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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宴 ...

  •   我将传记合上看着夫人向我走来。
      她今天仍旧是一身肃穆的黑裙,只是在波浪卷的浓厚黑发中佩戴了新鲜的重瓣花,拉普拉塔的白蔷薇,纯洁的爱。
      “我为您请来了游医,他是个古怪的人,天使,您愿意见他吗?他会在庄园里待上很久。您可以见他,任何时候。”她伏下身子,塔夫绸的黑裙一块儿堆散在地,如同一只驯服的栖息在王座旁的夜莺,而我是她奉上王座的主。
      心中隐有异样的感觉,这近乎要凝成实物的信仰点滴构造着一个厚重的牢笼,无形的束缚着。我感到自己成为了某种器物,盛放着这个女人所有的希冀与执念。
      膝上落了一双手臂,手背上落了一个羽毛样的吻。夫人抬头看着我,轻声说:“日安,我的天使。”
      羽毛笔的手感执拗不畅,我笨拙的在空白纸上写:日安,夫人。我很愿意见到医生。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就像我更愿意称呼您芙洛拉一样,纯洁美丽的,花的神明。
      名字,我的名字。叫奥斯德莱的男人说,我是芙洛拉夫人的客人,她必定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做什么,什么都好,我想要知道。
      她看完纸上的言语,怔怔的望了我一会儿,微微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最后,我听到了一阵哽咽的哭声。
      “主啊!您宽恕我。”这个女人伏在我腿上痛哭。
      我后悔了,我让她哭泣了。在她心中,我可能在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上,我的言语,能够轻而易举的让她产生波动。明明察觉到了,却还是非常过分,为了自己的目的,触及到了别人隐秘的地方。
      我尝试安抚她。生灵里,母鹿舔舐小鹿,游鱼互相掠影,女人的唇给挚爱之人,怀抱给幼龄之子,额头肩余给爱她的人。我将手放在芙洛拉的发间,指尖掠过她柔软的发,一直向下抚到发梢,不断重复的安慰她。
      “阿尔法,我的阿尔法。”她眼里还有泪,却不断的重复着阿尔法三个字,好像它是什么魔咒。
      “您是万物之初,晨曦之源,一切的开始,最初的,毫无瑕疵的,纯净生灵。”
      阿尔法,我的名。
      我静默的念着。

      游医是个古怪的人。他翻看我的眼睑,扒拉我的头发,还掐了一把我的腮帮子。
      夫人的脸色变了几遭,几次想要开口阻止,可每当这个时候游医就像脑袋后长了眼睛似得,唉声叹气,说,真棘手啊,这个咒语。
      夫人只好生生停下来,害怕打搅了他的检查。
      “来,你跟我念几段话,尝试着发声。”披着长袍子灰鼹鼠一样的游医从他的皮夹里掏出破破烂烂的一沓手札。
      “如风穿林,无惧身之形体,如水镌虹,我的魂灵密不可分,如您聆听,端坐于高台,声息于大地。”
      他沙哑的嗓音吟诵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那些古调的每个音节都自然的流淌出来,像一支婉转的歌儿。若脱去这副猥琐佝偻的皮囊,此刻的他近乎是位慈悲的牧师。
      如风穿林,无惧身之形体……我跟着他诵读起来,然而,然而。
      “啊……”
      我窘迫万分,声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风灌进嘴巴里,发出一个老长的啊,带着我的面子里子一起飞走。
      我确幸我在芙洛拉夫人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游医接下来又念了几段话,大概都是祷词一类歌颂神明的东西,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作用。
      倒是念到其中一段的时候,芙洛拉夫人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打断了游医,表示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句子。
      游医略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夫人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这段插曲到此为止。
      诊断结束,游医说,这个咒语下在了我灵魂上。施咒的人深不可测,他感应不到施咒人的任何的气息。而咒语是某种愿望的形式,没有解咒。只有达成某个条件时,完成施咒人的目的,咒语才会解除。
      夫人担忧的望着我,询问,镌刻在灵魂上的执念所承载的愿望,凡人之躯是否能够实现。
      游医老奸巨猾,叫她不必担心,说这样的念咒也可能是一种保护,为了守住某件东西。念咒封印的是语言,即不可说之意。要达到不可说,有很多种方法。甚至相比于声音,其它手段更为万无一失,而施咒人却采取了非常温和的方式,那么,他或她的愿望,一定不是遥不可及的。
      他最后总结:等待。

