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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万象国护法,其实好多年前我只是个凡人,只因我不老不死,所有人都把我当作神。
      关于这件事其实是个乌龙,只因我处在乡下消息闭塞,事发之时没有收到师父的消息就出手救了那所谓的叛乱者,又被骗到皇城成了那叛乱者的“帮凶”。我永远也忘不了师父当时看到我的表情……大概觉得自己英明一世却没曾想会遭了自己徒弟的道吧!后来我师姐,也是师父最看重的徒弟以身殉了国,师父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师父死之前用尽毕生所学集所有的法力对我施了一个诅咒——不老不死,所爱之人皆亲见死别。
      其实我是理解师父的,因为我和那叛乱者间接害死了师父心系之人。师父死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对我施了诅咒,也要让我尝尝其中的苦楚。我记得我当时还好心地提醒师父说这是两个诅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施咒成功,师父气得两眼一鼓直接咽了气。而我,用了两百二十五年来帮师父印证这个诅咒的应验效果。实践证明,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该认错的时候就要认错,该道歉的时候就要道歉,要不然恶果自食……
      我师父在两百二十五多年前是世人敬仰的“大仙人”,姓子名商,人称商公。但依我看来这样叫师父却是把他叫老了,我师父死的时候也才刚满三十岁,而且他人长得又好,所以一点都不显老。人们叫他商公是表达对他的尊敬,因为他法力无边……我想若不是因为我,他那一世还真的有可能飞升成仙。
      按我师父的话说,我是个“附赠的徒弟”。他那年下山途中路过澜潜江,遇见了最想收的徒弟——乐无妨,而乐无妨又捡了个因为饥荒被父母遗弃的我,所以师父就捡了我,并为我起名“江寄生”意为“在江边收的徒弟的寄生虫”。我想着只要给我一口饭吃,随便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况且那个时候师父毕竟也才十八九岁,年轻人火气旺不掩饰喜恶也是理所应当的,而我又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人,当然不会和师父计较。
      师父带着乐无妨和我回了华因山,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拜师礼之后乐无妨和我便正式入了师父的门下,我便成为了华因山居云府的小师妹。说是小师妹,但我和乐无妨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她是师父器重的女弟子,而我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整日不是洒扫就是下厨。我想着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床睡便是好的,因此在居云府中打杂也能自得其乐。
      日子一久,我便和一众师兄们打成了一片,尤其是和我一样负责洒扫的六师兄玉笙,人长得好性子还好,是个极其好相与的人。玉笙师兄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每日必做的功课外就是吃了,他对我好我就对他更好,于是我练就了一手超群的厨艺,他最后吃成了个胖子……为此师父还狠狠地罚了我俩,我们俩在藏经阁里抄了两百遍《居云戒》。但我俩的毅力非常,即便如此还是未能削弱我和师兄的感情,我们还是经常厮混在一起。他见师父不肯教我修习法术就私下里教我,即使他也是个半吊子,但我看他的志向远大便也硬着头皮学,几年后还真的有些小成就。后来师父见我努力非常,也偶有点播,我的成就就更大了,简直可以自立门户了。后来师父和师姐死了,大师兄要以门规处罚我,要废我功力将我逐出师门也是玉笙师兄拼死护住我,我才免于一难。由此可见玉笙师兄是个真正顶好的人,也是我这漫长的人生中唯一真心待我的朋友。
      我除了脾气好,最大的优点便是有一颗感恩的心,师父收留了我,我便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就格外热心师父的相关起居。可师父却说我阿谀奉承,我倍受打击之后便不再去师父跟前晃荡。后来师父见我不去了又说我懒惰,我非常无奈,请求师父明示,师父生气地骂我榆木脑袋,我便又伤心一蹶不振了好久。后来还是二师兄给我支招让我对待师父还是应该阿谀奉承的,他是这华因山的老大,难免性子傲娇、变化无常一点,我尽可以将师父的别扭忽略做我自己的事就好。我觉得甚是有道理,纵观古今哪个有本事的人没有个怪脾气的?师父这个还算好的了,至少他不打人。大概是两年后我成为了居云府的“管家”兼职师父的专用仆人,师父用我用得很是顺手,有时候就连茶都要端到他手上他才喝。师父其实也没有全领会那《居云戒》吧,懒惰也是大戒啊!
