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秘密》浮梁茶客

10、世情恶

　　“这个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李室冬问。
　　花晨大喘了一口气道：“山下都传开了，有村民自发提着蜡烛纸钱说是要去祭拜怡和郡主，娘娘您出来看！”

　　果然，一支三三两两由衣着朴实的村民组成的队伍，像去朝圣的虔诚信徒，缓慢的往京城方向而去。

　　“那是……哭声？”

　　仿佛被山下的气氛感染，几个婢女脸上染上了忧色。

　　李室冬垂眸。

　　世人称赞怡和郡主是下凡济世救民的菩萨娘娘，或是教人发财赚钱的财神爷，又或是姿容无双惊才艳艳的九天玄女。所以感激崇拜她的人很多。
　　她是天下许多人的榜样，也是天下许多人的信仰。

　　怡和郡主的死亡，不亚于国殇。

　　不知多少人呜呼哀哉苍天无道，天妒英才，上书请求摄政王追封怡和郡主一个赞誉绝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谥号。

　　然而，这惊世盛名下掩盖的累累白骨却是不为所知的。

　　譬如在争夺京城第一才女失败而被家族当成弃子远嫁的礼部侍郎之女等炮灰们；譬如大量新兴作物的涌现结果导致物种入侵、农田颗粒无收的赞州兴州砲州农民；又譬如国门开启吸引大量海外商人的同时，也将皇室势弱、朝臣各自为政的窘状暴露出去。
　　若不是有独断专横，手段凛厉的摄政王苦苦维持，朝廷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事物总有正反两面，人不可能完美无瑕。
　　怡和郡主的声望太高，百姓只知怡和郡主，而不知摄政王，甚至不知幼帝。

　　以前政通人和，可以归功于菩萨保佑、朝廷清明、皇帝爱民。若是发生了重大天灾，黎民颠连，皇帝要下罪己诏以示自己痛心切齿。
　　如今明面上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大多数人觉得这是怡和的功劳。不过若是发生了洪涝干旱等不幸之事，老百姓仍认为是龙椅上的那个人的错。

　　不怪古往今来那么多当权者会杀掉功高盖主的下属。

　　尤其是怡和郡主为了解释自己为何知晓那么多，给自己编了个浮梁一梦神仙爷爷的故事。
　　信的人多不多不知道，不过相信的人只会更觉得怡和郡主是受上天眷顾的天命之女。

　　有的人思维敏锐，他们从怡和郡主种种与众不同的言行举止推敲出一个惊人的可能，那就是——这女人是一个天外来客。
　　能灵光一闪想到这个可能的都是奇人，世上寥寥无几。

　　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相信世上有神仙，也好过相信这个女人来自另一个相似的世界。

　　“回禀王爷，一切安排妥当。”

　　假山之侧，一袭玄色的青年面容冷硬，黝黑深邃的眼眸里暗藏锋芒，素来平静无波的情绪在这一刻微微起伏。他旁边站着一个面颊苍白、容貌相似的白衣男子，男子身上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和苦药味。

　　白衣男子咳了咳，脸上泛起薄红，给他增添了几分血色，“兄长，这会不会引起反噬？”

　　“本王下的命令，本王派去的人，反噬要冲就冲本王来。”

　　突然，玄衣青年伸出右手，朝空气猛地一抓，仿佛抓住什么未知的东西，“秦家子，不信命，亦不信天。”
　　他整个人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壁障包裹着，周围的树木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白衣男子丝毫不受影响。

　　许久，一切风停止息。
　　玄衣男子睁开眼，吐出一大口鲜血。

　　白衣男子大惊，忙扶住兄长，“兄长，你没事吧？”

　　“感觉桎梏彻底消失了。”滴答滴答的鲜血从他嘴角落下，掉落在沥青石板上。
　　心口的剧痛刺激着他的大脑，玄衣男子竭力控制，不带一丝情感的道：“果然。”他的想法是对的。

　　白衣青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他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早知就杀了她！”

　　“时机不到。”摄政王随意抹去嘴角鲜血，淡漠道：“之前你不是试过了吗？不管是刺杀还是毒害，那个女人都会阴差阳错避过。”

　　秦雅臻后怕道：“太邪门了她。”而且蛊惑人心的本事了得。

　　如果怡和郡主只是全国各地到处行商，朝廷是无所谓的，反正皇室和朝臣都有分得一杯羹。怡和郡主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且无可替代。

　　然而，怡和郡主某些言行犯了忌讳，例如曾酒后失言说皇帝最后会被平民取代，君主制度最后会过渡到选民议会。又例如与北边的蒙古首领的九位阿哥来往密切，喜好海外曼彻斯特国的华裳美食施政理念。

