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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女王 ...


  •   礼花炮响,戴着月桂编冠的女官弹奏竖琴低声吟唱,肃穆的遮蔽面容的史官立于一旁。金色龙骑巨大的羽翼迎着太阳洒下万丈光芒。辉煌之下,主教左手持象征教会的圣言之书,右手平托起王权所归伯利恒之冠。

      世间的荣耀皆聚一地。

      以百年为计的漫长时光里,宗教与王权两个庞然大物互相倾轧,此消彼长,然而百年后的今天,它们被盛放一地,且即将融为一体,加冕于一人头顶。

      千万万子民垂首,不窥圣颜。
      他们低低的颂唱福音曲,以期事成大圆满之局。

      伯利恒每一寸的土地都浸透血液,活在权力中心的人们对血与灾难有天生的敏锐直觉。每一件的秘宝背后都是数不清的人命,何况是这世间的荣耀之极,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或许都将为它们的现世付出生命。

      广场外围,军队锃亮的刀光连成圆满的圈,仿佛密不透风的死神镰刀。
      黑色大衣的男人眉目冷成冰霜,一只漆黑猎鹰从天空猛冲而下,展翅盘旋最终收翼落在护国公的肩上。

      圈内,弗纳森家的狼犬伏着身子低低咆哮,兽的主人戾气的面容上双目近乎血红。

      老主教处于两股势力之中,仍是一手托冠一手持书,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滚落着冷汗,佝偻的身躯有些微弱的颤抖。

      他将恶狼和狮子一并骗了。

      护国公以为的封授圣子之日,弗纳森盼望的女皇登基之时,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两件信物被放在了一起,垂死的宗教作出了最后的挣扎。它既不甘心归依王权,也不愿就此死去,它缠绕着权柄,将两头恶兽投入角斗场,争夺吧,厮杀吧,你们留下的血,会将圣言之书抬到与王权等高的位置,后世的记录里,王权与教会永远没有高低,荣耀以归成为一体。
      护国公古怪的看了老人一眼,说不清的糅杂着不屑与鄙夷的目光落在高台,嘲笑着老人愚蠢的抵抗。

      老东西门清,等到金王鹫家族幼子封授圣人,衰微的教会在男人那里再没有价值,会被像附属一样归到王权之下成为无实的礼仪机构,再在时光的磋磨中沦为水中泡影,激不起丝毫浪花。

      除此之外,老人心底还藏这一份说不出的恐惧。

      他能感觉到,护国公对教会的信仰所归,有着隐晦的厌恶。男人注视着神像,像注视着化不开的阴影,无端的暴虐从他身上溢出。然而,他却又费尽心思的去取得那份信仰的荣耀珍而视之的要将它点缀在骨血的宝座上。

      圣子是主的爱子。
      憎恶主,
      爱主的爱子。

      老人惊恐的张开嘴,下一刻,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高台之下,护国公看着他,笑了起来。
      嘘。

      主教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托着的十字尖王冠失去平衡从手上歪落下来,磕磕绊绊摔下台阶,骨碌碌的径直向前滚去,最终,剧烈的晃了几个圈摆,不动了。

      一只骨节粗糙带着牙戒的大手轻轻拾起王冠,爱怜的拂了拂灰尘。

      就是这么个东西,可以把被放逐的狼师重新带回做梦都咬牙磨齿念着的故地,洗清三十年的血债耻辱。

      男人抬头的那刻,兜帽滑落,露出独眼的噩梦一般的面容。
      台下年岁高的戴着水晶镜老人看见了这张脸,几乎要晕厥过去。

      魔鬼的儿子回来了,那个残暴的血腥的沃夫家族要从北边的地狱爬回来了。
      老妇人死死的垂着头,按住的小孙子好奇的脑袋,不住的默念赐福咒。

      弥漫开的不安恐惧如同美酒,使得男人愉悦的抚摸戒指,“殿下啊。”狼王笑嘻嘻的招呼了一声。

      他的随从左手抬高撩起披风,露出一个羸弱的女孩。

      蕾丝与天鹅羽勾勒着纤细的线条,红玫瑰挽在她松松的发里。女孩睁开双眼,注视前方 ,她缓缓提起裙摆迎从披风猩红的内里走出,金晖灿烂遍洒其身,恍若晨曦女王。

      弗纳森将手里的王冠掂了掂,虚虚行了个半跪的礼,将十字王冠托起重新递给主教,他压低声音“老人家,今天女王陛下加冕呢,您可得稳点啊。”

      王女独自一人行走在厚重滚金的红绒毯上,向着高台而去。台上的老主教手颤颤巍巍,他目光落在护国公那里。

      王女临阶,提裙行礼。

      “啊!”人群惊呼出声。

      红毯上又出现了个一个少年,他是被猛然推出来的,怯懦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正六神无主的张望,手脚简直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细碎的议论声响起。

      希思利。

      先皇的遗嗣,那个从王都陷落之时便失踪的小王子。

      狼王的眼睛里有了杀气,他骨节狰狞的手指握着戒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骨质的戒指不堪重负迅速的龟裂出碎痕。

      安东尼那个老不死的不是说城破之时希思利便已殒命吗?以护国公的手段他是绝不会留下皇血的正统活口,除非……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王女会盗走王冠与安东尼结盟。

      莉莉丝的继位资格完全是建立在皇帝猝死,除她以为没有任何血脉的情况下。

      国家不可没有君主,老皇帝那婚约继承权理所当然的被推迟,女王总是要结婚的,当务之急是选出王上。

      然而,希思利还活着,这一切都将被改写。

      王女所有的价值都失去了。

      史官不会让第二继承人登上宝座,先前所有等待王女即位的群众也都不约而同的调转目光看向希思利。
      哪怕那少年畏手畏脚丑态百出,站在常人无法触及的财富权利路上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钻进缝里。

