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黑莲花先婚后爱》十九盏星

4、第四章

　　失觉携扶风来阴司殿时已近午时，殿前梅花更胜昨日，开的妖艳似火。

　　这梅花是多年前宴终亲手种下，且沾了自己血液的，故而颇有灵性，能根据宴终心情来变换色彩。

　　失觉站在这朵朵艳红的梅花前发了会儿呆，随后挑眉笑了。

　　进了内殿，宴终同萧倚楼正在用午膳，失觉同扶风先是向两人请了安。失觉抬头时，发现两人虽都姿态自然，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萧倚楼布菜添饭，一举一动更为温和，而他们以往那淡定稳重的太子殿下只顾着一个人埋头苦吃，那是相当的没眼看。

　　失觉顿时想到了刚进阴司殿时那几个小侍婢说的话。怎么说来着？

　　失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其中一个说：“从前就猜我们殿下成了婚定是个厉害的，没曾想能厉害成这样，看这床单上的落红，昨晚太子妃殿下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另一个应：“是呀，瞧太子妃殿下就是个孱弱的样貌，瞧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像是有什么修为的，怎受的住咱们太子殿下的这般折腾。”

　　他们俩窃窃笑了几声，前一个又接腔：“是的呢，不过说来也奇怪，咱们太子妃以前不是仙界的战神吗？怎的会落得如此下场，瞧他那模样竟是一点修为也没有了。”

　　“这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太子殿下既承认他是太子妃，那么也算是给了名分的，怠慢不得，咱们只管好生伺候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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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再看到殿下这娇羞的模样，失觉倒是回过味儿来那两名侍女说的“厉害”了。

　　他起身咳嗽了下，也不急着先和宴终说正事了，直接拉着扶风在一旁小声逼逼：“扶风，你刚进来瞧见没？有人说我们太子殿下厉害呢。”

　　他这话看起来是做足了窃窃私语的姿态，可说话的音量完全没有要“私语”的意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宴终和萧倚楼耳朵里蹦。

　　萧倚楼还好，总归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了，又曾是仙界第一战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状况完全不在意，只稍顿了一下夹菜的手，微微抿唇笑了下，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了。

　　但宴终可不行——当然话也不是这么说，要是在别人面前，他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要是听到失觉这番话，指不定他还要佯装极有兴趣地问一句：“哦？对本殿下的床上生活这么清楚，失觉你这是看见了？不简单啊。”

　　但现在不是在别人面前，是在萧倚楼面前！他没办法若无其事，本来他在起床时当着萧倚楼的面割破手指给床单上滴血假装落红时就已经很丢人了，现在还让萧倚楼听见他身边人的口无遮拦，他不要面子的吗？只能在猛地被呛了之后疯狂灌了几口热茶，然后佯怒地瞪失觉：“放肆！瞎说什么呢！”

　　听听，这人设可崩得不成样了。

　　失觉顿时就觉得有些忧伤。他们家以前那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到底是被谁给掉了包呢？

　　他悠然叹了口气，弯腰领罪：“是属下放肆了，殿下，祭天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君上也已经到了尚司殿，只等您和太子妃殿下前去朝贺跪拜了。”

　　鬼族王族成亲第二日夫妻两个未时三刻须得赶到鬼族中央的尚司殿向鬼君拜贺，这是鬼族的规矩。

　　昨晚是宴终同萧倚楼的洞房花烛夜，今日便是朝贺的日子。

　　谈到正事，宴终总算镇定了许多，也顾不得方才失觉的故意调戏了，只对萧倚楼道：“上仙，还要再劳烦您一次。”

　　萧倚楼如同那两个婢女所说，瘦削孱弱得厉害，昨日宴终未敢细看他还未发觉，今日多加打量之后却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股逼人的凉气，皮肤白得胜过门外的雪，稍显病态了，虽则五官美艳不可方物，但终究是过于羸弱了，像是个病美人。

　　宴终刚想说些什么，萧倚楼却淡笑着摇头，目光如他的气质一般从容温和，像是闪电微凉的雪：“殿下客气了，你我既已成婚，何来劳烦，都是倚楼应该做的。”

　　他起身：“殿下稍候片刻，容倚楼前去更衣。”

　　得到宴终首肯，他慢悠悠迈着步子走向卧房。他虽身形羸弱不堪一击，耳力却极佳，即使已经走过前厅屏风，依然听到宴终小声对其侍从说：“以后万不可再当着太子妃的面瞎说八道了，失觉，你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些什么混账玩意儿！”

　　失觉问：“殿下以往从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怎的现下如此在乎？”

　　宴终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便有些气急败坏：“你管我！反正以后你再说我就用号钟削了你的头发把你赶去尚司殿旁边的庙里当个秃驴！”

　　这幼稚的威胁，分明还是个孩童，能在人前露出如此稚气模样，可见与其关系不俗。

　　萧倚楼听了一会儿，忽的勾了勾唇角，步履不停地闪身进了内殿。

　　而那头，失觉依然在好奇宴终忽然性情大变的原因，他甚至把自己那不着四六的猜测都给说了出来：“殿下，您这变化太大，叫属下一时之间不敢相信眼前的是您本人，您不是被掉包了吧？”

　　掉你姥姥的包！

　　宴终脸色很难看。

　　失觉觑着宴终的神色，心说您可别瞪我，您这骂人的本事都砍半了，听听那稚齿的威胁，叫我怎么相信那是您本人。

　　“那不然就是……殿下……您其实，倾慕我们这位太子妃？”