      现在回忆起两百多年前的点点滴滴还如昨日一般,师父已经去了两百多年了,大师兄他们也没挺过百年便追随师父而去,就连玉笙师兄也离开了一百多年了……我还记得玉笙师兄临走前跟我说的话,他跟我道歉说不能陪我了,我那时是什么感受呢,总觉得心里空了,这余生我要怎么长生?那是我第一次恨师父,我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打发到乡里,恨他不问一下就对我下这样的诅咒。我更恨的是高清原,若不是他,我就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该病的时候病,该死的时候死。这样无妄地活着,时间仿佛消失了一般,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再是居云府的管家,而是万象国受人敬仰的护法。就在昨日,那个叫高逐云的小皇帝封了我为“国师”,于是我便更受人尊敬了。
      我偶尔还是会去华因山重游,因为我师父的遗体还在那里。因为师父当时是旧政权的代表,师父死后那遗体照理说应该是留不住的,而且居云府也岌岌可危,但又因为我是叛乱成功的“帮凶”所以他们又要给我面子。再加上师父也算个半仙,死后遗体居然不腐烂,人们怕触动神经会倒霉,也不敢去碰师父。于是我便在那种尴尬的境地中做了个主将师父带到了华因山,那华因山是仙山,师父生前最爱干净,我想着将师父放回华因山应该算是最好的选择了。从前还有大师兄他们护着师父的遗体,后来玉笙师兄走后就是剩下我每年来华因山了。我想师父也孤独吧,我偶尔会跟师父说说话,我想着师父若是灵魂还在四周的话一定想掐死我,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昨日我刚刚从华因山回来,因为那个小皇帝急着要将权力从辅政大臣手中要回来,于是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给我封了个什么国师,还要我主持什么祭典。这两百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主持过祭典,全都是交给我那些所谓的徒弟们去做的,我认为祭典什么的不过是人们一种求得心安的方式,事实上天上的那些仙人们根本不屑于搭理我们。不过这两百年来我倒是领略到举行祭典的另外功用,那就是成为当权者统治的工具。政治社稷什么的我从来都不感兴趣,但我在万象国拥有的权力还挺大,这都要靠那个杀千刀的“叛乱者”,万象国新政权的第一个掌权人高清原,若不是他定下个什么以后每一个皇帝都需要获得我的认同才能登基这样无聊的规矩,我在万象国恐怕也没有这么强的存在感。人们都怕我,因为我的确长生不老,还法力高强,若是惹了我恐怕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叫我护法大人,时间越长我的传说越多,后人们都开始改口叫我老祖宗了,意为万象国的开山老祖……而且越到后来我发现他们是越发地怕我了,这实非我愿,我自认为我是个挺随和的人,就连害我成这个样子的高清原,我也仅仅是打断了他一条腿而已……
      所以,只要那小皇帝能请出我去主持祭典,就意味着昭告天下他是我认同的皇帝,而且面子很大能请动我这个“神仙”来做祭典,有了我这个位高权重的人做靠山,那他分散在那些辅政大臣手中的权力自然就会回到他的手上。这小皇帝还挺有主意,越大心机越深,他小时候也挺怕我的,现在竟有胆量敢将主意往我身上打了。他那个住在我宫里的弟弟到现在见了我还是唯唯诺诺的,他却敢做这样的事,嗯,是有激起一点我的兴趣。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华因山回来的原因,我想看看这个小皇帝到底有多少能耐。
      六年前这个小皇帝被他的父皇托付于我的时候好像才十二岁,我想着这万象国莫不是要亡了,居然让个小童来当皇帝。但纵观他父皇的所有儿子,他那个弟弟高逐月当时更小……好像也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了。我指定了几个辅政大臣来帮助这小皇帝治理朝政,于是就撒手不管了,没曾想一晃七年过去了,他才刚刚成年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政了吗?