      等待总是漫长的,在此之前,我先迎来了芙洛拉夫人的邀请。唐顿庄园即将有个舞会,她希望我成为她的舞伴。
      我回忆了一下,企图从身体残留的印象中得知我是否会跳舞,应该……会吧?作为一个绅士,我坚信自己是个绅士,跳舞这项社交技能必须是点满的。
      芙洛拉夫人显得非常高兴,嘱咐厨师准备丰盛的晚餐。于是,我得以离开我的“公主房”,第一次踏足唐顿庄园的内部。
      这是一个老派的富丽堂皇的大厅。雕花大理石柱,水晶灯,鎏金烛台和厚重的深绿帷帐以及长长的餐桌。
      奇怪的是它只有一个主位,芙洛拉夫人拎着长裙在唯一的主位上坐下,我被安排在了她的右侧。
      我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芙洛拉夫人的手指,她今天仍戴着黑色纱格的手套,除此之外,手上再无饰品,没有戒指。
      年岁高的女人和结了婚的女人才会被叫做夫人。芙洛拉夫人非常年轻,绝对不是前者。她有祷告的习惯,是某个教派虔诚的教徒,对待代表着爱情的婚戒应当是非常慎重的。我确未在她手上看到过戒指,她从来不曾佩戴过,是刻意的摘下了,和长餐桌突兀的缺掉的另一个主位一样。
      黑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在我脑海里闪过。
      “阿尔法。”芙洛拉夫人呼唤我,她的表情有些腼腆,呼喊我名字的声音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像尝试一样。
      我看向她,用口型喊她:芙洛拉。
      她睁着水润的眼睛,抿着嘴角微微的笑起来。
      那位叫阿尔莎的侍女用一把银色的小刀手法巧妙的分割一只烤鹅,将鲜嫩肥美的肉片装在盘中。芙洛拉夫人递过来一只高脚杯,杯中酒液馥郁醉人的香气飘散。水晶灯下,各色的食物果品丰盛满目。
      气氛正好。
      叮咚。
      门铃响了。
      餐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芙洛拉夫人举杯的动作顿住,阿尔莎放下餐刀双手交握在雪白的围裙前,其余布菜侍奉的侍女一并雕像样的静默着。
      叮咚,催促似得,门铃再次响起。
      “阿尔莎。”夫人说。
      接到指令的阿尔莎前去开门。
      一柄鎏金狮首的拐杖先出现在眼中,然后是那人雪白的手套,带着手套的手摘去了头上的礼帽,露出垂着细碎金色链条的单框镜片以及镜片后的,鸽血石一样的眼睛,那流淌的绚丽红色带着笑意。
      叫奥斯德莱的男人非常绅士的撑开他的大衣,一位蜜色皮肤的小姐从他的衣服下钻出来。外面下着大雨,潮湿的水汽一股脑儿的从打开的门往屋内灌。
      “姐姐。”那位蜜色皮肤的小姐甜甜的笑着,喊道。
      餐桌上的椅子拉开了两个,奥斯德莱坐在了夫人左边的位置,蜜皮肤小姐紧挨着他坐下。
      看到来者是奥斯德莱时,夫人的神情明显的放松下来,不过,那位钻出来的小姐显然又是另一个意外了。
      有了简短的介绍,蜜皮肤小姐非常活泼健谈,她向我自我介绍道,她叫奥罗拉,是芙洛拉夫人的妹妹。
      我对她微笑。芙洛拉夫人及时开口,说我是她尊贵的客人。
      “那位先生名叫奥斯德莱,阿尔法,你们见过一面,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他是一位……”
      “商人。”奥斯德莱笑意浅淡,接过夫人的话语。
      “哦,阿尔法,奥斯德莱阁下可不仅仅是一名商人,他还是一名智慧的学者,礼貌的绅士。”
      芙洛拉夫人对奥斯德莱极尽赞美之词,而对那位是妹妹的奥罗拉小姐显得略为冷淡。显然,奥罗拉小姐也非同常人,仍然是活泼的模样,像不曾感受到冷落一样。
      席间,奥斯德莱与芙洛拉夫人谈的热烈,奥罗拉小姐偶尔极有眼色的添几句话,而我,则是微笑着一副聆听的模样。
      晚宴的气氛又一点点活跃起来。女仆们不断的添置菜肴,雪白的围裙与银色的餐具一起,交织成一首轻盈流畅的曲子。
      我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觉得有些眩晕。我的酒力应当是相当不好了,只喝下半杯,醉酒的感觉便一一浮现出来了。
      我看向夫人,可能是脸上的红晕太明显,她立即反应过来,我赶在她开口前,做了一个示意出去的动作。
      “阿尔莎,带客人去一下洗手室。”她柔声说。
      那边奥罗拉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我晕的有些迷糊,没有听清,夫人原本打算跟着出去的动作停住了,而是看向她,与她交谈。
      我跟着阿尔莎去向洗手室。
      用冷水洗过脸后,感到脑子清醒了一些。
      推开门后,并未看到阿尔莎。
      地上有一个高大的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影子: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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