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魔王把我甩了吗》说不定呢

1、拉普拉塔.

　　醒的时候先看见深色的幔帐，厚重的红绒缀着金色的流苏。接着是一个人的侧影，他半框的眼镜缀着细细的金色链条，目光正看着手里一管暗绿的药剂。
　　柔软的毯垫塞满天鹅的细绒，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我保持姿势屏住呼吸，盯着他——
　　“夫人，您的客人醒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某种桃心木乐器的低音，亦或华丽冰凉的深绸。

　　等等，他说谁醒了？
　　这绸缎桃心木在我脑门上狠敲了一记，男人转过身来，脸上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上帝保佑！”女声是个花腔高音，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就推了门进来。
　　夫人穿着层层叠叠的黑色长裙，镌着十字花的蕾丝手套包裹着纤细柔妙的指，碎步轻盈，腰肢扭动。
　　“让我看看你。”她伏在我床边，红的唇，脱下手套露出雪白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从那里慢慢向下，滑过半边脸颊。
　　她凝着一双水红的眸子看我，轻声低语：“我的天使，您真美。”
　　这奇怪的语句和奇怪的场景让我有点眩晕，张口，喉咙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夫人看出了我的异样，吃惊询问：“奥斯德莱，这是怎么回事？”
　　叫奥斯德莱的男人朝她优雅躬身，表示歉意，开口说：“夫人，您知道的，有些粗糙生僻的咒语不是那么容易叫人发现的。我带来的药剂能够治疗客人身体的伤痛，确保客人所有身体部位的完好。但是精神的念咒，我无能为力。或许您应该再找一位游医。”
　　夫人的双手合拢，在空中虚画一个十字后做出祷告的姿势，然后说：“奥斯德莱，你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治疗者，感谢你为我的天使祛除病痛。稀奇古怪的念咒就得找稀奇古怪的游医，我会找到他的，将他带来，为我的宝物去掉最后的枷锁。”
　　她说道末尾，转过头看着我，嗓音温柔。
　　“请您先在此安睡，夜还未离去。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会让庄园所有的白蔷薇为您绽开。”她再次伸出手指，轻轻落在我的额头，意识是这时候模糊的。
　　最后的记忆中，奥斯德莱与夫人先后离去，我重新沉睡在不知何处的夜里。

　　……

　　出了唐顿庄园，马车已经在等待着了。车夫是个十六七的大男孩，有一脑袋栗色的卷发和小小的雀斑。他先跳下车，接过奥斯德莱的手提箱，然后冲他挤眉弄眼，喊了声：“老爷。”
　　奥斯德莱隐有预感，在拉开车门，看到里面的人时，预感成真。
　　蜜色皮肤的女人穿着勾身的鱼尾裙，中指和无名指用香槟金的绸缎蝴蝶结绑在一起，她以手抵唇，皮肤的深色光泽金绸缎的熠熠唇上的水色便交织在一起，构成旖旎的光晕，像一杯醒好的琥珀色酒，馥郁醉人。
　　“奥斯德莱老爷，晚上好。”
　　“奥罗拉肯特小姐，晚上好。”
　　奥罗拉妩媚的眼睛笑着“请容许我的不请自来，我只是太思念您了。”
　　“荣幸之至。”
　　“姐姐的天使很美丽吧？失去年迈残暴的丈夫后，拥有这样温柔美好的人，我作为妹妹也非常替姐姐高兴呢。”
　　奥斯德莱礼貌的微笑。
　　奥罗拉向前倾身，贴身的礼服束着的弧度一并靠近过来，她近乎是耳语着，呢喃说：“姐姐喜欢纤细美貌的少年，我却喜欢您这样高大英俊的绅士。”
　　男人侧过脸，两人唇齿间仅有呼吸的距离。
　　车窗掠过不断退后的影子，灯盏黯淡的光芒让车内的气氛更加的黏稠，隐秘的情欲攀着吐息蔓延。
　　奥斯德莱目光深邃，低声说：“我的荣幸，小姐。”
　　奥罗拉感到自己的心跳到快要蹦起来。

　　……

　　我被华服珠宝所掩盖，夫人和她的仆从不断的从琳琅满目的衣橱中取来各式各样的服装珠宝，在我身上比着大概的样子。
　　“我希望您喜欢。”女人柔声说，她拿着宝蓝的缎带为我束发，拾起璀璨的宝石做袖扣，将动物柔软皮革制成的靴子置于我足下。
　　她装饰我，点缀我，恍若小女孩，和她心爱的娃娃。
　　“亚伯拉罕满园玫瑰芳香菲菲，您是只此一枝的蔷薇。”她满目赞叹的望着我。
　　我听见大钟敲了整整六下，夫人与仆从一起祷告，告解完毕后，她握着我的手，引着我向前。

　　“欢迎来到白银之都—拉普拉塔。”

