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魔王把我甩了吗》说不定呢

12、坏苹果

　　我收到了一封长信，来自我远在王城的父亲，一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大贵族。也是因为他的金钱与权势，那些脾气古怪架子极高的任课老师，才愿意每个礼拜抽空离开都城来到远郊教导我这个资质愚钝的学生。

　　他在信里照例先关心了我的身体状态。

　　幼时显现出那五感缺失昏睡不醒的古怪病症后，他就遵循医嘱，将我送到乡下修养。

　　老实说，我对这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记忆并不是很多。我脑子不太好，字面意义上的，我的记忆总是一团糟糕的斑杂的白，经常混淆不清，出现一些奇怪的场景。每年来给我看病的神秘的东方老医师说，我的神魂不稳。我听不懂，管家爷爷给我解释，说，别人的灵魂都是如同白卵的整体，我的灵魂是无数虚虚依靠着的光点，光点不稳跳动的时候，就是我眼前一黑两脚一蹬的时候。

　　于是我开始想象我的灵魂是一盏装满了夜蛾的马灯，蛾子在里面扑通扑通的撞着玻璃。

　　我的小仆人是只小糖罐子，他说我的灵魂是夜空，上面有很多星星，是深邃美丽的东西。
　　他好甜。

　　咳咳，说回正题。我对我爸有点陌生的原因，除了我自己脑子不太好以外，还有他是个大忙人。即便没有离开王都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次数也少得可怜，而且每次都是大堆大堆的人簇拥着他，这导致当时幼小且傻逼的我一度以为，人群正中间那个穿的金光闪闪的就是我父亲。

　　直到某次晚宴，我藏在桌子底下，捉住一个站中间且金光闪闪的人的衣角，那个人感受到了扯动，掀开桌布的一角，我仰头喊他“papa。”

　　男人似乎在笑，把我抱了起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然后我就感受到了有什么不对。

　　我穿了一身黑的亲爹，正坐在对面，面色阴沉的像暴雪。
　　从那次之后，他每次和我见面的时候，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其他人，可我好像还是记不住他。

　　我被送走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奇怪的话。外面的人好像叫我傻子小少爷，说我爸爸很快会有新的孩子，还说我将来会是个东西……唔，玩具？我记不清了，王都里的人的话语总是像戏剧里长而臭的台词。

　　他大概知道了，很多人的舌头都被拔掉了，我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我喜欢的安娜小姐也被换掉了。

　　走的那天，行礼装了几十辆马车，从宅邸出城门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车队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他一手提着我，把我放到马鞍上，一手握住缰绳。我从厚厚的皮毛大衣里艰难的把脸挤出来，他又把我的头按回去，说,风大。

　　骗子！我看到了!!他在嘲笑我！！！他明明就是手痒!!!!

　　后来，陪我住在乡下的管家爷爷问我，喜欢马车还是骑马。我说喜欢马车，舒舒服服的。

　　管家爷爷笑容很慈祥，说，是哟，可是男孩儿要骑马的，要让别人看见，骑着金鬃马的威风凛凛的小王子。我似懂非懂，想起那天被放在马鞍上的的情形。

　　之后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在乡郊养病。我会收到信，节日礼物，漂亮的衣服珠宝啊什么的。每个季节都会有画家从都城里赶过来，为我画像，然后带回去。

　　阿尔法，他很想念你。

　　来送东西的仆人说，为我画像的画家说，管家先生说。

　　我回忆男人的样子，可却越来越模糊。少数的几段记忆里，他的面容被不断重合交覆，像晦涩的光影。

　　迦南……我小声嘀咕。
　　他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我。
　　壁炉里的火堆暖烘烘的，羊毛毯柔软洁白，我屁股坐在上面，有点昏昏欲睡。
　　玻璃窗外的雪还在簌簌的落，驯鹿脖子上的铃声叮叮当当的，雪橇滑过地面。
　　我有点不好意识的把双手伸出来，一团皱巴巴的金折纸颤颤巍巍的被捧着。我是想偷偷给的，可他一直都没有睡觉。
　　男人看着我手上的那团东西半晌，开口“鼓槌石斛？”
　　我开心的点头，对他说，爸爸，新年快乐。
　　他略略挑眉，并不接花。
　　我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原因，小声说，对不起，迦南。
　　他不喜欢我称呼他父亲，不喜欢我叫他爸爸，我可以叫他的名字。他说。
　　我觉得我爸是个臭美精。我见过爱漂亮爱装小姑娘的薇薇安夫人，她就不让她的女儿喊她妈妈，还让她在别的男士面前喊她姐姐。

　　迦南伸出指尖，落在我的花上，金箔从他触到的地方开始化为热烈的红，纸张有生命般的舒展开，流畅折叠，仿佛有看不见的手灵巧的动作。
　　一朵红玫瑰盛放在我手中。
　　“送我这个。”他俯身，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无端的压迫，丛林里的兽牙，月夜里的狼眸。那些危险的撕咬着你捕食着你的东西。

　　他拭去我鬓边的冷汗，指腹按过我的眼角。
　　一块璀璨的蓝宝坠子悬在我面前。
　　“新年快乐。”他说。“和你眼睛一样的颜色，今年矿场里成色最好的一块。”
　　我被抱起来，他身上有那种厚重的香味，雪和松柏。壁钟哐当哐当，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阶梯好长。
　　“迦南……”我小声的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阿尔法是奇怪的名字，迦南也是。

