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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蒹葭 ...

  •   思女子

      天色刚微微亮,光便射过窗户,透过室内的帷幔,形成块块斑驳。我再次从梦中醒来 ,已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梦到那样的场景了。一个在黑暗中被隐去的姑娘,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她无数次的低声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每每沿着歌声去寻找时,那姑娘又蓦地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在无数次的寻找中醒来,醒来又总是怅然若失。

      父亲是钱塘的太守井然,自古官商不分家。被父亲教导做生意已有十余年了,可是自己依然毫无长进,见惯了官场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却总是学不会。有些人一时春风得意,一不留神便登高跌重、倾家荡产。父亲在外所谋之事,我除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一月前,父亲有意要我娶门当户对的方家千金为妻,我便丢下小厮,一个人躲到家中一处偏远茶园的竹屋里来。茶园地处东南,向来最是偏僻安稳,搬来后,我每日摘茶炒茶,自斟自饮。不同的是,我愈来愈多次的梦见那女子,那个浅吟低唱的女子。随着梦到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不禁想探寻,她是谁她在哪儿

      天微微亮,再次兜兜转转的醒来,那女子离我越来越近了,她手捧清茶递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她,好似看清了她的脸,又好似没看清,醒来都浑然忘却了。天色尚早,我披衣下床,简单洗漱后便去了后山,想采些露水回来煮茶。

      清晨的后山越发的冷清,我捧着小瓮儿,拿着手杖,走在湿滑的土地上。一不留神,一脚踩空,跌了下去。仔细一看,竟掉入了捕猎者捕兽的陷阱。捕兽的铁夹刺穿我的腿,我忍者剧痛试图往上爬,无奈寸步难行。又因平日缺乏锻炼,手足无力,虽然陷洞并不高,却也无法攀爬。我大吼了几声,也无人可应。想来也是,此处偏僻,鲜有人至,如今被困在此,恐怕一时难以获救。为节省力气,我席地坐下,面对生死的时刻,我竟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安心的等待着它的到来。母亲早逝,父亲那边自有其他兄弟照拂。我又尚未成亲,也无妻儿可忧。只是安静时,又想起那梦中的女子,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梦中出现,终究是见不到了,这恐怕是我唯一挂念之事。想来又可笑,梦中人又怎会真的存在,我也是越发的痴了。想着那女子,时间也慢慢的过去了,转眼已近黄昏,到了夜间更是寒冷,我慢慢的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天色暗了下来,四周越发寂静,我听到了似远似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深不浅,每一步都似鼓点敲在我的心上,我暗暗的期盼着那不知是什么人的到来。在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呼喊,像在梦中呼喊的那样。

      思公子

      我是钱塘最有名的歌妓,幼年时父母双亡,寄住在钱塘西泠桥畔的姨母家。梦里总是矮矮的青石墙,墙边是潮湿是水井,墙那头是漫山遍野的茶林。在那茶林中,站在一个长衫的素衣公子,他有着清亮的眼睛,温润如玉。他向我伸出手,牵我走过茶林,我总是低声地向他唱着我最喜欢的歌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可醒来便再也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那双眼睛,长久地凝望着我。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钱塘水江酒香飘了十里,我梦了整整三年。

      忽一日,在梦中,我听到了公子的呼喊。他好似被困住,不是在茶园,而是在附近某处的洞中。那梦真实的使我无法睡下,忙起来画下了那梦中的茶园,梦中的山。我不敢告诉人梦中的场景,我知道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可是那梦又是如此真实,真实的好像出现在眼前,我的心跳地前所未有的快。我只好向人询问那画中的茶园是否存在,没想到竟得到了回应。一位炒茶的老者告诉我那是太守的茶园,位于最东南处,十分偏僻,后面有个后山,像极了我画中的山。我的眼泪忽地就流淌了下来,脚步却刻不容缓的向那山走去。直到天色昏暗,我才到达。

      我见到了梦中的竹屋,梦中的茶园,梦中的青石墙。随着一切展现在眼前,那梦也越发清晰。我迫不及待地向后山走去,一步一步小心探查,终于,在一个捕兽的洞中我看到了意识模糊的公子。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出洞中,又小心翼翼地将他背回了竹屋。我替他细心地上药包扎伤口,喂他喝药喝米汤。在梦中,他总是不安稳,紧蹙着眉头,不肯展开。这时,我便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蒹葭”,他也会重新安定下来,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他便兜兜转醒,醒来便直直的看着我,片刻不离,像在梦中一样。他没有问我是谁,他不问,我便也没有主动说,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我们像生活了许久的夫妻一样,他为我炒茶煮水,我替他做饭洗衣,他的腿也一天天的转好。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某天,忽听到他与另一公子争执。那公子说:“你必须跟我回去,父亲已经与方大人商量好了你的婚事,方家小姐十分喜欢你,两家联姻才可解父亲燃眉之急,你注定要娶,还在犹豫什么!”

      方家小姐,我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容姿娇好、秀外慧中,多少公子求而不得。想来两人站在一起,自是相配极了。而我,无父无母,又是歌妓,实在不好久留,白白耽误他。这样想着,眼泪却也不可抑地流了下来。偷偷看了他许久,我便离去了。

      思女子

      我沉沉的睡了下去,梦里那女子又唱起了“蒹葭”,像是在我耳边。醒来后,发现我在自己的床上,一女子守在我身旁柔柔的看着我,是她救了我吗?我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问什么,若这是梦,那便不要惊动了才好。那女子像极了我梦中的女子,我不知她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里救了我,是天意吧,上天派她来救了我。我却不敢问她的身份,害怕一知道了,便是她的归期。

      我与她便这样生活下去了,直到某一天,三弟来寻我。他再次提起了那个让我逃避的婚事,我并不想娶方家小姐。我想我必须要问一问她的来历了。可是,她突然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此后,我无数次地去江边最后她说要去采芦苇的地方向远处眺望,也无数次的向人打听她的踪迹,皆不可得。或许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他们说,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是梦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唱“蒹葭”的女子,却总是在醒来时看到泪湿的枕头。

      思公子

      后来,听说太守的公子娶了方府的女儿,郎才女貌。后来,我攒了些钱,在江边买了一个小屋。我时常在小屋的窗边向江心凝望,却再也没对人唱过“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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