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良生易

2、第二章

　　梦中往事还是酸楚居多，许怜双目微湿，虽然天冬进房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她本就觉轻，一点动静还是把她惊醒了。

　　许怜缓缓睁眼，眼梢泛着红，和沾了艳色胭脂似的，她心头还有些酸涩，一时分不清身处梦中还是现实，看了一会房中的天冬和子芩，才软软出声：“药煎好了？”

　　“煎好了，但是还烫着，要等一会才能喝，”天冬回道，许怜低低应了一声，过了会，又问：“佩宁回信了吗？”

　　两个侍婢对视一眼，子芩答道：“上一封信不是前几日才送来吗？”

　　“是吗？”许怜一时恍惚：“我怎么觉得，过去好久了呢？”

　　“还不到半个月呢，”天冬插话：“姑娘是不是这几天养病一直躺在床上，算岔了日子？”

　　“哦，”许怜恹恹的答应一声，顿了顿，又问：“东门那里的守卫打点好了吗？”

　　“打点好了，姑娘放心，曲大人一回来，他们就立刻派人告诉咱们。”

　　“不是说，该回来了吗？”许怜有些落寞。

　　“前几日雪大，应该是延误了路程，这几日就应该回来了，”子芩笑着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了，大人回来，一定会赶着来见您的，舍不得让姑娘久等。”

　　“我知道，”许怜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她将折扇展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同归’两个题字，微微一笑。

　　许怜是个小鼻子小嘴，秀气到极致的长相，明明是个清淡模样，但又天生一双笑眼，眼尾微微上翘，笑一笑，一双眼睛就和带钩子似的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声音又小小的，黏答答的，真是看着就可怜可爱，难怪那些妃子说她明明是副柔弱相，却是副妖精样，实打实的狐媚子了。

　　连同为女子的天冬子芩，面对许怜，也不由自主怜爱她几分。

　　药还是趁热喝的好，许怜是个娇气性格，不喜欢喝苦药，但是想想曲佩宁要回来了，还是尽快好起来的好，免得曲佩宁担心，就拧着眉头喝了，喝了之后子芩忙给她了一块甜糕吃。许怜芊芊手指捏着甜糕，薄唇轻启，咬下一小口，在甜糕上留下了一排小小的牙印。

　　许怜捏着软糯的甜糕慢慢的吃，看天冬端着空药碗出去了，才轻飘飘看了子芩一眼，软声问道：“东西收好了吗？”

　　子芩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忙道：“收好了，听姑娘的话，放到工部的冰窖里去了。是留着给曲大人作证吗？”

　　“不给她，不要告诉她，”许怜就着茶水咽下糕点，拂去指间碎糖屑，摇头道：“她在朝中做官，处处都要谨小慎微，不要拿这事烦她了。若她问起来，再告诉她。”许怜倒是有心想要瞒下这件事情免得曲佩宁为她分神，可她自己也知道，就是她不说，曲佩宁也会知道的。

　　“那...”子芩想不明白，那这毒糕点留着做什么？

　　“总之就先留着吧，说不定以后用得到，反正留着这样证物也不是坏事。云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保不齐还要做坏事，但她是王英的侄女，佩宁应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不如以后留着算总账，”许怜若有所思。

　　子芩听得似懂非懂。

　　苦药令人嗜睡，许怜身子又弱，喝了药，说了几句话，她就有些困倦，对子芩吩咐道：“我乏了，再睡一会，有什么事，就叫醒我。”

　　许怜所指，自然是有关曲佩宁的事情了，子芩忙一点头答应。许怜就闭上双目，又沉沉睡着了，曲佩宁不在身边，她只有时刻握着那把扇子，心里才安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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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吉年纪小，不懂得心计，那些妃子把她当妹妹看，都很喜欢她，她和一帮妃嫔闲聊闹了一阵才回去自己房里，从姜府起就贴身侍候她的刘嬷嬷看她身上落了一身雪，连忙给她拍打浮雪，嘴里抱怨：“小主子出门怎么也不打把伞，受寒了怎么办？”

　　吉妃笑嘻嘻道：“我就是受寒了，也比小邬那个好得快呀！”

　　刘嬷嬷听得奇怪，问道：“什么小邬里的那个？”

　　“我不知道，那些姐姐不肯说，等我找机会，可得去看一看，听她们说，那是个大美人！”吉妃心里也满是对小邬里那个病美人的好奇：“不过我听她们意思，说小邬那个妃子是因为云妃才生病的，云妃又是什么王大人的侄女，小邬妃子的同乡和这个王大人好像有什么过节...”吉妃一五一十，把听到的都讲述给刘嬷嬷，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清楚了，打发的一挥手道：“我也记不清了，乱七八糟的，她们也不说清楚，和猜谜一样。诶，对了，嬷嬷，她们给我好多好吃的，有的我都没见过呢，咱们一起吃！”

　　“好，好，小主子先吃，”刘嬷嬷将吉妃每一句话都听进心里，笑眯眯的哄着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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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着曲佩宁回来的不止后宫里的许怜，还有卫司所的众女司。

　　几个女司迎面遇上贼眉鼠眼的刘百求，都惊得面色一变，连忙深深垂下头，往旁边躲开了，刘百求摸着八字胡，上下打量几眼这几个女司窈窕身段，不怀好意一笑，听得几个女司忍不住胆颤，等他走了，几个女司怨恨瞪视眼他背影，都有一些焦急。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再不回来，咱们真就活不下去了。”

　　“怜南儿说问了曲府，曲府的人不是说快了吗？”

　　“再等等，前几天雪大，估计延误了路程，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可怜姝睸...”有个女司忍不住红了眼眶：“姝婕这几天，眼睛都要哭瞎了...”