　　怡和郡主失控了。

　　或者说，他们掌控不了她了。

　　以前怡和郡主是在他们能掌控的范围蹦跶，她在里面肆意生长。
　　可是，如果她去了海外，加上她与庄王爷秦俊感情崩裂，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女人会不会跟那些白色肤色蓝色眼睛的异国人成亲。
　　更无法保证这个女人跟海外势力联合起来反咬中原大陆一口。

　　毕竟，他们在她身上看不到家国天下，只看得到冷冰冰的利益。

　　要用她，但是信不过她。

　　就好像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刚开始还能相处愉快。
　　渐渐地，这位客人开始对府里一切指手画脚，说这里假山摆的位置不对，那处的荷花池下应该养乌龟，还把府上珍贵的花草拿出去卖，美名其曰是为你好为府上创收。

　　若是主人脾气好还好说。
　　若是主人年幼，还有个强势护短的叔伯，这种喧宾夺主的恶客行径就很令人厌恶了。

　　“兄长……叫宁府医过来吧。”秦雅臻担忧道。

　　摄政王惨白着脸，摆摆手，“你忘了？宁韧是萧闵徽的徒弟。”而萧闵徽是怡和郡主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神医。

　　“现在一切小心谨慎为主。”
　　说着，他缓缓摩挲着袖子里的半玦玉佩，低垂的眸子里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大宁建国二百一十七年，历经了九位皇帝，寿命最长的是太/祖皇帝，驾崩年龄为八十九岁。
　　在位时间最短的是先皇惠帝，当了二十年的太子，在位仅七年，死时年龄三十一岁。不包括如今在位的幼帝，这位惠帝算得上是命运多舛的一位。

　　惠帝多年子嗣凋零，因其名下只两子，两子还是相貌极其相似的双胞胎，以防万一，惠帝隐瞒了其中一子的存在，将另一位身体较为孱弱的送去道门寄养，留下来的那位便是如今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至于这位摄政王为何不直接当皇帝，而是将生母不明的年幼侄子推上皇位，自己独揽政权，个中原委复杂，其中怡和郡主在里面直接或间接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一段风云变幻、影响深远的历史。

　　无可否认，怡和郡主的存在，让大宁的农业、经济、人口、军事都得到快速增长，在惠帝之前有些衰败的王朝，到了惠帝-摄政王这一时期的大宁有了中兴的迹象。
　　然而，皇帝寿命的长短可以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兴衰，包括惠帝，之前几位皇帝的早逝与庄王府息息相关，无人能化解这绵延了几代的仇恨。怡和郡主从一开始就站在秦氏皇室的对立面。

　　或许在庄王等野心家心里，只剩下三位秦氏皇室血脉的大宁王朝气数已尽，早早推有德之士统御天下，才是顺势而为。
　　然而，即便蝼蚁也有苟活之心，更何况一直与命运抗争、想光复太/祖皇帝荣光的秦家子来说，那些打着为君分忧为民请民实则卖官鬻爵贪腐成性的异姓王和权臣都是叛臣逆贼。

　　年轻的庄王爷秦俊睁着眼睛熬了好几宿，先是那个爱他如命的女人会向摄政王请命和离。
　　他心里还来不及涌现无尽后悔，另一个噩耗传来：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相伴十年的女人被惨遭杀害于一个偏僻无人的山岭里。

　　之后几日，仿佛世界上所有恶意都朝汹涌而来——因坊间市井的舆论认定杀害了妻子的就是他，只因他毁约纳妾。证据就在庄王府上。
　　之后接二连三爆出庄王府私藏龙袍，私铸兵器铜钱，虚诬诈伪，暗晦君亲，苟富而骄，沽买虚誉，妄逐朋党……昭昭谋反之心，天下共诛之！

　　生前轰轰烈烈，死后亦轰轰烈烈。

　　大寒之际，秦俊全身冰冷刺骨，天将破晓，露珠早已凝结成冰挂在草木上。他从来没想过她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刚一有动静，守在外面的心腹忙道：“王爷，摄政王不仁，我们也不义，王妃娘娘给我们留下足够兵马，我们杀回去，一定能改天换日，为王妃娘娘报仇！”

　　虽说摄政王已经给他们下了和离的圣旨，但是底下的人毕竟跟了近十年，摄政王还来不及换下的那些人手大多数应该还是听从庄王府的命令。

　　熬了几日，秦俊心神俱毁，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良久，才道：“好。”

　　心腹有些不忍，郡主娘娘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这样死了？郡主娘娘曾说过等了结了北边毛绒布料交易后就好好调养身体，只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摄政王果真貌慈心毒，手段狠辣！

---

作者有话要说：　　【X】
题外话：赵怡和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