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85、第八十三章 伤员

　　江老爷子每天看着报纸上的新闻，一天比一天绝望，安徽，江西多地，大片大片陷落的新闻，铺天盖地，以狂狼滔天之势席卷而来，江城三镇的难民越来越多了，街道上随处可见从战区逃亡出来的难民，前去后方的船票，早已是千金难求。

　　隐隐约约似乎可以听到炮火纷飞的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随时都会砸下来。

　　每天准点的电台里面，响起绿川英子对日军播报的新闻，江老爷子一天也没有落下过。

　　琴川，江南陪着童难走进武昌残疾院，却看见二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一片白布，经过的时候，白布被风吹起，那张脸，江南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瞎了眼睛，断了胳膊的小兵。

　　风景站在二楼，刚和小齐送过来一批伤兵，却看见一楼的院子里，江南看着那担架上的人之后，夺眶而出的泪水，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方才听到了枪响，到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兵，偷拿了一个士兵的手枪，自杀了。

　　江南捡起地上的白布，盖在了小兵的身上，他的额头，汩汩的流着血，一个血糊糊的洞，清晰可见。

　　琴川在一旁捂着嘴巴。

　　院长的声音沧桑的传来“你们来了呀。”

　　那二名医护人员抬走了那小兵的尸体，鲜血顺着担架，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绽开的火焰一般刺眼。

　　院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到二十岁，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一行浊泪滚烫而出。

　　江南抹了一把眼泪，跟着童难往屋子里面走去，时常跟在童难身边，基本的包扎，琴川和江南还是学会了的，她干净利落的拿碘酒处理了一位伤兵的伤口，又细细的缠上了绷带。

　　琴川来找江南的时候，看见风景斜靠在门口的位置，直直的盯着江南的方向，眼睛一秒也未曾离开，心中有什么东西，仿佛在缓缓的下沉一般，他，是喜欢江南的吧。

　　是呀，江南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若自己是男的话，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喜欢她吧，门口一个伤兵杵着拐杖，不小心撞到了琴川，琴川手中的碘酒直接洒在了风景的衣服上。

　　“对，对不起。”慌乱的眼神，立马拿手去擦，却越擦越脏。

　　风景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听到响动的江南，回头却看见站在门口的二人，看着琴川的脸上，红通通的，又看着一旁的风景，远远避着的模样。

　　“没事儿。”风景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才走开了。

　　给伤兵换好了绷带之后，童难跟着医护队先行回医院了。

　　江南和琴川待了大半天，和院长道别之后，坐在轮渡上，吹着夜里凉爽的江风，看着满天的星子。

　　“江南，风景是喜欢你的。”江风吹起琴川的裙摆，轻轻的摇曳着。

　　“我不喜欢他，很早我就跟他说过了。”

　　“他应该是知道你和曾谙没在一起了，所以他才。”

　　“琴川，就算我不和曾谙在一起，我也不会和风景在一起的。”江南打断了琴川的话，望着夜色中翻涌的浪花。

　　“为什么？”

　　“喜欢和不喜欢，哪有什么原因呢？”

　　“你喜欢曾谙，可是你为什么又和他分开了？”

　　“因为他说，他对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报恩，只是因为他们曾家亏欠了我们江家的，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江南眼眶微红，像是有水光在闪烁一般，是呀，提起来，怎么还是有些心痛呢。

　　“昨天，我去相亲了，是我妈牌友的堂弟，四十多岁，在香港大学教书，去年她老婆死了，没有孩子，想着再娶一个。”

　　犹如晴天霹雳，江南紧紧的拉着琴川的胳膊，捏的琴川有些疼，急促的喊了一声：“江南。”

　　“那你是怎么想的？”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江南这才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妈希望我能去香港，说那里有英国人守着，是安全的，日本军队不敢打过去的。”

　　“琴川，你喜欢那个人吗？”江南一脸焦灼。

　　“结婚了，应该就喜欢了吧。”

　　“你怎么那么傻呀，你明明喜欢的是风景。”

　　“他不喜欢我的，我会答应我妈，十月份，我就去香港了。”沉沉的一声，琴川柔柔的声音，仿佛被江风吹散了，听得一旁的江南，却犹如晴天霹雳。

　　“琴川，你想好了吗？”

　　“女人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嘛，我妈说，那人不错的，你应该替我高兴呀。”琴川淡淡一笑。

　　江南苦瓜一样的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默默看着琴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无力反驳，看着琴川洋娃娃一般的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突然生出了满心的悲凉。

　　琴川抱着江南，微微红了眼眶：“江南，你答应风景吧，他家在重庆，他父亲是政府要员，你们一家都去重庆，等到安定了，再回武汉，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不走，这是我们的家，凭什么要我们走。”

　　“鬼子已经快打来了，我在报社，天天都是前线急报，国军死伤多人，美国人卖给日军最新的武器，日本人在海上抢了我们买的武器，我们打不赢的。”琴川说的有些声嘶力竭。

　　江南拿起帕子递给琴川，镇定神色，字字珠玑：“我们打的赢的，琴川。”

　　“自从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炸弹炸的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每晚都做噩梦，想忘都忘不了，天天空袭，我不想每天这样担惊受怕的活着，我妈说的对，香港是安全的，那里没有战争，起码可以走在路上不用担心随时会被炸死，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不想做逃兵，可我只想好好活着。”琴川哽咽的说道。

　　好好活着，又有什么错呢，江南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是呀，自己凭什么要求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琴川这样的女孩子，原本就是应该被好好的保护着，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的呀。

　　“别哭了，不管你去哪里，只要你过的开心就好。”江南拿过帕子给琴川擦掉了眼泪，安慰道。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啦，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这辈子，下辈子，都是。”

　　琴川破涕而笑，汽笛声响起，轮渡翻涌在江水之上，在夜色中混混沌沌的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