　　“因为我是来引领至爱的宝物走向乐土的。”他的眼睛深沉的像夜，

　　迦南，旧约中的应许之处，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丰饶与希望之乡。

　　我陡然回神，思绪从记忆里清醒，瞳孔睁大。
　　“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我不喜欢。”
　　深蓝色的墨水近乎刺目，信纸被我失控的揉成一团，恐惧使我的手神经质的抽搐。那些冰层下惨白的面容一张张浮现，他们都是被从我身边带走的人。

　　迦南有可怕的失魂症，他有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那个人整夜整夜的看着我，抚摸我的脸颊与后颈，轻吻我的足踝，将我身边一切的联系斩断，服侍我的人，我的护卫，与我说过话的人。

　　我被囚禁的第五天，迦南终于从那具躯体里回来了。他抱着我，我连哭都不会了，他近乎是跪着向我道歉，我浑浑噩噩的看着他，脸颊上落了湿润的东西。

　　是他的泪水。

　　老管家看着墙壁上的肖像叹气，伯利恒的金王鹫的璀璨流羽环绕着深绒绿的墙面，金发蓝眼的面容里，神之血静静的流淌。

　　这是个被造物神偏爱的家族，财富权柄容貌……凡世的渴求一一被编织成冠冕加诸它身，同时，天平的另一侧盛放了等同的苦难，单薄的子嗣与早夭的幼儿，以及虚弱的狼狈的神经质灵魂。

　　“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我不喜欢。”
　　话语如同魔咒一遍遍的回荡在脑海，我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是迦南说的，是他的影子，他身上的恶魔，他再次出现了。
　　我一把推开房门，向花园跑去。

　　诺亚正吭哧吭哧的在一丛蜂室花旁边挖坑，身旁的小布袋里放了一小把褐色的种子。看见我来了，抬头对我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诺亚是为了他的母亲来服侍我的小仆人。

　　诺亚的妈妈有着温柔的亚麻色头发，和细小的雀斑。她是最低贱的奴隶，在农场里负责最脏的活儿。上一个冬天里，寒风摧毁了她的身体，近乎要了她的命。农场主人丢弃了她。被她保护隐藏的很好的儿子，从密林深处走出来，挽救她。
　　我与诺亚的相遇就是这么来的。
　　整整一个礼拜，我的窗台上，每天都被人偷偷放上各种漂亮的小东西。樱桃红的簇拥在一起的朱果，安静栖伏着的金脉绡蝶，大捧大捧的蓝色矢车菊。
　　在第七天，我打定主意要见这个神秘的家伙。强撑着眼皮，一直在窗子旁边等着。

　　半夜的时候，有一只红喙的鸟轻轻叩击我的窗户，我推开窗去，庄园外深黑的草色里，有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灯，遥遥的与我相望。

　　我蹑手蹑脚的偷溜出去。

　　那是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

　　他抱着一只纯白温顺的小羊，站在草地里。

　　他将羔羊送给我，我们坐在草地上，风吹过深长疯长的青草，夜虫低低的鸣叫。

　　男孩儿说他想向我求一块蓝宝石，他的母亲病了，制药的医师要他用蓝宝石来交换药物。他没有这样昂贵的东西，整个的乡下小镇也没有人有。
　　于是他向我献上他的最好的东西，为他的母亲渴求一线生机。

　　不用抱着小羊的手有点无措的捏着衣角。他似乎很紧张，磕磕绊绊的说，希望我不会感受到被冒犯，他很尊敬我，他知道他的东西低贱而卑微是无法等同于完美无缺的蓝宝石的，是在痴心妄想，非常贪心非常的坏，是贱民……

　　我从我的脖子上取下那个坠子，将它放到名叫诺亚的男孩儿手上。

　　他捧着那块蓝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抚摸怀里小羊柔顺的皮毛，笑着对诺亚说：“我很喜欢它，谢谢你。一块冰冷冷的石头换到这样可爱的小羊，我很开心。”
　　“不……”诺亚打断了我。

　　良久，他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那是我的心，我将像羔羊一样驯良，为您献上我的一切。”

　　我将像羔羊一样驯良，为您献上我的一切。

　　眼前的男孩子温顺的看着我，在阳光底下，像一株向阳的植物。

　　呼……诺亚还在，迦南还没有下手，我可以把他藏起来。
　　“少爷。”他小声的呼唤我。

　　我伸出手去揉他柔软的发，顺手掐他软软的脸颊。

　　“诺亚，你还记得回去密林的路吗？”我问。他的母亲将他藏在那里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诺亚的存在，他也躲过了母亲身上的奴隶烙印。

　　“记得的。”他轻声说。

　　“我想保护你。”我看着他的眼睛。

　　“您是我的一切。”羔羊般的眼睛温顺的注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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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诺亚偷偷送走后，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迦南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诺亚存在的人很少。
　　管家爷爷不会给迦南说这样的事情，他也很喜欢诺亚，并且知道迦南的失魂症，他不会告诉迦南诺亚的存在。

　　是那个教授。

　　“如果你把一个坏苹果留在一筐好苹果里，你将得到一筐烂苹果。”

　　那双阴冷的眼睛以及怪异的腔调。

　　“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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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觉得我能莽到四千的时候第二节课它就来了，淦！
魔王号上的阿尔法先生！紧急通知您！藏老婆啦！藏老婆啦！藏不住的话这个软糯的老婆就没啦！就要变成银头发有尖牙超凶的那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