      早晨我起了床正坐在桌前准备用膳,阿春在门外突然说陛下来了,想要见我。我不愉快,并没有搭理。阿春跟了我十来年了,很明白我的性子,退了下去。我开始喝粥,喝到一半阿春又来了,在门外说陛下不肯离去现在正跪在正殿前。
      我将碗放在桌上,说:“那便让他跪着吧。去云斋取些书来。”
      阿春说了是,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命人送了一些书过来,都是我平常最爱看的。从前师父也经常坐在书房看书,我却是不爱的,我最爱做的事便是在师父看书的时候在一旁打盹儿。师父看书的时候别人不敢来打扰,因此最是安静,而且师父会在房间里熏一些很好闻的香,我最是喜欢了。师父最开始很不赞同我在书房打盹儿,但次数多了也就随着我去了,后来还会好心地给我盖个毯子什么的。现在我正做着师父从前喜欢做的事,渐渐的,我发现看书真的是一种很好打发时间的方式,稍不注意一天便过去了。
      我最初不信师父的诅咒真能成功,但我又不敢真的去试验看我能不能死,华因山我是回不去了,事已至此于是我便留在万象国当他那什么护法。十年过去我发现我是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连日日锦衣玉食很会保养的高清原都长出了属于他那个年龄应该有的皱纹,而我却什么变化都没有!我便疯狂地开始验证,喝毒药,跳崖我都试过……结局就是我依然活着,虽然喝毒药肚子是真的疼,跳崖摔断手脚磕破脑袋昏迷了整整五年也确有此事。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不老不死,但不会不伤不疼,可见师父是真的非常恨我了,才会发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阿春过来给我掌灯。我见她的神情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位毕竟是皇帝陛下,这样跪在大殿前总是不太好的。”
      我却不以为然:“是你逼他的?”
      阿春连忙摇头。
      我又说:“所以啰,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要跪的,就让他跪着吧!”
      阿春叹气,又说:“听闻您回来了,月殿下问能不能和您共用晚膳?”
      我想了一下,点头说可以,让阿春去安排。
      高逐月是高逐云登基那年来万宸宫的,那时他母妃过来求我,给这孩子一个容身之所。我素来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可当我见了那孩子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玉笙师兄。现在我倒是有些后悔,因为除了长得像,其他的倒是和玉笙师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玉笙师兄性子软软懦懦的,小月儿却心眼比较多。可惜又不能将人退回去,因为他的母妃在将高逐月送来之后便作了先皇殉葬妃子。不过这孩子还算是个有孝心的,平时虽然心眼多了点,对我倒是尊敬得很,一门心思地讨我欢心也算是比较难得了。
      我起身开门去正殿和小月儿用膳,走在廊道便远远地看见了有个人跪在那边。太阳快下山,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一层金黄洒在他的身上,他跪得正,但看得出还是有些吃力,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老祖宗!”高逐月在另一头看见我来了,亲昵地高声喊我,这看着这怎么都像是喊给那个跪着的人听的,果然那个跪着的人闻声突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我。
      我点点头走过去,并没有转头,对小月儿说进去吧。
      “老祖宗今年去华因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人扫了老祖宗的兴?”高逐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他是在暗示那外面的人的过错。
      当着外人我也不好教训这孩子,便说:“是有点事,最近看你瘦了,多吃点。”我也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高逐月一看我夹的菜就不再说话了,沉默地用饭。我夹的是魔芋,意思是让他“莫语”,他一直很聪明,一看便懂。
      用了饭,听了几句高逐月一贯的关心,我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落了黑,我在正殿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要回寝殿。我用眼睛瞟那跪着的人,他跪在黑暗里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那年我也是这般被师父罚跪在院子里,一夜之后师父便让我收拾包袱下山去……
      我又从廊道折回,走到了他面前。他慢慢地抬头看我。我看到他满头都是汗水,衣领也湿了,入了夜后会有凉风,这一吹是极其容易生病的,我最是知道。
