嵌着一条蓬松而厚的雪白毛领，然而毛领托不起小主人脆弱柔嫩的脸庞。那孩子是如此的无力以至于透过一张薄薄的画像衰败感仍无处不在。

　　像花房里被精心照料却仍因缺氧死掉的花。

　　“只有我一个孩子么？”我这样问道。

　　“王族应该有很多孩子的，像东方的王室，为了确保血脉的优秀与家族的稳固，会有许多的孩子参与选拔，直到成年之后，选出唯一的一个，最优秀的继承者。出局的人会成为他的从属，如同狼群一样的紧密分工。”我看着女官，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的老师抚摸我的头发，声音柔和却坚定的毋庸置疑“不需要的，伯利恒永恒的王族是不同的，它的子嗣生来就是众望所归，无法复刻不可量产，不需要任何的残次品来做比较。”

　　我哑口无言，注视着她。

　　我感到怪异，觉得窒息，这个世界无处不在向我灌输着可怕的事实，无数的手要将我托举到云巅上，使我受众人仰望。可我只觉得害怕，担心自己会摔死掉。

　　身后的管家近乎没有脚步声，却向我传递着他存在的信号。或许是我的神经过敏了，我将目光从那些框架上收回来，把脑子里的东西清出去。

　　“少爷，您想要更换家具吗？最近有不错的款式，我想您会喜欢的。”管家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开口，在楼道过了一半时。

　　“现在就很好。”我说：“但是我相信伯伯的眼光，我会去看新家具再做决定的。”

　　“承蒙您的信赖，荣幸之至。”管家说“有很多旧物品都需要跟换了，像墙纸的颜色和一些旧灯盏……对了，您屋子里的用品使用的还顺手吗？”

　　我神智还在人像画里，有点恍惚，敷衍的回答他说一切都好。

　　“今天看到您窗户的灯光暗了，所以担心用具是否有在好好工作，少爷不要嫌我啰嗦啊。”

　　来了！这密不透风的试探与窥视。我感到我脖子上的绳索被勒的更紧，孩子惨白的脸和画师为他画上的可笑酡红再次出现……缺氧死掉的花缺氧而死掉的花……

　　我拼命的克制住崩溃的冲动，努力的以平常口吻对他说：“那个啊，之前有听说过夜光棋盘，想看我的棋盘是不是也能在黑暗里发光，就让诺亚把灯关了。”

　　“好可惜，它不能发光呢。”我说。

　　“原来是这样。”管家说。

　　漫长的走道终于到了尽头，迦南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典籍，旁边的仆人正在布餐。
　　见我来了，他放下书看着我。

　　可怕的压迫具象化，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被审视的囚犯。

　　变了！又变了！能跟我一起玩闹的人变成了可怕的家伙。

　　身体和大脑又开始叫嚣了，缺氧的感觉在男人深而漆黑的眼眸注视下愈发强烈。

　　叫亚述的的黑隼啄食着盘中的血肉，撕碎的肉片与鲜艳的血迹带来强烈的眩晕。

　　有什么不对劲，在一切平常又死寂的表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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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害，日更果然做不到，这章本来可以早一个小时发的，如果不是学校的通知群突然索命
窒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