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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九回 慕王战胡虏告捷,芳满捧痴情破身(上)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听得有人唤我,一会子“先生”,一会子“大爷”,一会子“芳满”的,乱哄哄的,闹得我的头更昏更疼了。
      一熟悉的声音道,“你们把他扶起来,本王亲自喂他。”
      又有人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一大爷又吐了,岂不脏了殿下的衣裳,还是我来吧。”
      这似乎是玉碗儿。
      “无碍,眼下顾不得这些。”
      旁边几人果然将我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我身子被折得难受,霎时间又是一身冷汗。
      我咬着牙睁开眼,丞暄正揪着自个儿的锦缎袖子欲擦去我额上的虚汗。我又去看他的手,左手已用纱布裹得严实整齐,想必正是他烫伤的那只手。
      “殿下”我声音虽哑得不成样,却总算能够发声。
      丞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深陷的眼窝与黑亮的眸子与他白皙的脸色对比鲜明,他问,“今晨我已服过药了,你可是为这个来的?”
      我没答他的话,只问,“现什么时辰了?”
      他垂下眸子想了想,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语道,“阴天了”
      玉碗儿弯下腰在一旁与我二人轻声道,“殿下,大爷,已过未时,殿下在大爷床前守了一整天,午膳都没用,哪里还顾得上是什么时辰。”
      我看着这人安安静静守着我的温和模样,想着他竟就这么守了一日等了一日,心里仿佛注满了半开的水,又暖又麻。渐渐地,那水满得我一颗心已盛不下,奇异美妙的感觉传至四体百骸。
      我不由得想起那日那不能称为亲吻的触碰,耳朵微微发烧。我低着头不去看他,只道,“殿下又不用膳了,好容易肯服药,又不肯用膳了。”
      他依然是方才的姿势,动也不曾动一下,“累就安生歇着,不必操心我。”
      我见屋里伺候的人不少,不便说话,便强撑了一口气谓玉碗儿道,“你也辛苦了,我并无大碍,带大伙儿下去歇息吧。请广安给殿下送一份午膳到帐中,旁人无吩咐不必过来。”
      玉碗儿依言带走了一众大夫与杂役,帐中只余下我与丞暄二人,我忙问他,“怎么烫着手了呢?可是眼疾复发看不清烛火了?”话说得太急,问完我竟有些气短,连喘了几下,额角又冒了薄汗。
      丞暄淡笑着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不过夜里看书时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扑倒了烛台,这才烫着了。方觉得疼便醒了,因此并未伤得很重。大夫们小题大做,包扎得如同手掌断了一般。”
      倦意从头顶一阵阵压下来,我一回回睁开眼又一回回不支地闭上,“我在你帐中也不是住了一日两日了,这话骗骗旁人也便罢了,你打量我是三岁孩童么?”
      红艳艳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捏了捏我尚没什么胡须的下巴,“开口便是你啊我的,你倒说得很顺溜。”
      我这才想起对着大梁的亲王,自个儿委实没规矩了些,正要谢罪,却听得他道,“不必更正,我听着也很顺耳。”
      长在我心口上那条尾巴似乎得意地摇了摇,我面上却强装老实,“殿下就是殿下,子路不能坏了规矩。”
      他挑挑眉,“既如此,那便立个规矩吧,日后你不必行大礼、不必尊称,言谈举止但求自在即可。”
      我问,“怎么个自在法?”
      他想了想,“你在宫外长大,你与宫外的人如何相处便与我如何相处吧。”说罢,他似乎觉得这法子很新奇,不觉间竟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走到圆桌前端起一白瓷碗,饶有兴味地问我,“若是在宫外,旁人该如何劝你服药?”
      照他老人家这意思,人只分为两种,宫内人与宫外人么?我哭笑不得,“在宫外也要看是何人问我?我爹的问法自然玉碗儿他们的问法不同。”
      他道,“然我既非你爹也非你的随从。”
      他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身边之人除了他怕的便是怕他的,兄弟同袍间亦是尔虞我诈多,肝胆相照少,恐是当真鲜有以诚待他的。思及此处,大爷的心脏跳着都气力不足了。
      所幸我与他说了这会子话,精神竟好了许多,能将灌了铅一般的胳膊抬起了。我伸手去接那碗药,微笑道,“给我吧,我自个儿能喝。”
      他依言将药碗递给我,我一口气咕咚咚喝了下去。
      他道,“你慢些,适才在睡梦中给你喂药时,吐了两回。”
      我竟毫不记得,不免奇道,“我怎么全然不知?”
      他道,“想是累着了,睡得极昏沉。广安也是,我不过有些心绪不宁,他竟擅自将你这伤患找来,白教你受累了。折腾这一遭,只怕又要多躺上一两月。”
      “在军营中是躺着,在忠州府亦是躺着,我倒情愿躺得离战场近些。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活不好,却也死不了。殿下却是怎么说呢,当真只因不慎碰翻了烛台,还是”我迟疑了片刻,才问,“又看不见了?”
      丞暄安静地看着我,他近来有些不同,虽仍是一张看不出喜怒的脸,顾盼之间除却那冷艳的风情外,竟还时不时流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来。
      与他相识前,我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像凤眼又像杏眼,比凤眼大又比杏眼长,睫羽浓密眼窝深陷,却无半分女气。我教这双眼睛看得晕晕乎乎,屁股下坐的、背后靠的仿佛不是床榻,而是飘忽在半空的云雾。
      他朝我伸了伸手,我想也不想便欲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却怕是自作多情,忙将半握着的手紧了紧。头也不愿抬起,只翻着眼珠仰视他,问道,“殿下?”
      他倾下腰身靠近了我,头与头间不过一拳之隔,我呼吸一紧,面颊有如蚁噬。他却并未再靠近,只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只空碗。见我面有异色,反来问我,“可是有何处不适?”
