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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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雨未停。
丞相府主屋外，李明柔站在回廊下，身旁只有一位打灯的侍女。一豆灯火在风雨中摇晃，照得廊下被风雨浇得零落的残花明明灭灭。
她已在此等了一个时辰，赵仄却依旧没有传唤她的打算。余光中那打灯的侍女面色也有些苍白，却始终垂首，静默不语。
李明柔双腿酸软，正想出言询问可否再去通禀，死寂的主屋里忽然传出一声令人发麻的惨叫。
只一声，便重又归于寂静，一旁的侍女身形晃了晃，李明柔再看去，只见她面色更白三分，几无血色。
不等她想明白，丞相府主屋房门忽然打开，与她同乘一车的老太监露出半张脸：“久等了李医官，丞相大人唤你，请进罢。”
李明柔理了理仪容，施礼上前，老太监看着她走进，却没有离开，一双浑浊的老眼转向仍站在原地的侍女。
那侍女低垂着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连带着那盏灯笼跟着打摆子。
“去罢，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良久，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
侍女如蒙大赦，一礼后忙退出庭院，却没注意到老太监一直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
刹那天际一道闷雷滚过，闪电照得此间亮如白昼，门后老太监枯瘦的脸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缓缓合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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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开春，屋中仍燃着炭火，李明柔在雨夜中冻了太久，此刻倒不觉闷热，反觉出几分舒适。
如今皇帝隐居深宫，久不上朝，丞相赵仄独揽大权，乃是天下至尊，这屋中摆设，随处可见泼天富贵。脚下的地毯柔软厚重，色泽殷红，绣得牡丹艳丽非常，鲜艳得几乎错觉是鲜血染就。
“就是你要见本相？”屏风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嗓音。
李明柔从牡丹上收回思绪，立刻掀袍跪下，恭敬行礼：“拜见丞相大人，下官太医署李明柔，此次前来谒见，乃是为长生不老药一事。”
“哦？怎么，你研制出了长生不老药？”
李明柔额头触在地毯上，正对着那朵牡丹花，医者的本能让她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不禁一愣。
她久未答话，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将重物掷在地上，接着有人闷哼一声，而后是些暧昧声响。
李明柔被这一吓，也顾不得思考那血腥气从何而来，听见屏风后吱呀的声响，只当赵仄在宠幸哪个妻妾，响起传言里赵仄荒唐的行径，略感不适。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有人坐起，“说来听听。”
李明柔道未曾，但阴差阳错，在研究灵根一事上颇有进展：“下官发现一种配方，许可以改变凡人体质，后天生长灵根，达到能够聚气修炼的程度，虽不能长生不老，但通过修炼，亦能增加寿数。”
“你所言可当真？”赵仄低声道。
李明柔道：“不敢欺瞒丞相，只是配方仍需精进，下官还在调整。”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李明柔将头磕在地上，余光中一双漆黑的锦靴停在身前。
“若敢骗我，你知道后果。”
李明柔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如有半句虚言，下官以命相抵，再过七日，下官定将配方奉上。”
屏风前的赵仄直勾勾看着她，些许时日未见，他形貌一如昨，只是那双阴鸷的眼睛更添几分黑沉，透着可怖的死气。
“好，七日后你再来罢。”赵仄紧了紧身上披的外衫，挥手让她退下。
“丞相，下官有一事相请！”李明柔突然道。
赵仄停步望来：“何事？”
“下官有一胞弟，道号明真，据闻日前曾来相府侍候香火，如今同门师兄弟皆归，却久不见他人影，不知丞相大人可知晓下官胞弟下落。”
赵仄视线落在她发髻上簪的翠玉簪子，陷入沉默。堂中一片死寂，李明柔伏在地上，额上渗出细汗。良久，赵仄才开口。
“明真？好像是有这么号人，竟然是李大人胞弟？”赵仄似笑非笑，“那想必如李大人一般，定然也是国色天香了。”
李明柔一僵，不等她应声，赵仄哈哈一笑，摆手道：“开个玩笑，既是李大人胞弟，本相自当上心寻找，李大人不必担忧，一心为陛下研制灵药才是。”
李明柔道：“可……”
赵仄打断道：“若有下落，本相定遣人告知你，来人！”
“丞相——”李明柔还待说些什么，屋外侍卫已然入内。
“送客。”赵仄冷冷道。
李明柔咬咬牙，神色挣扎，一揖到地转身。