　　又有女司骂道：“该死的刘百求！”

　　旁的几个女司都面露忧愁神色，这时候，有人注意到前方来人，忙低声提醒：“律嘉和卓全赋来了！”她们几个再不敢多呆，连忙匆匆转身离开避开这二人，她们走的虽然快，但律嘉还是听见了一些言语，望着她们的背影阴沉沉哼了一声。

　　“这些女司真是拎不清状况，”卓全赋嗤笑一声：“还真以为曲佩宁能护着她们啊，曲佩宁是兵郎又怎么样，一个女人，到底不能成事。”

　　律嘉看了卓全赋一眼。

　　曲佩宁虽是皇上钦点的兵郎，掌管卫司所，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不能服众，她又无心争权，所以卫司所实则是律嘉，卓全赋，刘百求三人掌权，他三人争权争的厉害，互看不顺眼，在针对曲佩宁这事上是难得一致，在朝中和卫司所，曲佩宁没少受他们排挤。

　　卓全赋顶讨厌律嘉这副阴沉样，觉得律嘉还不如刘百求会做表面功夫，阴阳怪气一笑，挺着将军肚问：“怎么，律大人有什么高见？”

　　“没什么高见，”律嘉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就是觉得卓大人也高看自己了。”

　　卓全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律嘉却看都不看他，甩手走了。

　　卓全赋在原地站了会，看着律嘉的背影啐了一口：“呸，装模作样，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以为自己还是卫司所旧日兵郎呢！”

　　被许怜和众女司翘首以盼的曲佩宁，已乘坐着马车回到了凉城官道上。其实她几日前就该回来了，但是前几日雪突然下大，就延误了路程。曲佩宁也心焦，雪势一小，就立即往回赶。

　　她这次路程所用时间比预计的长，不只因为雪路难行，还因为与她同行的还有位妇人。这个妇人就真是个普通中年妇人，不会武功，赶不了远路，所以这路程一拖再拖的，就慢了许多。

　　一辆朴素又宽大的马车从道路尽头催行过来。

　　车辙压过浮雪将雪压实，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印，马儿喷着鼻息，马蹄在雪里踏的慢吞吞的。深雪行路急不来，是以车架上坐着的赶车人也懒懒的不着急，赶车人戴着棉帽穿着棉裘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臃肿的像是一头熊，双手揣在厚厚的棉袖里，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那条小缝隙，不过就是那双挂着厚厚雪霜的眼睛也眯着昏昏欲睡。赶车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出手用马鞭空甩一下催催马儿，他身边坐着个腰间挎刀，眼睛上蒙着暗色薄纱的护卫，虽然这条官道情形一目了然，他仍然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挎刀刀柄，随时预备拔刀的模样。

　　自然，躺在前方雪地里的苏姀也是他发现的。

　　蛮易抬手往罗大爷身前一拦，看着懒散散的罗大爷一个激灵，细小的一双眼睛顿时精光大盛，他猛地坐直身拉紧了缰绳扯住马儿步伐，随后攥紧了马鞭，一眼扫过四周，也见到了前方雪地里埋着的人形。

　　“怎么着？”罗大爷眼睛滴溜直转，低声问：“都到这儿了，还能出差错？”

　　蛮易手掌握住刀柄，摇摇头没有说话。罗大爷说的没错，已经到了凉城外的官道上，按理说那些蠢蠢欲动的也须得消停了。

　　不过凡事总有变数，此中道理蛮易深以为然。

　　马车内全不似外面看着那样平常朴素，车内布置的很舒适，很温暖，连呼啸的风雪声都隔绝了。

　　马车里坐着三个女人。

　　一位少女，她虽然披着灰不溜秋的灰鼠裘衣，但里面套着粉色棉衣，耳上戴着小巧白耳珠，笑眼弯弯，活泼可爱，一副天真样貌。她仿佛一只可爱的小黄莺，叽叽喳喳，一刻不停的讲着话，少女对面的年长妇人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眼角的皱纹都显出来了。

　　妇人身边那个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正端坐着闭目养神，少女和那妇人的笑声吵闹，她一点也不在意，仿佛老僧入定，什么都干扰不了她，直到马车突然停下，这女人才睁开了眼睛。这女人面相堪称冷硬，棱角分明，非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和少女比她不够清丽可爱，甚至那妇人许陈氏一看就是娇养的，年岁虽大，但肤质比这女人还好很多，可她一睁开眼睛，面上就多了几分光彩，整个人就生动起来，她的眼睛眸色深沉，是一双狭长又细的丹凤眼，很有灵气，但马车突停，她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面上无甚表情，手也搭在了腿上横着的挎刀刀鞘上，整个人戾气甚重，眼中除了阴郁见不着其他的，许陈氏一路和她相处久了，冷不丁见她这副模样也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