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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章 古德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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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你们学校什么时候迁往乐山?”江老爷子拿着报纸,一边看着新华日报,一边微微抬眼看着江南。
“江南,爷爷跟你说话呢?”江夏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南,此刻她嘴里麻木的塞进了一整个小笼包,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
江夏这一声喊,差点没把江南给噎着。
江夏看到她似乎是呛到了,这才猛拍了几下江南的后背,嘴里的小笼包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江老爷子的脚底下,周姐眼疾手快的过来收拾了。
江老爷子看着江南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舒服吗?”
“没有。”
江夏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你们学校是要搬去乐山了吗?”
“院里老师说,我们暂时不搬,一个一个学院的搬,我们学院排在了最后一个。”江南如实的回答着,喝了一口豆浆,缓解了一下。
“哦。”江老爷子没有再继续问了。
江南这几日,总感觉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许老夫人从厨房里面,端着老通城的豆皮,端端的放在了江南的面前,江南连平日里最爱的三鲜豆皮,都没有去夹一筷子。
江老爷子喝完一碗稀饭,就先出门了。
“吃呀,你怎么了?”江夏给江南夹了一筷子豆皮,有些诧异。
“没呀,估计是昨夜没怎么睡好。”江南笑着说道。
“江夏,前几日,那林家夫人,几次三番托人来问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好去跟那林家大女儿林琴瑜吃个饭?”许老夫人问了一句。
“奶奶,是琴川的姐姐吗?”江南听了奶奶的话语,立马来了兴致。
“是呀,他父亲是汉口大冶铁厂的副经理,也是个正经人家,那大女儿,听说如今在报社工作,也是个安稳的营生。”许老夫人和蔼一笑,还不忘给一旁的童话夹了一个小笼包。
“二哥,琴川的姐姐,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上次在学校我还见着她了,要不要我帮你引荐一下呀。”江南来了兴致,调侃着一旁的江夏。
江夏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豆浆,看着江南一副得逞的模样,敲了一下江南的头。
“奶奶,你看他,老敲我的头,都快把我给敲傻了。”江南嘟囔着嘴巴,向着许老夫人告状。
许老夫人淡然一笑,看着二个孩子打闹嬉戏着,眉眼间满是笑意。
“奶奶,你可不知道,我去二哥医院好几次了,每次去呀,都能看到,那些小护士,净围着我二哥转呢。”
“议论他什么?”许老夫人笑着问道。
“学历好,留过洋,医术好,个子高,长得还帅。”江南掰着手指头,歪着脑袋数着。
“我有这么优秀呀?”江夏无奈一笑。
“恩,二哥,我和那些小护士一样,你在我心中也是这样的,除了。”江南仔细打量一番江夏,欲言又止。
“除了什么?”
