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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四章 下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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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沉的，一个杵着拐杖的伤兵，刚包扎完伤口，就问起了一旁的护士：“请问，江夏江医生在哪里？”
“你有什么事情吗？江医生在做手术呢？”
“我有些东西要给他，不过我现在得走了。”伤兵有些焦急的说了句。
“有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转交。”护士端着药水说了句。
童难正从一边走了过来，那护士立马喊住了童难：“童难，这里有人找江副院长。”
护士又对着伤兵说道：“这是江副院长的妻子，你找她是一样的。”
“这是少卿哥托我带来的，说是江医生看了就知道了。”伤兵拿出几封信，一把递给了童难。
“好，谢谢你呀。”童难拿着信件，正在看的时候。
身后一群包扎着绷带的男子，其中有人喊了一声，伤兵立马离开了。
童难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突然一阵恶心，抹了抹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扶住了一边的墙，缓了缓气，这才往办公室走去。
“二嫂。”江南拎着饭盒，远远的喊了一声。
“江南，你怎么来了？”
“奶奶说，这是特意熬的鸡汤，说拿来给你们俩补一补的。”
“好，走，去你哥办公室。”
童难到了办公室，把书信放到桌上，刚拿起饭盒，一阵恶心的感觉，立马蹲下了身子，不住的干呕。
江南忙蹲下身子：“嫂子，你没事吧，我去找我哥。”
童难一把拉住了江南的胳膊：“没事，你哥忙着呢，别去找他了。”
江南扶着童难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碗鸡汤，她一口都喝不下去。
正在这时，江夏和纪医生走进了办公室，像是在商讨着什么事情。
江南看着二哥走进来，立马说道：“二哥，二嫂她？”
“怎么了？”江夏立马走了过来。
童难打断了江南的话语，淡淡笑着：“方才奶奶让江南送来了些鸡汤，你们俩一起喝些吧。”
江南看着童难，只好不再说话了。
江夏和纪医生喝了几口鸡汤，就被匆匆赶来的护士喊走了，说是前线又送来了一批新的病人。
“二嫂，你怎么不让我说呀？你明明就身子不舒服。”
“医院现在人手特别紧张，他做手术，性命攸关，不能分心的，那些士兵，都是为了保护武汉在拼命。”
童难拉过江南的手：“再说了，女人怀孕的，哪个不孕吐的，这很正常。”
江南蹲下身子，摸了摸童难微微凸起的小腹：“小丫头，不许欺负你妈妈，知道吗，要乖乖的。”
童难被江南的话给逗笑了：“你怎么知道是个姑娘，若他是个儿子，那可怎么办才好呀。”
“儿子姑娘都好，只要是二哥二嫂的孩子，我都会好好疼他们的。”
童难一脸幸福的笑容，摸着肚子：“宝宝，听到没，你姑姑说会好好疼你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生，健健康康的长大。”
江夏帮魏少卿把信件寄去了他福建老家。
时不时响起的空袭警报，几乎成为了常态，日军飞机与国军飞机数次在江城上空鏖战，三镇的多数房子，被炸的稀烂，日子忙到飞起，空袭警报没有响起的日子，江南每日往返在武昌残疾院和汉口保育院之间，逼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不会记得的。
德润里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了些老人家，年轻人不是去重庆就是去香港了，那些留下来的老人家，多是和江老爷子一般，念家不愿离开的，留下来，也许会死，离开了，说不定也会死，人生一场，终归步入的结局是死亡，与其那般，还不如死在家乡，中国人有句古话，叶落归根。
江南回家的时候，看见爷爷和几个隔壁的爷爷一起，久违的坐在巷子口，厮杀着象棋，远远的听着他们的话语。
巷子里面，不少人拖家带口，提着大大的箱子，匆匆的疾行着。
“江老，鬼子快打来了，你们还下棋呢，赶紧去买票走吧。”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走到江老爷子身边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是呀，老爷子，赶紧带着孙子们走吧，这成天的轰炸，说不定哪天就被炸死了，昨日连汉阳铁厂都被炸了呢。”一个男子看着几位老人无动于衷，淡然的下着棋，补充了一句。