侍卫将门阖上，周遭静下来，赵仄顿了片刻，抬脚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一张拔步床，床榻下散乱着衣服，瓷枕，方才那声重响就来自这里。床上，明真只着内衫，手脚俱被绳子捆缚，敞开的领口透出脖颈上的斑斑红痕，左脸红肿，口中塞着布，只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死死盯着赵仄。
赵仄上前，爱怜地摸着他肿起的左脸，明真用力撇头，终究没有躲过：“你竟然还有个胞姐在朝为官，好明真，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
温柔的语气，与他眼底满满的恶意鲜明对比：“真是姐弟连心，竟然还特意找到这里，你说，我要不要把她也招进相府，让你们姐弟二人团聚呢？”
明真剧烈挣扎起来，赵仄玩味地看着他，抬手抽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出乎意料，明真停下了挣动，未曾破口大骂，只是眼眶通红，气喘如牛地瞪着他。
“恨我？”赵仄道。
明真喘着粗气，垂下眼，半晌微微摇头：“别伤害我阿姐。”声音粗哑，好似也经历了什么残忍对待。
赵仄冷哼一声，捏着他的脸：“她头上的发簪，是你的？我说怎么后来不见你戴了，你挺有本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往府外传东西。”
明真一言不发，只是重复：“放过我阿姐，她只会医术，伺候不了你。”
赵仄蓦地狂怒：“阿姐阿姐，你就知道你阿姐，太医署那么多太医，少她一个又怎样，我若是偏要她入府呢？”
明真冷道：“我阿姐是朝廷命官。”
赵仄哈哈大笑：“如今整个朝堂我说了算，朝廷命官又如何，谁能挡我！”
明真沉默片刻：“你当真要把我阿姐纳进来？你不怕我吃味？”
赵仄饶有兴致地拍拍他的脸：“好明真，这招不管用了，若是你当真吃味，到时候卖力伺候伺候你相公我便是。方才当着你阿姐的面□□'你，你那紧张的模样也是勾人的紧，相公我迫不及待想多看几回呢。”
明真的脸色渐渐灰败，赵仄得意松手，边穿外衫边道：“我今夜不来你这儿睡，莫要等了。”
他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近来他越发多疑，不许丫鬟婢女近身，只在明真此处才放松些许，扶桑枝的效用越来越差，维持时间逐渐缩短，在找到长生不老药前，他得想办法找更多人来喂养这条魔枝，本国不够用，不如明日朝堂叫他们攻打邻国……
赵仄在心里细细盘算，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明真的异常。
明真盯着赵仄裸露在外的那截脖颈，一手缓缓摸向床内侧，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趁赵仄出神，他起身缓缓靠近，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赵仄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对了……”蓦地瞳孔一缩，待躲避已然不及，明真已将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脖子！
赵仄用尽全力推开明真，捂着脖子，踉跄后退，口中嗬嗬道：“来人，来人……”鲜血狂流，赵仄迅速衰老，几息之间，面皮几乎垂到地上，腿也站不住，跪在地上，仿佛一滩烂泥——他竟比之前更老得不像样。
明真脸上迸溅鲜血，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仄，他深知赵仄如不是依着扶桑枝，早就该死了，而失血过多的他根本活不过几息。
他很早就开始了这个计划，假做归顺，伏低做小，让赵仄放下警惕，为的就是有一日能除掉这个万死不辞的祸害！
突然，明真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一根殷红发黑的扶桑枝刺穿了他的胸膛，蠕动着，全身的血液都被它吸食而去，透过日益粗壮的枝干，输送进另一边的赵仄体内。
他忘记了……明真眼前开始模糊，他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自己。
在生死面前，他也不过是赵仄的盘中之羹。
“阿姐……”明真轻轻叹出一句，合上双眼，下一瞬，整个人如粉尘般消散在天地之中。
吸食了一人，赵仄寥寥恢复了些力气，但失血还在继续，他攒足了力气，嘶声大喊：“来人，来人！”
侍卫们终于闻声而入，却在入门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扶桑枝贯穿，惨嚎声响彻相府。
皇城，太医署中。李明柔拈起药匙，正夤夜改进药方，突然发髻上的绿簪掉落在地，碎成两半。
李明柔“呀”了一声，心痛地拾起，不住地吹着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收进怀里。
“要是让明真知道，肯定该怪我了，得想个办法给他赔罪才是。”她喃喃道，不知想起什么，唇角上翘，是个开心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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