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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骗子 ...


  •   是某个夜里,喝了很多酒。手指敲在玻璃杯边缘,里头的薄荷叶和冰球碰撞出脆声。人类的东西有时候很有用,奥斯德莱想。譬如现在,他看着床上的那具躯体,有了吻下去的冲动。
      那孩子在哭,闭着眼,无声的哭泣,眼泪一滴滴打湿枕头和蜷曲的金发,大概是在梦魇里头,细密的冷汗和泪珠让他显出某种小兽湿漉漉的眸子那样的感觉。

      酒精麻痹了神经,苍白的银色寂静的月好像一下都远去了,冰上燃火。表象的壳子一点点脱落,冷静谋略的商人不见了,留下一只喝醉酒的魔王。

      床上的人还在无尽的长梦里挣扎。

      魔王一点点的凑近过去,眼睛里带着好奇。他印象中的大天使长不是这样的,那个人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牵挂众生,永远是施舍者,魔物与众生一起分享他的爱意,可心火燎原,独占的念头翻滚着冒泡近乎喷发,却还得按下獠牙,祈求他的怜爱。

      他才是最坏的东西。魔王冷哼了一声,身体却不由得靠的更近。

      梦魇中的人仍旧独自挣扎,魔王冰凉的长发顺着肩膀散落,铺泻在床上,有一缕落到他手里,那温度实在令人心安,男孩子无意识的紧紧的把银发握住,像攀附着救命的浮木。

      魔王屏住呼吸,看着牢牢抓住他头发的人。

      他有种奇异的错觉。丛林猎人猎白鹿的时候,会在树枝上挂一只漂亮的果来引诱,白鹿本是很机敏警觉的动物,可是天性又爱美丽甜蜜的东西,即便是包裹着蜜糖的毒物,它们也会吞吃入腹。

      他抓住我了,他的泪滴,他眉眼间的痛苦脆弱,都是漂亮的果,都是包裹着蜜糖的毒物,而我是最蠢的鹿。

      我知道这是陷阱的,他一直很会骗人。

      可是还是吻下去,还是伸出手去,抚平那个人的眉眼。

      奥斯德莱,废物……
      那不过是具空壳,大天使长的灵魂永远伴随着他那无上的父,神宠,爱物,禁脔……
      他不爱你,你是跪在他脚边祈求怜爱的狗……

      嘈杂的混乱的杂音,闪回的零碎记忆,魔王眼瞳里有血色蔓延,漆黑的睫羽垂下,神色难辨。月色从窗户里照进来,他冰凉的发,死寂一般的面容透露出铺天盖地的绝望与疯魔样的偏执。

      那抚在男孩子眉心的手收回了。
      不过是具傀儡。

      发丝从手里被抽走了。
      不过是个劣品。

      神审以终,七层天上,神明高居冠位选物垂逢爱怜,永居福音乐园,永远不会往下看一眼。

      假的,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在教会里的、在都城的、在平宁山脉的、以及在雪落森林被发现的……它们都只是大天使长的人傀而已。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箱子里的玻璃棺材里的躺在地上的……身上有暧昧痕迹的、□□着身体的、被束缚着的……一模一样面容的,金发蓝眼少年。

      “您爱我吗?”魔王握住其中一个的金色头发,那太阳样的神圣光泽在他指上流淌。

      似乎还是七重天上,大天使长衣角垂下,流云般堆积在白雪一样的裸足旁,他的桂冠也摘下了,金色的发被红眼睛银头发的小东西握住。
      那小孩子触到爱物,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你说你喜欢我,你爱着我。”小东西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大天使长的眉目温柔,手指轻轻点在孩子额头上,说:“神爱万物。”
      小魔物气鼓鼓的把脸转过去,可手里仍旧握住天使长的发。他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大颗的泪珠积蓄着,这孩子似乎天生懂得拿捏人,他就这样,挂着泪花儿,带着小兽那样倔强脆弱的神情,转过脸,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天使长。
      “我喜欢你,爱着你。”大天使玩笑似的弹了一下小东西的脑瓜儿。

      孩子脸上的泪还挂着,可整只崽却像傻掉了一样。砰砰砰,砰砰砰,心跳的那样快。他喜欢我,他爱我……近乎是疯魔一样的,这个念头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荡,巨大的喜悦几乎要从胸腔里炸裂出来。

      “我……也喜欢你,爱你。”
      这实在是微弱的声音,扭捏羞涩不已。小东西的脸从耳朵那里就漫上红色,可他的神情那样的专注认真,郑重许诺,说,喜欢你,爱你。

      大天使长微微诧异,摸了摸孩子的头。

      “骗子。”
      你从未喜欢我,你从未爱我,你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厌恶我……
      阴影里的恶犹如实质,魔王咧开獠牙,咬上雪白的脖颈,血花四溅。

