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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廿一回 骨肉亲生死连心,鸳鸯怨挥刀断情(上) ...


  •   我虽已告知秦天嘏,只在雍州停几日便启程回上京复命,他却依旧执意连夜便将子凌生还的消息四百里加急传回长天宫。
      万幸秦天嘏与我尹家交情深厚,子凌失踪了这些时日,他仍旧教人将子凌没能带走的东西好生保存着。子凌走后,他的小帐子原是要拆了,并在原地换一个大帐子给别的军士住。偏还未来得及动工,子凌一队人马遇俄羌围剿之事便牵扯了秦天嘏的大半精力,此事便耽搁下来。待到秦天嘏忙完这一阵子,子凌仍未找到,他心中惦记子凌,怕此时拆了营帐不吉利,这座空置的营帐便留至今日。
      这倒便宜了我,里头的东西泰半是子凌的旧物,我看着、摸着他留下的东西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一宿,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我浑身酸痛地抽着懒筋醒来时,丞暄已洗漱完毕坐着等我了。这倒很稀奇,他向来昼伏夜出,大清早便精神抖擞的,简直是日打西出、母猪上树。
      我环顾营帐,竟只他一人,便问他,“你今日怎么不到晌午便起身了,广安呢?”
      他道,“此处是战区,不定什么时候俄羌人便杀过来了,自然睡不实。哪里像你,我在你屁股上掐了两把都没见你有半点反应。”
      我不禁伸手去揉自个儿的屁股,“你大清早地掐我的屁股做什么?!”
      丞暄走到床榻边上坐下,一脸暧昧地将手搭在大爷我的屁股上,伸长颈子凑近我的耳边,边揉捏我的屁股边吐着热气道,“你说我大清早掐你的屁股是做什么呢,嗯?”
      我望着他那一截修长雪白如天鹅一般的颈子,“腾”地脸红了,忙拍开他那不规矩的魔爪,恼羞成怒道,“原以为你是个最清心寡欲的,医书上不是说手脚冰冷的人皆肾不好么,我看你好得很!”
      他一脸的好兴致,在我两腮各亲了一下,道,“还不是在你身上尝了甜头之故。”
      我的面颊烧得更热,此处到底是宁国的军营,为免他兽性大发,我只好说些别的。我清清喉咙,正经道,“广安呢?”
      他这才放开我,恢复了平日的淡然神色,“他领早膳去了,你醒来前才刚去的,要过一会子才回。”他顿了顿,忽又不无遗憾地道,“不过……怕是不够你我来一回的。”
      我气得一把将他从床沿上推下去,他踉跄了几步才将将站住。我猛地起身跳将起来,来了个饿虎扑食,丞暄却一把将我抱住反压在身下。两人正闹得厉害,广安从门外进来了。
      广安,“……”
      我,“……”
      只丞暄云淡风轻地仿佛我二人是在喝茶下棋,他迤迤然起身,又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起来,才转头谓广安道,“这便回来了?”
      广安端着餐盒,面色僵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端走也不是。憋了半晌,脸都快红了,才道,“要不……卑职先退下?”
      丞暄道,“放下用膳吧,我原也没打算做什么。”
      我再度清了清喉咙,故作正经道,“哪里有什么卑职,你是程七公子家中的小厮。小心隔墙有耳。”
      广安僵着一张脸,道,“是,尹‘将军’。”
      我打开餐盒,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端出来。每人一大碗糙米粥,一小碟咸菜,一个白面馒头,再加一枚鸡蛋。宁军与俄羌苦战多年,圣上虽举全国之力供给军需,军营中的伙食却是每况愈下。这一餐饭看似简单,只怕已是对贵宾的优待,等闲的兵士恐是连着细粮做的馒头与白水煮的鸡蛋都吃不上。
      我一面为宁军迟迟不能击退阿希伦的军队而忧心忡忡,一面又心疼丞暄此行为了我可算是受尽委屈。在天启军的军营中,一则粮草充沛,二则他是贵为亲王的主帅,每日吃食虽远不及在慕王府时,却也是肉菜不缺,胜于眼前百倍的。可怜他堂堂亲王,竟为屈屈尹子路到别国的军营里来担惊受怕,粝食粗餐。
      我拿着丞暄的勺子,迟迟不愿给他放进碗里。
      他抬头问我,“怎么?”