      莉莉丝放下裙摆,她的脊背挺直,转了小半个圈,看了一眼与她相隔不远的阴沟老鼠一样的兄长。

      王女的面容仍是非常沉静,这登临宝座路上出现的巨大变故似乎没有损到她分毫。

      “去。”男人冰雪一样的声音使少年打了一个寒颤,他肩上夜一般漆黑的鹰适时的发出恐吓般的低鸣。

      少年近乎是哆嗦着,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挪动。

      希思利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牵住他的手对他说,孩子,你看那个位置,终有一天你会走过长长的红绒毯,在万人伏首中坐上去,成为王国的主君。到那个时候,谁也伤害不了你,那些欺辱过我们的,我们要她十倍百倍的付出代价。

      他的母亲赫舍娜夫人是个面容刻板的女人,高颧骨和鹰钩鼻,非常不讨皇帝喜爱。女人的家族在不断衰落,她也没有君主撑腰,只好自己强撑。她又能做什么呢?病倒的时候,连个医生都请不到。咳血女人只能一遍遍的抓着儿子的手,和他说,活下去,希思利,哪怕像猪像狗一样的活着,等熬到你的兄弟们都死了,你就解脱了,你会幸福快乐永远永远。

      真的会解脱吗?
      母亲。
      站在万人之中,脸上仍有稚气的少年茫然的想到。记忆里他母亲咳出血的却突然鲜红得溢出来,落到脚下的毯子上,红色和更深的红色交织,竟显现出一种诡异的黑。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神经质的颤抖,我要坐上去,我要坐上去,他们都要我死,我也要坐上去。

      他疯癫的向前奔跑。

      希思利的眼里爬上血丝,他还有一步就要跨上礼台,老主教托着的王冠上,硕大的宝石流动着美丽的华光。

      “懦夫!”王女暴喝。

      跨阶的人惊的一个趔趄,希思利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他脸色苍白的像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又像浮现着隐隐的暴戾。

      为什么呢?
      好不容易攒起的那点气泄了个干净。
      我这辈子就出息这么一回,就争这么一回。
      为什么你非要这个时候阻止我让我这么难看呢?

      “你带了那柄冠,你就是君主了吗?”阶下的王女冷笑出声,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希思利,你是个什么东西?戴着就能活了吗?像猪像狗那样活?”

      无数的语言重合在一起。
      “希思利,你是个男人吗?我的儿子怎么会这样愚蠢无用!”
      “废物!简直是块朽木!”
      “蠢材啊!”

      父王的巴掌打下来,母亲的泪水滑落着。

      他的声音失控般尖锐嘶吼“那又怎样!”

      我就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活着。

      “你父亲的血淋在王座上,你母亲留下的仆人拿命保护你长大,台下三千万被屠杀过的子民还在等着君主站出来把野狗的爪牙折断回极北去,史官刀架在脖子上了也要等你登位,而你这王国最后的遗血,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乞着血海深沉敌人剩食的畜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呐!”

      王女的话语几乎要把他撕裂。
      希思利野兽似的崩溃吼叫,像她扑去。

      莉莉丝从腰间礼带抽出软剑,当空斜劈而下!

      “啊!”

      噗呲。

      最后一眼,高台上的王冠遥不可及,他从阶梯上滚落下去,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红绒毯。

      狼王几乎要为这惊雷般的一手喝彩,他的独眼紧盯着王女瘦弱的身躯,脸上的每一寸褶皱都舒展开来,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微笑。

      史官没有动笔亦没有阻止,这代表着王国一切传承与教条的机械一般的人,仿佛默认了什么,无声的等待着。十字尖的王冠还居于高台,台下的王女浴血持剑。

      护国公的微不可闻的皱眉。

      王女冷冷一笑。

      他打压着教会,不允许教会的信仰存在,他要将它变成一个无实的幌子,又要在教会彻底腐烂消亡之前摘下它最后一缕荣光,干干净净的镶嵌宝冠。

      要想这荣光干净,就得彻底去除死物。僵死之藤绝不能王权共生,一同接受朝拜。

      于是有了希思利。

      希思利活着,她成废棋,弗纳森安东尼梦碎,老主教又绝不可能把圣言之书一并授予给未受洗之人,封典只授王权。

      基座干净了。

      荣光他独握着,戴着王冠的傀儡他控制着。

      等到宗教彻底塌陷,金王鹫家的幼子便能干干净净的以圣子身份,接受这世上最后一份绝顶的荣耀,不受一切教义的束缚。

      何其可怖。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像要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

      王女对着护国公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那甚至不算个表情,动作实在太过微小,可那笑意又是如此明显,看穿一切把戏后的鄙夷的嘲笑。

      大公肩上黑鹰刀锋般的羽翼倒竖着,深渊一样的漆目死死的盯着王女,几乎下一秒就要展翅掠来。

      王女的手在空中虚握出一朵花的形状,她的目光似乎有些飘远,最后温柔的停在一个地方。

      看着啊,阿尔法。

      银色的细铁割断了纤细的脖颈。

      王朝最后的血脉,至此终结。

      “不!”

      惨叫的孩子被捂住眼睛。穿军装的男人有一瞬间甚至要被他给挣脱出去。

      不要啊,莉莉丝……

      玫瑰花跌落在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女下线
    前方快乐剧情即将上线,我热爱的大批狗血火速赶来。
    观花花!大声告诉我!我们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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