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灵均》九曲寒波

3、梧桐杀手

　　“嗖”箭矢射来，顾源匆忙之中，拉住公主的手，将其整个人护佑在其后，他挥剑斩断飞来的暗箭。方才之事，于他而言太过惊心动魄，以致失了心神，竟让他一贯的警觉意识有所降低。

　　顾源大喝一声：“不要乱，保护公主。”杀的昏天黑地，来的黑衣人功夫都是一等一的，顾源看到倒下去的士兵，那都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好战友，可现在却被屠戮殆尽。他的眼睛充红了，想要不顾一切的杀下去，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马革裹尸、埋骨他乡，从顾源从军那一刻，就不再畏惧死亡。

　　可此刻的顾源却知道他不能这样，他要保护乐昌公主，既是忠君为国，也是他心中的私情。

　　顾源带着公主一路逃亡，身后的黑衣杀手紧追不放。这一逃竟到了落霞山，凭借山中多变的地形与茂密的树林，终于甩开了杀手。只是顾源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肯定在山脚各处埋伏了人马，还会派人进来搜山，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或早或晚、避无可避。

　　顾源将背上的公主放下，察觉到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一双清亮如泉的眼睛失了神采，只是呆愣着。他只道公主肯定是吓坏了，轻声安慰道：“公主，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

　　“对不起。”

　　顾源听见眼前的人说道，他感到诧异，说道：“公主，你别害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就算我死，也会让你活下去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灵均重复说着，在听到顾源的话后，她开始哭泣，她说：“对不起，那些人都是因我而死的，朝雨、小马、小明、阿青，还有那么多的人……还有你，也会因此丧命。”

　　顾源这才懂得公主所说的“对不起”是谓何意，她在愧疚，她在为那些宫女和兵士的死感动伤心难过。

　　“保护公主，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死得其所。”

　　“不是这样，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没有谁应该为谁死。”灵均反驳道，从前的她太过天真，直到现在目击这场杀戮，才真正懂得，在这古代，原来人命真的如草芥。灵均第一次目睹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无法轻易接受，觉得残酷血腥、感到恐惧伤心，还有无尽的愧疚不安。她想逃离，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却不得其法。她想改变，改变古代的人命如草芥，造一个太平盛世，却是痴人说梦。

　　顾源坐在公主旁边，不言不语，等着她发泄出来。他想到战场上的累累白骨，可曾有人为他们哭泣过。皇宫大院死去的女仆婢女，可曾有人为他们哭泣过。他是将军，还有手下的兵士，将生命奉献给国家是理所当然。可眼前的公主却在为他们的死哭泣，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公主看重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顾源觉得她的眼泪，像一粒粒珍珠晶莹剔透，落到他的心间去了，那是心底的最深处。

　　灵均苦累了，也就不哭了，终于冷静下来：“你走吧，顾将军。”

　　“我不会离开公主。”这是顾源的坚持。

　　“我让你走，我讨厌你，再也不想看见你。本公主命令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这是灵均第一次这样自称“本公主”。

　　“公主，就算我离开，那些杀手抓住公主后，也不会放过我，那些人的风格从来都是不留一个活口。”

　　“为什么？那些人是谁？”灵均不懂，如果目标是她，为什么非要全部杀掉他们这群人。

　　“他们的剑法精准狠，出自杀手组织梧桐苑，只要有买家，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事都肯做。他们的行事风格向来都是不留一个活口。幕后之人是想挑起郑国和魏国之间的战火，杀了公主，嫁祸给魏国。所以绝对不会留下活口，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郑灵均呆愣住了，她确实想的太简单了。原来她这个和亲公主若死在郑魏边境，会导致两国重燃战火。

　　“顾源，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可我更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这是郑灵均第一次直呼顾源的名字，她话一出口，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那么多人死在她面前，为了保护自己，灵均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灵均和他们说过话，她知道阿青是家中独子，才十六岁，可他被黑衣人一剑刺透胸口。还有朝雨，冲到她面前为她挡下一箭。