      ……
      奥斯德莱一手张开结界,隔开从天空涌泻的滚滚血流。人型的生物从四周掠上来,夏佐与维罗妮卡持弓举枪,乘着魔兽在空中捕杀它们。

      “老大,教会那些狗玩意闭门不开,我去炸了他们。”痞子一样的狼眼青年此刻俱是杀气。
      “夏佐。”维罗妮卡叫住他。

      奥斯德莱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状态,他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男孩儿身上,那少年正神经质的抽搐着,仿佛面临绝顶之灾的小动物。

      审判啊。维罗妮卡无声的想。

      神明啊……救救我。
      是谁在这样呼喊,铺天盖地的绝望。耳畔嗡鸣,眼中重影,鼻腔腥血,似乎是很冷,心脏像过荷卡死的零件,僵冻死寂。
      那地上与天穹的无穷无尽的红彻底将我淹没,这颜色浓到最深处便成了化不开的黑,一丝丝浸透我的骨肉。

      救救我,求您。一个女孩儿向我求助,血流侵蚀着身体,她的半边脸颊与铅直的长发转瞬成为翻滚的泡影。
      我颤抖着伸出手,从夜魇上向她径直坠下。
      血淹至顶,那双眼睛安静的闭上,我的手指擦过她的发旋儿。

      白色的灵魂从血浆里脱出,凑近,踮起脚在我脸上留下一个吻。
      如您聆听,端坐高台,声息大地……她咏唱着,魂形化为无色物,不知去向何方。

      剧烈的疼痛从背后撕裂,满腔的悲怆与怒怨使我感受到自己成为快要炸裂的容器。

      纯白的骨体以血肉为滋养冲破体肤从肩胛肆意向外伸展,雪与月那样轻盈的绒羽簇拥着它,纷扬的光点落下,荡开大地上的猩红泛滥。

      十二翼浮空,手中圣光渐具形体,那柄名为永恒的长枪现出全貌,仿若取出我的骨中骨,血中血,无来由的熟悉感使我心安。

      百丈天穹之上,崩坏的巡空巨剑还在无序狂暴的释放能量,周身血阵已是臃肿大物再托不住,近乎要崩塌而下。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鲜血已经浇透了我的神经,撕裂这一切!撕裂这一切!秽物!

      下一秒,永恒之枪与审判重剑相撞,时间一瞬静止,那闷响仿佛炸开在脑海里,让人失去言语。光流疯狂奔涌窜逃,在万米高处撕开巨大裂口,元素紊乱本源溃散,世界恍如镜面般破碎,可怕的龟裂蔓延,在一切事物扭曲崩塌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有人在无声注视着我。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漠然的注视着我。

      在哪一个梦境里,他也曾这样,无声的,注视着我。
      “不要,阿尔法,不要。”
      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了,五色五感尽失,堕入纯黑的深渊。
      ……

      不要留下我,不要抛弃我……
      心还在这样呼喊,眼睛已经结冰。

      世界在眼前崩塌,夏佐,维罗妮卡,红衣主教,疯癫的老皇帝,带着珠宝逃命的奥罗拉……无数的面庞化为虚幻的点,一切的一切在眼前撕开假象,露出虚假的本实。

      圣子雪白的衣袍仍旧纤尘不染,他头戴金色冠冕,无穷的血海自他行处分开出一条道路,路尽头站着银发的魔王。

      “看吧,秽物,他永远是我最忠诚的孩子,永远选择与光明相伴,即使你将幻境扭曲至此,将人性的罪恶一一呈现,他也必将与我同行。”圣子的语调满是恶意。

      魔王撩起漆黑的眼睫,似乎是在打量什么可笑的东西。
      “他选择光,未必选择你。”

      圣子的心脏被一只手穿透,血液染红白衣襟。

      “您可是比这世间的罪恶还要腥臭。”恶魔低语着:“真身不敢亲降,以魂识驱动俗世躯壳,即便如此,您这缕神识的恶臭与罪孽还是连教会的圣洁都无法隐藏呢。我无能的主啊,这几千年里,您日日夜夜增加的污秽怕是快要掩盖不住虚伪假象了,您还能端坐九重天多久呢?”
      最后一个支点也被打破,世界彻底毁灭,化为无形无色之物。

      魔王手下巨大的法阵延展转动,虚幻的光影中,一切再次重构,树木、河流、山川、走兽飞鸟、以及人类。

      不知是多少的岁月里,有一粒小小的光点柔和的闪烁,魔王虚虚的捧住它。

      在他身后,四面巨大的喀卡琉斯之镜依次从虚空中浮现。全然,中缺,蔽时,无有四面镜子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仿佛月相的圆缺。

      “去。”魔王指向光点所在之处。

      蔽时之镜华光盛放,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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