　　远处的城市与天际在不断扩展，我看见高耸的十字架尖顶的房子与满城的绿叶白蔷薇，白鸽环绕展翅飞翔。
　　天穹之上，巨大的银色长剑浮空静止，我抬头，辨认它的形影。
　　“那是国王的权杖。”夫人轻声说。
　　……

　　“哦，我亲爱的阿尔莎，夫人和她新买的小男孩不快活吗？干嘛又把你派过来，今天可是安息日呢，国家的法律里即便是最低贱的妓女今天也不会做事哩。”身材走样的老板娘轻蔑的看着女仆阿尔莎，语调尖酸。
　　酒馆里因着她下流的语言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夫人，芙洛拉夫人，与唐顿公爵的结合一度是整个拉普拉塔所流传的贵族间的下流事。
　　芙洛拉的父亲为了重新得到权力，返回权贵之间，将自己十八岁的花一样的女儿嫁给了足已做她祖父的唐顿。
　　老唐顿佝偻肥胖的身躯上爬满着恶心的老人斑，侍从努力的把他塞进结婚礼服里。他浑浊的黄眼睛看着新娘，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是一场除了商人与讨好者外少有人参加的婚礼。矜骄的贵族不屑于这样的肮脏。婚礼甚至请不来拉普拉塔的神父，最后肯特家风尘仆仆的去邻近的邦城安塞尔请来位年迈的半盲神父。
　　神父的双眼被时间蒙住了，而肯特家的良心却被金钱蒙住了。大家这样说。
　　年岁正好的姑娘们说，若我是芙洛拉，我必定逃跑，追求真爱与自由，绝不容许肮脏染身。
　　被时间和生活琐碎压垮的妇女们以刻薄的音调嘲笑，老唐顿年纪这样大，又没有子嗣旁支，等他进了棺材，芙洛拉这个女人就可以拥有整座庄园。
　　使这件事情更为喧哗为人所聒噪的是芙洛拉的怀孕。整座拉普拉塔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种下流的，隐秘的气氛笼罩着街头巷尾。
　　药店的老板压低声音说，唐顿老爷在他这买了秘药，可以叫男人变得像狼一样。
　　有着松垮眼袋年老色衰的妓女说，唐顿公爵有着可怕的癖好，能折磨的人死去活来。
　　做工的人说，他看见过黑衣的男人在夜晚进入庄园。
　　他们嘿嘿的笑作一团，话语交织在一起，黑色的而又令人颤栗的恶这样让人难以抗拒。

　　阿尔莎沉默的面对着笑声。一个人推门而进，他裹着厚厚的袍子，戴着宽大的帽子。唯一露出的手有着苍白衰老的褶子以及由深黑线条所构成的繁琐图纹。
　　这是一个游医。
　　他自顾自的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声音沙哑苍老像是割木头一样的难听。
　　“一扎麦酒。”他说。
　　阿尔莎将钱袋放在他的桌子上。
　　“哟！”游医颤着身体乐呵呵的颠了颠钱袋，说：“五个金索多！”他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指朝周围比了一圈。
　　酒馆里一半的人望了过来。
　　阿尔莎带着游医离开酒馆时想，流言一定会更难听的。芙洛拉小姐流产、唐顿公爵溺水死掉、花三千索多买下的少年之后的，拉普拉塔的新谈资。
　　……

　　“保住了您雄伟的英名，你要怎么感谢我呢？老爷。”狼眼的青年裸着上半身笑嘻嘻的看着奥斯德莱。
　　床榻上是熟睡的奥罗拉，她的鱼尾裙与金丝带散落在地上，一张毯子粗糙的盖住她裸露的大片肌肤。
　　“我给了你一个美人，你又要怎样感谢我”奥斯德莱磕着手里长长的烟枪，玩味的问。
　　青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略带好奇：“老大，你在为谁守着您美男子的操守，这么多的美人，您一个都没看上？”
　　“没有。”奥斯德莱扔下他，径自离去。
　　没有。青年嘀咕着他的话，半响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大声喊道：“是没有为一个人守身如玉还是没有看上的啊？喂！老大！”
　　奥斯德莱的背影早已经消失。
　　……

　　教堂的钟撞第七下的时候，整个拉普拉塔彻底苏醒过来。这座白银之都的矿产与银器铺最为繁忙，不断有异域服饰的人或整个的商队往来，你甚至还能看见有着毛绒绒耳朵的半兽人和妩媚的女妖。
　　他们带来大陆流通的货币索多或等价值的异宝换取精美的银器，然后带往他乡。

　　我看着手里的札记出神，书里记述着的拉普拉塔的种种渐渐与我远眺的景象对上。
　　露台的右首就是芙洛拉夫人安置我的房间，整个唐顿庄园的最高点。这样高的阁楼让我想起故事里被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一种荒诞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我不是什么白切鸡公主，我拿的起剑拉的动弓身具魔力我是……
　　我是？
　　当芙洛拉呼唤我的声音响起时。
　　那人类亘古的问题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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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两百，自信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