“除了有点洁癖和不能生活自理,你还是挺优秀的。”
“你这丫头”江夏说着就要去拉住江南的胳膊,哪知江南立马起身,冲着江夏做了个鬼脸,又对着许老夫人说道:“奶奶,我先走了。”
“江夏,奶奶跟你说的事情,你放在心上,等到院里有时间了,就去跟人家见一面,也不是非得结婚,见一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恩,恩,奶奶,我先去院里了。”江夏起身,敷衍了一句,给在一旁正专心吃饭的童话递过去一杯豆浆,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许老夫人看着江夏逃避自己的问题,匆忙出去灰溜溜的背影,这几个孩子,让人操心呀。
忽而看向在一旁认真吃饭的童话:“还要吃什么,奶奶给你夹。”
许老夫人看着童话乖巧的笑着,还是这个孩子听话的很。
江南看着林琴川站在江汉路上对着自己打着招呼,这才笑着冲着琴川跑过去。
昨日,琴川跟江南打了电话,说是今日想让江南陪着她去一趟古德寺,江南想着没什么事情,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林家的司机开着车子,将江南和琴川送到了古德寺门口。
林琴川站在古德寺前,看着满满的红布绸子随着风,轻轻的摆动着。
江南有些诧异,以自己对林琴川的了解,她哪里是信佛之人,拍了拍琴川的肩膀:“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我哪里信佛,还不是我妈呀,今儿又约了人去打麻将了,说是前些日子来这里拜了拜,手气好了不少,说是呀,今日再让我过来添些香油钱的呢,我呀,就当做是帮我妈妈,顺便游玩一番了。”琴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功德箱面前,先是往里面投进去一些钱,而后虔诚的拜了一拜。
门前,几只鸽子悠然自得的走着,偶尔被来往行人的脚步声惊飞,飞向自由湛蓝的天空。
顺着鸽子的方向看过去,江南看着眼前的古德寺,竟然有了别样的美感,面前的古德寺,古罗马风格的圆通宝殿,内外墙的回形布廊和众多方柱之间,依稀可见希腊神庙的风韵,立面墙上的圆窗和长窗,又明显是基督教的建筑风格,融合了欧亚建筑的风格样式,浑然天成,这就是江南喜欢江城的原因,开放兼具包容的共性,街角巷弄之间,无不藏有给人欣喜的建筑。
“若是三哥看到这里,一定拿着画本描摹,坐上一整日都不肯走呢,也不知道,三哥在国外怎么样呀?”江南望着空灵悠远的古德寺,欣喜的说道。
“江南,这里很美吧?”
“是呀,好美。”
“我的愿望呢,就是毕业之后,能在汉口生活着,每天呢,看着江城的这些美景。”
江南看着琴川微微望向天空的面庞,甜美的笑着。
“你的愿望,不是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嘛。”
“是呀,嫁个好人家,然后在汉口,生活一辈子。”
“一定会的。”
“江南,我好羡慕你呀。”琴川眸子之中突然有些暗淡下来。
“羡慕我?”
“是呀,江夏哥,江心姐,爷爷奶奶对你多好呀,可是我家就不一样了,我爸爸,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和应酬,我妈呢,现在管我也少了,我姐刚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家里经常是只有我自己。”琴川去江南家里吃过饭,看到过江南家里其乐融融的画面,简单温馨,那是江南家里的常态,可是却是自己家里鲜少出现的场景。
江南拍了拍琴川的肩膀,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安慰着难过的琴川:“那以后,你经常来我家里吃饭就是了嘛,我爷爷奶奶很喜欢你的。”
“江南,你说,我们学校西迁乐山,是不是日本人会打到汉口呀?”
“我不知道,但托尔斯泰说过,如果那些邪恶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形成一股力量的话,善良正义光明的人,也应该这样做,凡是对别人有害的事情,都是错的。”
“江南,你会跟着学校去乐山吗?”
“我不想去,如果全家人都留在汉口,我一定不会去乐山的。”江南笃定的说道。
一只鸽子,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落在寺庙的廊檐上,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偷偷告诉你,我的休学申请,已经写好了。”江南狡黠一笑,将琴川吓得不轻。
“休学?”琴川眼睛瞪的大大的,明显一脸的不相信。
“是呀,这是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了,连我哥我姐都没有说呢。”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吧,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留下来,之前,姑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出国,我爷爷哪里离得开汉口呀,他们不走,我也不走。”
“可是,你不上学了吗?”