“不走了，走不动了。”江老爷子悠然落下一棋，看着行色匆匆的人。
年轻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拎着箱子，牵着孩子，匆匆走开，无奈的摇头，显然对留下来的人，都是不能理解的。
“老顽固。”
“是呀，好死不如赖活着，读书人的想法，哪是我们可以明白的，哎，快走吧。”
几人从江南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德润里。
“老张，你向来怕死，当年北伐军队打来武汉的时候，你小子都吓的跑到香港去了，现在怎么不跑了呀。”江老爷子调侃了一句，落下一个棋子。
那张老爷子也是一身长衫马褂，拿起一颗棋子：“当年跑了一回，被你们嘲笑了半辈子，跑不动了，不跑了，你呢，那些作家都陆陆续续的去桂林重庆了吧，你怎么不走？”
“我这把老骨头，也走不动了。”江老爷子爽朗一笑，回了句。
“老张，你下错了。”一旁一个头发花白的刘老爷子指指点点。
“老刘，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辈子，你都是这样的。”江老爷子睥睨着老刘，这刘老爷子呵呵一笑。
“老江，我跟你下了一辈子棋了，输我一次二次的，能怎样呀，你再这么计较，到时候去了天上，我就不陪你下棋了。”张老爷子也是一脸严肃的说道。
“对了，老张，每年你生日，你几个儿子都从外地回来给你操办，今年，你儿子怎么一个都没有回来？”刘老爷子突然问了句，有些诧异。
张老爷子慢慢的垂下了眼睛，不由得红了眼眶，语气平淡道：“老大参军死在了上海，老幺死在了南京。”
江老爷子和刘老爷子瞬间沉默了。
“我不是出去了一段时间嘛，说是去乡下去了，其实是给孩子收拾后事去了，他们是好样的，弃笔从戎，死的光荣，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把他们兄弟俩带回汉口。”一滴泪从张老爷子眼中流了下来，花白的头发更加刺眼夺目。
“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刘老爷子叫嚣着埋怨了一句。
“这年代，谁家没有死几个人，死得其所，总算是我没白把他们养这么大，所以呀，我不走了，我就不信小鬼子能杀光我们中国人。”张老爷子笑着说道，还是不由得红了双眼。
“儿媳的老家是南京的，娘家八口人都死在南京城了，听说尸体被小鬼子扔进了长江，连尸身都没有找到，我那个不肖的大儿子，偷偷带着十八岁的小儿子，背着我偷偷去了安徽前线，都不给我养老了，听人说那处的鬼子是在南京杀了人的第六师团，等这俩逆子回来，我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刘老爷子说了一句，满脸欣慰。
“孩子们都在往前冲，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能往后逃，我们的家，凭什么我们走，我们不走。”江老爷子拍了拍张老爷子的肩膀。
“是呀，天杀的鬼子，我们不走。”刘老爷子接连笑着说了句。
“今年比往年热多了，心里倒是凉凉的，大概是老了吧。”张老爷子淡谈一笑，拿起帕子擦了一把汗，饱经沧桑的脸上，一道一道深深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
“在年轻个二十年，我就去参军，去打鬼子去。”刘老爷子望着天空，沉沉说了一句。
江南背靠在墙上，抹了一把泪，笑着朝着爷爷跑过去：“爷爷，张爷爷，刘爷爷，汪玉霞的绿豆糕和芝麻糕，我特意去买的，给你们吃呀。”
“谢谢丫头呀。”刘老爷子和张老爷子拿起糕点，细细的咀嚼了起来。
看着爷爷没有拿，江南把糕点递到爷爷面前，江老爷子和蔼一笑，拿起一块芝麻糕，细细的吃了起来。
江南跑回家里，用紫砂壶泡上了一壶许老夫人从宜昌带回来的三皮罐凉茶，茶色颜如琉璃，送到了巷子口，几个老爷子纷纷夸赞，这丫头懂事。
几杯凉茶刚下肚不久。
身后，传来二个苍老的声音，二个老妇人气冲冲的走到刘老爷子和张老爷子的身边，拧着他们的耳朵，喊他们回家吃饭去了，一个老妇人说张老爷子一早急着出来下棋，忘记关水，家里全被水漫了；一个老妇人说刘老爷子忘记把早晨在菜市场买的豆腐拿回家，这天气都变馊了。
江南低头，看着刘老爷子手中确实是拎着一包豆腐，隐隐约约还可以闻到一股子馊味儿。
明明是一副搞笑的画面，转身的瞬间，江南不由得红了眼眶，进院子的时候，一瞥头看见爷爷一手拿一个棋子，悠然自得的左右厮杀。
江南坐在院子里面的秋千上，栀子花大朵大朵的开着，一旁的石榴树上，还仅存的几个果子，吮吸阳光，拼命的生长着。
一旁的梅树，一片郁郁葱葱，似乎是在积蓄能量，等待冬日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