　　灵均不想死，生命诚可贵，蚂蚁尚且偷生。灵均也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她的生命是那么多的将士拼命护下的，她不能让那些人不明不白死在这边城，埋骨他乡、曝尸荒野。还有他们的家人，灵均认为那都是自己的责任，沉甸甸压在肩上。

　　“末将舍命也会保护公主您的安全的。”

　　“可我不想你死。”

　　顾源心里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公主在乎他，可是公主在意的到底是他这条生命呢？还是他这个人呢？他知晓公主有颗仁爱的心，心里装的是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可仍旧会幻想自己会不会在她心里不一样呢？和阿青、和朝雨不一样？

　　灵均说：“我以后唤你顾源，你唤我灵均，不要再以公主称呼我。”

　　顾源盯着灵均看，默默看着，不回答好，或是不好。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公主。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不准你死在我前面。你死了，我也不可能逃脱的。不是吗？”

　　灵均最后那句“不是吗？”已是哭腔。

　　顾源伸手抱了抱灵均，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灵均没有推开他，她知道顾源答应了，他们现在是朋友。

　　夜幕降临，他们找到一个可供栖息的山洞。灵均待在洞内，顾源守在洞外。为了隐藏踪迹，没有点火，山洞里漆黑一片。灵均头冒冷汗、手抖个不停，但她咬紧牙关，不想泄露一丝害怕的情绪。没想到换了一副躯壳，她怕黑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

　　守在洞外的顾源，听见声音，引起警觉，细听之，那是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意识到公主在害怕。

　　顾源问：“公主，你想喝水吗？水囊在我这里，我过来拿给你。”

　　“公主说她不想喝水，但是我有点想喝。”灵均哆嗦着说，听见顾源的声音，她安心一些，也没有那么害怕。她听见脚步声，是顾源在向她走近。

　　“灵均，水囊给你。”

　　灵均伸出手，什么也没有碰到，索性胡乱在空中摸索，不曾想摸到一张脸。她觉得有趣，忍不住多摸几下，摸完之后才觉尴尬，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摸你的脸，占你便宜的。”顿了顿，灵均又补充道：“我不是那样恃强凌弱的人。”

　　顾源在灵均摸着他脸的一瞬间，手足无措到极点，一张脸涨红到极点，心脏噗通噗通，幸好是在黑暗中。只是灵均的回答更让他啼笑皆非，“恃强凌弱”这样的词居然从灵均嘴里说出。

　　“公主，我有点害怕，想坐在你旁边，可以吗？”

　　听到顾源的话，灵均的心安定下来了。这个人在身边，她好像就不再害怕。她还是佯装生气的说：“公主不允许，但是灵均允许顾源坐在她身边。”

　　顾源趁势坐在了灵均的身边，他觉得这狭小的空间空气有些燥热。他借着这黑夜的掩饰，看向身边的人。

　　灵均漫无目的想着，上一秒还想着今晚的月光不知道是怎样，是否皎洁无暇，一下秒又想到这些天的经历，当真是惊心动魄。原来和亲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本以为听之任之、当个缩头乌龟，总能平安保命。现在却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从她被封为和亲公主那一刻，已是身在棋局，眼下她这颗棋子怕是要成为死棋。

　　她有时候很是大无畏的想着，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好害怕的，说不定就能离开这未知的朝代，回到现代，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有时候又很惜命，这条白捡的生命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从她三年前醒来，在这具身体醒来，她就想好好活着。灵均从未将这看作游戏。

　　也许明天醒来，她就回到二十一世纪，发现这三年的公主生活不过是浮生一梦。灵均迷迷糊糊地想着，随后进入梦乡。梦里浮浮沉沉，她一下回到三年前，她还是一名医学院的大一学生，她跳进云梦湖救了落水的那名孩童，自诩水性极佳的自己却因为腿抽筋而溺水，最终失去意识。再醒来，她就成了郑国的公主郑灵均。除了名字一样，她找不到其他相似的地方。刚醒来的那几天她都是恍恍惚惚的，不敢相信，总以为是一场梦，拼命掐自己，想让自己梦醒。及至后来，她接受、她认命，努力扮演好公主的角色。机缘巧合下，她遇到了神医华景行，拜了师傅，重拾了对医学的热爱，创办了杏林堂。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郑灵均认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