“大不了等到赶走了日本鬼子,我再去上学呗。”
“江南,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救国会呀,你不知道,我们青年救国会的好多人,都已经说了,都不会离开武汉,那些学长还说呀,若是有朝一日,鬼子真的打来了,他们就去参军,去上前线。”
“你可不要参军,太危险了。”琴川一脸担忧,洋娃娃一般的脸上,眉头都凝结成了一条线。
“我倒是想呀,可是也不知道他们,乐意不乐意收我一个女的呀。”
“江南,答应我,你别冒险,跟着他们胡闹。”琴川紧紧的抓着江南的手,抓的江南的手有些微红。
“我的好琴川,你就放心吧,我们如今也就是帮着董先生他们呀,写一些稿子,去参加一些抗日救亡的活动,就算是上战场,人家还不一定要我们这帮子女学生呢。”
“你竟跟着胡闹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参加什么青年救国团了。”琴川有些埋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拦着江南。
“如今全国人民都在参加的抗日救亡活动,你怎么能说是胡闹呢?”江南据理力争的说道。
“算了,我说不过你,可是若是冒险的事情,你答应我,一定不可以去做,我妈常说,我们女孩子。”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江南已然知道接下来琴川就要说吴阿姨最为经典的话语了,就像是孙悟空怕紧箍咒一般,这才打断了琴川的话,琴川小小年纪,声音柔柔的,思想却是深的吴阿姨真传。
琴川比江南大了一岁,她虽平日里晓得的不多,可是还是被江南方才一席话给惊吓到了,江南的胆子,也是太大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替江南担心,她的这些思想,简直是太危险了。
江南拽着琴川,里里外外的在古德寺转了一圈,出门的时候,江南这才在门口的蒲垫上,磕了几个头,她不信佛,只当是替奶奶磕的头。
江心随着余老板一路从汉口出发,到了宜昌,余老板看着大家都有些疲乏了,说是让大家各自先行休息一日,再行开工。长乐戏院的其他人都说要去宜昌市区逛一逛,江心只说自己有些乏了,就没有跟着他们一道出门。
江心的妈妈是宜昌人,许老夫人也是宜昌人。
小时候,每年都要跟着妈妈在过年的时候,回老家,热天的时候,也会从汉口来宜昌避避暑,这个地方,她自是熟得很的,只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她就很少来了,不,基本上是,没有来过宜昌了。
许老夫人嫁到武汉之后,也很少回家,除了每年祭祖的时候,回一趟宜昌之外,其余时间,几乎很少再回来宜昌老家。
江心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宜昌码头,那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宜昌港码头上,堆积了不少的货物,堆的如同一座大山一样,那是自上海,南京一带,从武汉运来,在此处等着换乘民生公司的轮船,运去重庆的,货物一多,船只有限,自然而然的就容易引起纠纷,不远处,正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一帮子人围在一处,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
江心无意顾忌,顺着河道走着,望着不远处层峦叠嶂的丘陵起伏,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灿然开放,馨香扑鼻,在蜿蜒的长江边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承载着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坐在临水的河边,看着江夏,江北和表哥赤膊在江水里游泳捞鱼摸虾,自己则光着脚丫子,在石头下面找螃蟹的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江心索性坐在了河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自顾自的发呆着,伸出手去探河里的江水。
曾维之和宜昌民生公司的副总经理,好不容易的一番劝说,才将围聚在一处闹事的人员劝散了。
如今船只紧张,谁都想要先运送自家的货物,于是一来一往,大家就起了纠纷。
曾维之对着苏元说了声,让他先去吃饭,自己等会儿再去吃饭,苏元只得和那副经理一道离开了。
从曾维之的视线看过去,江堤河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往着河里探着头的女子,曾维之心下一想,不要出事了才好,这才疾步走了过去。
“活着有什么不好,非要寻死呢?”曾维之以为那女子要跳河,走到身后,一把拽住了半身倾斜在江面的女子,西装口袋里的怀表应声落入江水之中,瞬间在急流的江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看清之后,曾维之才松手,竟是江心。
江心也看到了落入滚滚江水之中的怀表,犹记得上次那个怀表丢了之后,他紧张的模样,一只脚即刻踏入了江水之中,就准备去找那只怀表。
曾维之一把拉住了江心,将江心一把抱了上来,江心的一只白皮鞋也落入了河中,顺着水流飘远了,江心看着飘远的鞋子,神色倒是依然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