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55、第五十三章 “送别”

　　江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她给曾公馆打了电话过去，是王姐接的，王姐说，曾谙跟着蒋委员长一行人，前去了徐州。

　　听闻这些，江南心中不由得一惊，为何他前去徐州，跟自己一声都没有说，她看过爷爷的报纸，如今徐州前线，战事吃紧，国军和日军正打的十分激烈。

　　胡乱的翻开前些日子买的一本书，正是丰子恺的《漫画日本侵华史》。

　　心不在焉的翻开一页，里面赫然眼前的，正是一个母亲怀中抱着婴儿，母亲的头被炸弹炸的鲜血淋漓，怀中的婴儿吮吸着母乳，久久不愿松口，一旁的配文是：“空袭也，炸弹向谁投，怀中娇儿尤索乳，眼前慈母已无头，血乳相和流。”

　　这一幕，让江南想起此刻曾谙身处前线的安危，又联想起周姐说的，小思姐的爸爸，被日军空袭的炸弹，炸的血肉模糊的场景，额头不由得冒出了丝丝冷汗。

　　江南翻开了第二页，一只狗，叼着小主人血肉淋漓的腿，小主人去了哪里，无从而知，炮火之后的家园，早已是残砖碎瓦，身后是横飞四处的炸弹，一地血淋淋的场景，让江南有些莫名的难以接受，心中只觉得有些堵得慌，慌乱的将书放在桌上。

　　战争年代，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江南望着窗外，一轮满月静静的悬挂在天上，月光通过窗沿洒进了屋内，书桌上静静摆放着的《简爱》，《战争与和平》，《漫画日本侵华史》和一本《儒林外史》。

　　江南拿起小提琴，站在窗前，看着之前买的书里面的一张谱子，悠扬的“送别”响彻在小洋楼的周围，慢慢悠悠的，飘荡在德润里的巷弄中，月光下的德润里，笼罩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江夏和童话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江夏看着童话拿着一本《镜花缘》在翻看着。

　　方才江夏原本买了一本书，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童话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在看着，江夏这才将书递给了童话，借着灯光，童话一字一句的读着。

　　二楼的窗子，忽然传来了旋律。

　　“江南，好听。”童话望着江夏，微笑着说道。

　　江夏看着微笑着的童话，心中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笑的真好看，像是四月天的花朵一般，明媚灿烂，若不是这场战争，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江夏只觉得心中有些痛惜。

　　“好听。”童话拽了拽江夏的衣袖，喃喃道。

　　“恩，好听，四妹的小提琴，真好听，你喜欢吗？”

　　“我喜欢。”

　　“那将来，让江南教你好不好？”

　　“好，许奶奶说，这里是汉口，可是，我想回南京。”童话不知怎么的，冒出了一句话。

　　江夏听到童话说出南京二个字的时候，心中有些欣喜，同时又有些心酸。

　　“你是不是记得什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江夏温柔一声，劝导着身边的女孩儿。

　　“大学，好多同学，我哥哥，送我去上学，天气很蓝，那天我们都很开心。”童话断断续续的说着，让一旁的江夏有些心酸，她强迫封存了自己那些惨痛的记忆，如今记得的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江夏眼眸之中，逐渐暗淡。

　　“江夏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自己有些困了，这书，明日再看吧。”

　　许老夫人站在里屋，二个孩子的对话，悉数的落入了许老夫人的耳中。

　　许老夫人本是起来，去童话房间一看没人，这才出来找童话的。

　　童话晚上喜欢踢被子，和江南一模一样。

　　以往冬日夜里，许老夫人每夜都会起来好几次，去江南的房中，给江南盖上，早已被她踢掉在地上的被子，童话这个孩子，和江南太像了。

　　江夏扶着童话起身，看着站在身后的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装作自己是刚出来的，这才从江夏手中接过了童话。

　　“快去睡吧，孩子。”许老夫人看着江夏说了一句。

　　“奶奶，你也早点睡。”江夏说了一声，这才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上了二楼。

　　许老夫人回头看着江夏消失在一楼转角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生疼，这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的有出息，若是他们在天上的父母看到了，一定也会很欣慰的吧。

　　江夏敲了敲江南的房间：“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江南拿着小提琴，站在窗前，小提琴还是保持搁置在肩膀上的姿态，从江夏这个角度看过去，江南简直像极了国外童话故事里面的公主一般。

　　江夏接过了江南手中的小提琴，悉心的放在了琴盒里面，轻轻的盖上了琴盖。

　　江南走到床边，盘着双腿坐在床沿的位置，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

　　“有事吗？二哥。”

　　“方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二哥大晚上的不睡觉，敢情就是为了知道曲子名字来找我的呀？”

　　江夏一笑，并没有说话。

　　江南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将那谱子翻了出来，递给了江夏。

　　江夏一手接过，上面写着李叔同《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江南将整首词竟然都背诵下来了，江夏看着江南轻吐言语，像诗歌一般将整首读了出来，看着江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江南摇了摇头，江夏摸了摸江南柔软的头发：“不知道还能背下来，你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脑瓜子还是这么能记东西。”

　　“那当然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江南说着，眸光有些暗淡，只是愣愣的看着江夏。

　　“你是我最聪明的四妹，是我们江家的小团宠，行了吧。”江夏察觉到江南情绪有些低落，这才接了一句。

　　“这还差不多，我困了，二哥。”江南假装气鼓鼓的说了一句。

　　江夏走到门边，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江南，强装对自己笑着的模样，关上了灯，轻声带上了门。

　　月光透过窗子撒下来，一行泪落在枕头上。

　　江南有些想爸爸妈妈了，对于爸爸妈妈，她几乎没有什么记忆。

　　那时候她才不过四岁，哥哥姐姐从没对她说过父母的事情，这些年来，大家似乎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及这些事情，可越是模糊的，就越是想记起分毫。

　　江南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德润里，陷入了一派静谧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