      我道,“你吃不惯这个,横竖今日要出去,过会子去镇上给你买羊肉汤面吃吧。”
      黑曜石般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我,渐渐地,那眸子里便生出了得意满足的笑意。他嘴角弯出一个让我安心的笑,“我的五脏六腑亦不是纸糊的,旁人吃得,自然我也吃得。”
      他自我手中拿过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又道,“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在建京吃的还少吗,哪一餐不是味同嚼蜡?倒是离京之后,日日有你相伴,粗茶淡饭反而更有滋味。”
      我虽强作严肃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抿起嘴,羞答答的模样想必像个怀春的二八少女。
      广安看了我一眼,惊恐地哆嗦了一下子。
      用过粗糙的早膳,我打算带着丞暄与广安到子凌遇险之地去看看,想着或许子凌留下了什么讯号也未可知。旁人或许不能察觉,我却绝不会错过。
      然而我毕竟是个冒牌子凌,虽能推知他由雍州回上京第一站必先到兴庆,却猜不到认不得他当日去往兴庆走得哪一条路,须得差一个当日与子凌同往的且活着回来的小兵引路。我与秦天嘏借人时自然不能说自个儿不认得路,只说请个熟悉情况的一同去查探查探。铁锅儿曾说,俄羌军来得突然,且明显有备而来,必是提前得了消息。因而我此时说要去事发之处看看,倒也合乎情理。
      秦天嘏没有多想,便将一个一直跟随子凌的小兵借与了我,这小兵名唤大勇,正是那日在大门外见了我险些喜极而泣的那一位。秦天嘏再三嘱咐我等便装前往,且要注意安全,这些暂且不提。
      我假借与丞暄说话,故意走得比大勇慢些,只让他一人在前方引路。
      大勇话多,边走边道,“将军可是累了?您重伤初遇,想必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您若累了,咱们走慢些便是。”
      我道,“无妨,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你只管走便是,我必在身后紧紧地跟着。”
      大勇走了一阵,又道,“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将军可要歇歇?”
      我原想笑骂他可是将我当成了女人,又一想自个儿这会子是子凌那假正经的小子,只得敛了敛不正经的笑意,道,“大勇,你放心,我身子受得住。然若是你累了,咱们便歇歇也无妨。”
      大勇立时笑道,“将军哪里话,小人皮实着呢。”
      我驾着马往前几步与大勇并行,随口道,“春天风沙可真大。”
      大勇道,“可不是么,小人老家是冀州的,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不过,将军,小人有一事不明,明明胡杨林南边那条路风沙小,路途也近些,您为何执意要走树林北边呢?”
      我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转过头来看着他,“嗯?什么?”
      他又道,“小人是说,去岁咱们出发去兴庆时原是有两条路走的,胡杨林那边那条路风沙小路途近,北边这条路虽远不了多少,到底风沙大些,何故您选了走北边呢?”
      我一愣,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道,“时隔一岁有余,我竟记不清了,我当时不是与你们说了么?”
      大勇道,“将军何曾与我说了?那日您倒是一直与竹凳儿小哥说话。小三子走得累了,便问我为何不抄近路。我哪知这个中玄机,便去问竹凳儿小哥,小哥只笑着与我说将军自有将军的缘由,我便也不敢多问了。”
      子凌舍近求远果然有其因由!然而除子凌外唯一知道个中缘由的竹凳儿也……想到竹凳儿,我内心又是一阵酸楚。
      大勇又道,“说来,铁锅儿与竹凳儿两位小哥人品都是极好的,虽是将军的近侍,却从不仗势欺人,只拿我们当兄弟一般。如今却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了……将军可有他们的消息吗?”
      我不忍告知他竹凳儿的死讯,只道,“想必……都已安然无恙地回到上京老家了吧。”我见他神色怅然,便问,“你可想家吗?”