      “回去吧。”我说:“你擅自作主的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他有一瞬间的失望,随后淡淡地摇头,气息虚弱地说:“请国师大人亲自主持祭典。”然后又拜了一拜。
      我最是不喜这般倔强的性子,皱了眉,冷冷地说道:“本座不问世事多年,陛下这是多此一举了。”
      他身体僵硬,低下了头,他知道我生气了。但却没有退缩,重复道:“请国师大人亲自主持祭典。”
      “你想要亲政不凭自己的能力,来本座这里闹却是个什么道理?怎么不干脆请本座帮你把皇帝也当了?”我问。
      他浑身一震,头低得更深了,却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我觉得这人讲不通道理,便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便听到他在后面说道:“外戚专权,父皇已是死于非命……这些年权臣把持朝政,鱼肉百姓,我万象子民不堪重负……当年父皇临终托孤……国师亲口答应了的……这次……他们又要要我的命了。只求,只求国师不要放开……我。”
      这样一来,这倒是怪我啰?想想他那几个辅政大臣好像还是我设的。一个孩子要整日要与后宫权臣工心计,但六年来却是从来没有来向我求助过,倒是比他那个父皇要有骨气的多。若非是无路可走,他应该也不会求助万宸宫。他求我不要放开他……若是当年师父也不曾放开我的话……
      我转过身,对他伸出手,他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反应,我抖了抖手,他懂了,然后缓缓地将手放到我手中。我将他拉起,让他跟着我走。他跪了太久,腿脚早已不灵活,一步一步走得又慢又东倒西歪。我叹了口气,停了脚步,转身走回到他面前,在他的愣神间伸手搂住他的腰,一瞬间,我便将人带到了我养宠物的院子。他脸上闪过恐惧,可能是还没亲眼见过会使用法术的人吧。许久不曾使用瞬移了,若不是当年学得扎实,今日我便要丢了我这张老脸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看见这个隔间了吗?里面是本座平日里练功用的毒蛇,可是近日来有一条眼镜蛇不太听话了。陛下若是能将他弄服帖,本座便随了陛下的意。若是不能,那么陛下现在就可以回陛下的皇宫了。”我指着其中最凶猛的那条毒蛇对他说道。我说得邪恶,故意吓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却没曾想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与我指的那条蛇搏斗了起来,我在外面看着觉得触目惊心,这人莫不是个傻子,不带工具就直接入蛇窝?
      他还是有点武功的,刚开始还能应付,一连打趴了好几条蛇。我背着手站在外面看着,算着他能坚持多久。
      “老祖宗……这样恐怕不太好吧?”阿春在一旁劝我。但我依旧站着不动,我就是想看看他能为此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那些蛇毕竟不是好惹的,被欺负了肯定会反击,不一会儿高逐云就被咬了,但他依旧在战斗,誓要将那些蛇打服帖……但那眼镜蛇是里面的王,哪里那么好对付?只见那眼镜蛇趁乱绕到了高逐云的身后,飞身而起,嘴张得巨大,向高逐云的胳膊方向飞去。几乎是肯定的,高逐云被咬到,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脚步虚浮就要往蛇堆里倒下去……
      傻子,我骂道,飞身入了隔间一把将高逐云接住。那些蛇向我飞来,我一挥衣袖,一股无形的力量成环状向这些蛇袭去,那些蛇全都被震成了碎片。高逐云嘴唇发紫,虚弱地倒在我怀里,然后笑了,对我说:“这下服帖了……”说完就昏了过去。
      我将他抱出了院子,往我寝殿去,走时吩咐了阿春叫阿冬拿避尘丹去我的寝殿。阿冬来得很快,我将避尘丹喂给了高逐云,不一会儿他嘴唇上的深紫色开始消褪。我坐在床边看他,他眉头紧皱,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在昏迷中还这般不踏实吗?
      “老祖宗,让陛下歇在阿冬那处吧!”阿春在一旁提醒。
      我抬手,说:“无妨。”
      “是。”阿春拂拂身和阿冬退了下去。
      我站在荷塘中央的凉亭上,春天刚来,池塘里还都是些残荷断藕。从前师父最喜莲花,山上不好凿荷塘,我就跑了好多处地方为他寻来最珍惜的睡莲种在师父院子的水缸里,夏季开花是最好看的。后来我被赶下山,自己寻了个门前带有好大一个池塘的落脚处,在池塘里种满了荷花。若是师父当年没有放开我,我想我会尽全力给师父弄出个真正的池塘,然后种上最好的荷花给师父。然后在旁边修个凉亭,师父可以一边赏荷花一边抚琴看书。而我呢,自然是春种藕来下赏荷,秋摘莲子冬收藕。现在,这天下最好的荷花已在眼前,凉亭也在,可所有的人与事都已经远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新坑!需要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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