      我微微偏过头,为方才的紧张尴尬不已;他似乎这才明白我为何面红心跳,竟也不由得清了清嗓,道,“药都喝了还捧着碗做什么?再有,你方才又唤我殿下了。”
      经他一提,我才想起自己几次问他眼疾之事都被打断,不禁更觉疑惑,不由分说便扯住了他的衣袖,急道,“丞暄!你不要瞒我,你的眼睛到底如何了?!”
      他在房中转了一圈,将白瓷碗放回圆桌后又踱回床边,方答道,“时好时坏,想来不是一两日便能根治的,你陪着我,倒也不至于恶化,待回到京中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他说了这许多话,留在我心上的,竟只有“你陪着我”四字。
      几日后,我身子恢复了些,又练习着在营帐中走路。惊蛰后天气渐渐回暖,又兼今日多走了几步,我竟出了些热汗,因在外间的毯子上坐下,略歇一歇。
      不想丞暄竟大晌午的回来了,左右随从为他掀开门帘,他背着外面的日头负手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教人看不清。不过,换作旁人或许只会觉他面无表情,我却能看出那一脸淡然背后的喜色。
      不过这点子喜悦在见我席地而坐后戛然而止,轮廓清晰的双燕眉微蹙,他拉着我的上臂将我拽起来。“怎么坐在地上,仔细又着凉了,跟着你的人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抹了抹脸上的汗,“你莫怪他们,是我将他们支走的,再有我何时坐在地上了,那明明是王府里带来的羊毛毯子。”
      他亦笑了笑,屏退了左右往里间走。
      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可用过午膳了不曾?”
      “与他们议事至这个时候,不过喝了几口水,你不问我尚且不觉得,这一问方觉饥肠辘辘。”行至内间,我帮他脱了斗篷与铠甲,换上便宜用膳的直裾,紫棠色这般艳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也只显得华贵万方。
      我道,“回来早不如回来巧,一早起来我便让玉碗儿熬了牛肉粥,这会子正好已煮得烂烂的,约摸不多时便会送来了。再配上昨夜煎的脆锅巴,都是你爱的。”
      丞暄闻言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我,脸色煞白地问,“你如何知道我爱这些?”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警醒唬了一跳,仔细想想却也不曾做错什么,故而不知所措地问他,“怎么了?你不爱这些么?离开建京来西北前,广顺千叮咛万嘱咐说你爱软的和脆的,我这才记住的……”
      听得这话,他才如释重负,脸上的血色与人气亦慢慢爬回来,“哦,原又是他多嘴,这也难怪。”
      少顷,玉碗儿将粥端来了,他不知丞暄来了,边进来边扯着嗓子喊,“大爷,殿下中午回不回啊,虽则是放在砂锅里,这么冷的天,撑不住半个时辰也要冷”
      他尚未唠叨完,便看见长身玉立的丞暄,不由得讪笑了两下,改口道:“殿下在啊,亲卫们也没知会一声,亏了我们大爷吩咐我多煮了您的份量。两位快坐下用些吧,这会子还滚着呢。牛肉是昨日广安他们出去猎回那头野牛上片下来的,香葱是咱们自己种的,鲜着呢。”说罢,还手脚麻利地布好了碗筷。
      玉碗儿拿起碗勺,还打算为我二人一一盛上,我从他手中将小碗与汤勺接过来,道,“你去歇着吧,余下的我来。”
      玉碗儿笑嘻嘻地瞅着我,眼中是不加遮掩的贼性。
      我踢了他一脚,让他去了。
      也不知丞暄看见玉碗儿方才那眼神不曾,我故作镇定地将盛好的粥摆在他面前,自己亦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
      “你坐过来,到我这边说话儿。”
      我迟疑了一下,坐着没动。须知营地里临时搭得营帐,再怎么奢华也比不得建京慕王府万一的。我二人此时坐在暖榻上,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方桌,一头坐一个人正正好,坐两个恐是过于挤了。他若是个孩子也罢了,偏此人肩宽腿长,此时唤我过去,是让我坐在他腿上不成?
      不待我答话,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坐着,我过去。”
      他鞋也不穿,起身跨了一步坐在我这一侧榻边上,我被他挤得往里挪了挪,他便跟着往里挤了挤。
      他亦挤得难受,索性将一条腿伸到我身子另一侧,将我卡在他双腿之间,又将瘦削的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道,“我喂你。”
      被他这样夹着,我哪里还有心思吃粥,只问他,“你,你这是何意?”
      丞暄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牛肉粥,不仅不答话,还并了并那一双纤长有力的腿,将我夹得更紧了些。他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轻声道,“已不烫了,张嘴。”
      他的声音简直如蛊毒如迷药,我乖乖地张开嘴吞下一口。所幸头脑中还残余一丝理智,初到梁国时发生的桩桩件件还不曾全就着他灌与我的迷魂汤吃了。我微侧过身,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殿下,我虽不曾谋害于你,然到底是宁国派来的细作。你待我已不仅仅是个‘好’字能够概括的了,帐中只有你我二人,想必也不是做戏给谁看,你这般待我……到底,是何意?”
      他磊落地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无半分躲闪。我亦死死地盯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也不知自个儿在期盼着什么,只觉瞪得眼睛都酸疼了,眼角直传来微微的热意。
      他轻轻将碗放在小桌上,以食指轻轻擦拭我的眼角,“我只是……心疼。不论是在巷子里看到你被梅让的人刺伤,还是你为我日夜兼程赶来可木拉塔伤情加重,我心中皆是从未有过的酸涩与怜爱。我并无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这样待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十九回 慕王战胡虏告捷,芳满捧痴情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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