      他点点头,“离家时我媳妇儿才过门不足三月,在路上时得知她已有了身孕,再后来听说她给我生了个女娃。可怜她一人在家要照顾我娘亲,又要独自教养女儿。待我回去了,再不让她干一点活计,只同我给我那尚没见过面的女儿生几个弟弟便是。”大勇说着,满目期待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道,“明日我去回了秦将军,让你早些回家乡奉养老母吧。”
      大勇又摇摇头,“父亲给我取名‘大勇’,我岂能抛下兄弟们一人当逃兵?况我还有与俄羌胡子的血海深仇未报呢,如何走得?”
      说话间,我等一行几人走到了一片宽阔的空地上,胡杨树的落叶铺了满地,浑然天成的金色由树冠一路延伸至地面,满眼金灿灿的壮丽模样竟胜于任何贝阙珠宫。
      我猜,这便是子凌当日中伏之地。
      果然,大勇紧紧地攥着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小丘,眼中泛起悲愤的泪光,“那日那帮狗杂种从北边小丘上射着箭涌下来,杀了咱们多少兄弟?算上将军您,活着回到营中的亦只五六个人。其余的,有些连尸首都不曾找到。我倒盼着他们是逃到了别处,不愿再回军营了,虽则做了孬种,到底……到底还在这世上。”
      他这话正说在我心坎儿上,此时此刻,什么荣誉名声,什么热血丹心,我宁愿子凌是个孬种逃兵,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
      不过大勇方才的话恰恰印证了我此前的猜测,子凌舍近求远走了胡杨林北边这一条路,或许也是计策中的一环。大勇说俄羌军是从北丘上冲下来,若子凌彼时在树林南侧,俄羌军穿过树林必会走散,子凌等也会提前听见动静,损失不会如斯惨重;偏他们走了胡杨林北侧,面对由北丘上冲下来的俄羌军毫无可掩护之处,只能任人鱼肉。
      子凌到底何故舍近求远取道胡杨林北侧呢?他可是此前得到了什么有误的消息?抑或是为了见什么人,行什么事?想来能帮我解惑的人最多不超过三个,铁锅儿、秦天嘏,还有曜日凛。
      我沿着胡杨林往前走,在风沙的洗涤下,此处早已看不出当日厮杀的血腥痕迹。金灿灿的阳光下是金灿灿的树叶,竟丝毫不令人焦躁,只觉在弥漫着的暖意里体会到别处没有的安然。
      猜度着子凌不敌俄羌人围剿时大约会躲进这片林子里,我翻身下马走进树林。
      胡杨树一棵棵的,远看虽接天成片,走近才知每一棵树都与旁的树相去甚远,两树间并排过四五匹马都不成问题。这样极好,子凌逃脱时应不难。我在树林间恣意走了一阵,见有一侧的树木较稀疏,笔直望去竟有很长一段是可径直策马冲过去的,不由得心中大喜,子凌当日便是由这样一条路死里逃生了也未可知。
      我往前疾走了几步,许多树皆粗至需二人合抱,如遇近身砍杀,躲在树后足可保命。又行了几步,有两棵树的树干上是有刀痕的,我激动地摸着树干上的刀痕。那些刀痕一看便是经年的,一条条都陷入得极深,却又在风吹日晒下变得不再锋锐。或许正是那场厮杀留下来的痕迹吧,刀痕如此深入,想必是只挥了刀没碰着人便直接砍进树干里的,子凌,子凌他一定逃了!
      子凌,子凌你可一定要逃出生天啊!
      丞暄冰冷而修长的手忽然覆在我几欲抠进树皮的手指上,他握住我的手,将我一点点从那棵树上拉开。
      我转过身,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他抬起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面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刚刚出世的婴儿。
      良久,我瞧见他指尖明显的水珠才知,他竟是在为我拭泪。
      我急急地低下头,用袖口将脸擦干,吸吸鼻涕道,“广安与大勇呢?”
      他托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微微扬起,盯着我的眼眸看了一阵儿,确信我已不再流泪后,才道,“只在不远处,广安盯着那小兵呢,不会靠得过近,放心吧。”
      我点点头,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往前走,“前方似是有块湖泊,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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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廿一回 骨肉亲生死连心,鸳鸯怨挥刀断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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