　　所以才会听说成亲对象是他之后立刻改变主意，所以才会多番在他面前失态又多番在意自己的形象。不然凭他以前那走哪作哪的个性，失觉实在是为他这反常的举动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借口了。

　　宴终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下来，就连扶风都察觉到空气的诡异，一张无面的脸对着他偏了偏脑袋。

　　最终，他还是放弃抵抗般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是啊，我喜欢他。”

　　并且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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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尚司殿殿前时，恰是未时三刻。

　　鬼族的规矩，要上尚司殿朝贺，须得亲自攀过殿前的千层云梯，然后于殿前蒲团跪拜，方显诚意。

　　千层云梯，顾名思义，即是三千四百八十四级石阶组成，高耸入云。想要不用法术攀越，难度极大，但谁让鬼族那些个天杀的祖先们不干人事呢，就是再难，这也是他们鬼族的规矩，只能照办。

　　宴终身体好，走了两百层也不带喘的，可萧倚楼似乎不行，走一段停一段，等到宴终再回头看他时，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宴终看了心惊，终是没忍住，在他再度深喘时伸手握过了他的手腕。

　　凭宴终的修为，轻易探查到了萧倚楼紊乱的心跳，以及……毫无灵力波动的脉象。

　　他愣住，错愕地看向萧倚楼，不明白为何堂堂一名仙界战神，到了如今却已经丧失全身修为，身体如此孱弱。

　　他惊愕过于明显，萧倚楼一下便猜到他的疑惑，无所谓地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腕，尽力放缓呼吸又往上走了两个台阶，面上依旧温和包容，他道：“殿下不必在意，魔族已经尽销，自是再用不上倚楼，天君他做的是对的，否则将来功高震主，防不胜防。”

　　他如此淡定从容，宴终听了，却骤然心口一疼，恍惚间，竟似看到了他们的初见。彼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仙界战神，一身战袍雪白，却竟白皙不过他的皮肤。握剑的手根根修长，如同上好的凝脂，斩杀了数十万魔界大军之后，将年幼的他抱进怀里时，满是星河长明的古老幽香。

　　他那样一张好看的脸，那样温和地同他说：“你得好好长大，长成你最想要成为的模样。”任何人，都会为之倾倒。何况是他，是这样一个，苦苦喜欢他的他。

　　他将他的话牢记在心中，努力想要成为他的模样，那样盼望再见他一面，日日渴望，可是真的再见面时，他少年时的英雄，却已经没了当时的潇洒和光芒，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温和，一样的不可攀折，可宴终却觉得，他此时应该何等落寞。

　　他还被逼着，下嫁给了自己。曾经的战神，现在居然要委身一名男子。

　　宴终的心脏像是被撒了密密麻麻的针，又一一踩进骨血，疼得他声音都变了调。

　　他伸手握住了他即将抽离的指尖，冰冷的触感。萧倚楼回身，居高临下地同他对视，一身雪白衣裳猎猎翻飞，仙气逼人，似他依然是当初那个眉眼如画骄傲如昨的战神。

　　宴终握着他的指尖，几步踏到他身前，兀自蹲在他的身前将他背起，不管他的疑惑，执拗地往上爬：“萧倚楼。”

　　这是成婚以来……不，是认识以来，喜欢他以来，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叫他的名字。

　　“以后，我会对你好。”

　　萧倚楼听了，只略微怔了下，随后，将手臂放在他的身前，笑着道：“多谢殿下，倚楼信你。”

　　去过尚司殿，萧倚楼便是鬼族承认的太子妃了，可以随着宴终进钦司殿听朝。宴终虽然不大看得上他老爹，但身为太子，鬼族大大小小的事务他该管的还是要管，所以同荆昉相处的日子还是蛮多。

　　加班看折子的时间长了，熬到了深夜，萧倚楼还会来钦司殿的书房外等他。就连荆昉都会调侃他这是夫夫两个感情甚笃，看不出来自己儿子还是个厉害的，连萧倚楼这样厉害的人都可以随意驯服。

　　宴终不爱他谈及萧倚楼时的语气，故而从不接话，萧倚楼似乎看出他的厌烦，竟在荆昉又一次在钦司殿提及两人时，微笑着朝荆昉行了礼，语气温和地道：“君上，如您所见，臣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的确你侬我侬，听闻人界嫁娶之后夫妻两人常会去两人最想去的地方游玩，俗称度蜜月。倚楼斗胆，恳请君上允准殿下同倚楼也去游玩一番。”

　　荆昉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还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应下：“是本君疏忽了，你们两个刚成婚，自然粘腻一些，终儿还日日帮本君分担族内大小事务，倒是减少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时间，既如此，本君便允了，只是不知，太子妃，你想去哪里玩上一玩呢？”

　　萧倚楼一丝犹豫也无，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倚楼从前在仙界时便常听有仙君说到人界四季之景至美，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前往，不知君上可否垂怜，容殿下带倚楼前往人界。”

　　听闻是人界，荆昉却迟疑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宴终见那眼神就知道荆昉要拒绝，便也当即跪下叩首：“太子妃是曾向儿臣提到过想去人界，是儿臣疏忽，一直忘了向父君提，太子妃唯此一愿，儿臣也想成全，且儿臣也早听闻人界河山大美，想前去一观，还望父君应准。”

　　他们俩双管齐下，话说到这份上，荆昉不答应便是心里有鬼了，他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只是让他们小心行事，勿要惊扰了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