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先生》谦少

4、表演

　　小倪是个武行，一米八的傻大个，脾气却很软，不知道怎么，和个女明星搞到一起去了。圈子里把这故事编成了个传奇，说是过气的女明星光着身子被从金主房间赶出来，被小倪撞见，他脱了外套给她穿，把她带回自己房间，目不斜视地蹲在地上给她煮面吃，只看见通红的一个耳朵。后面不知道怎么金主知道了，觉得自己当了活乌龟，所以找人打了他一顿，打得很重，武行都团结，凑钱给他看的医生，轮流去医院看顾他。有天晚上，来了个陌生的美女，扎个马尾，穿T恤牛仔，素面朝天，话很少，在医院附近出租的厨房每天做了各种鸡汤肉粥带给他喝，问起也不说话。都以为是他女朋友，待了两天，终于有人认出来 ，原来就是那个女明星。简直是现代版的“卖油郎独占花魁”。

　　金主本来是放手了的，听到这故事不干了，又要弄死他们俩。偏偏两个人都倔起来了，死也不肯放手。圈子里的人只管感慨叹息，没人敢说一句话，本来以为不过是个棒打鸳鸯的结局，结果过完年，说是两个人都离开了北京，去新西兰还是哪买了块地，养了牛群，天天骑马放羊，神仙眷侣。

　　原来是贺叶庭无意间听到人说这故事，一时兴起，加上旁边的人怂恿几句，干脆出面摆平了这事。贺家面子大，他又脾气怪，那金主只得咽了这口气，放话说只要以后别在国内看到他们，就给贺少做个人情算了。

　　裴隐对于这类皆大欢喜的故事向来是持怀疑态度的，皱着眉头道：“那他凭什么帮我呢？”

　　“其实小倪那个事之后，也有挺多人想找贺少帮忙的，但他一个都没理。嘿嘿，要不是遇上我，你问遍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我有个朋友跟过贺少一段时间，他说了，贺少做事全凭自己兴趣的，要是对了他的脾气，再大的事都给你摆平了，要是他看不惯你，别说你求他的事，他自己还要先打你一顿呢。”

　　“你怎么知道他会帮我，而不是打我一顿？”

　　“别开玩笑了，要是你还不算真性情，这圈里就没人算了。你这么有趣，又特立独行，贺少一定会很欣赏你的。”

　　话虽如此，等到站到那包厢面前，两人其实都是有点忐忑的。

　　贺叶庭家大业大，两三代人败不完，夜夜笙歌，睡都睡在高级会所，这会所是欧式的，电梯里PH那一楼，走廊仿凡尔赛镜厅，镜子里反射出一片白，简直不像人间。连包厢门的黄铜把手都光可鉴人，带他们上去是领班，穿着制服，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的酒屹立不倒。

　　“贺少今晚在楼下酒吧又开了酒？”小万贱兮兮地刺探道。

　　“开了瓶红酒。”领班守口如瓶。

　　“不是都开黑桃A吗？”

　　领班看了他一眼。

　　“贺少只喝Henri Jayer的酒。”他的眼神看似空无一物，其实刺得人无地自容：“开黑桃A干什么？洗澡吗？”

　　万事通吃了瘪，趁他推门，朝裴隐吐了吐舌头。

　　其实不怪他眼皮子浅，娱乐圈其实真没什么蕴藉深厚的大富豪，多半是暴发户，黑桃A是全国高级酒吧通行的奢侈品，他们都亲眼见过几次，一开几十支，整个酒吧响起音乐，几个美女举着一支硕大的香槟环场一圈，有些酒吧还配上一大束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花，好让暴发户老板们准确无误送给那个想震撼的对象。

　　裴隐曾经连着三晚看见人开这支酒，花都是同一束，到第三天花都有点支撑不住了，好在酒吧里灯光昏暗，一般人看不出来。酒吧就有这点好，气氛烘托，音乐吵闹，灯光群魔乱舞，白天看起来夸张的整容脸这时候都显得艳丽动人。可惜裴隐是专业化妆师，一般的修饰糊弄不了他，常常觉得辣眼睛。

　　相比之下，贺叶庭就会玩多了，包厢门推开，原来维也纳像个大宴会厅，四周都是浅色大理石，水晶吊灯硕大无朋，照得纤毫毕现，满目的金和白，一切都无可遁形。贺叶庭坐在环形沙发中间，旁边依偎两个漂亮女孩子，对面一架漆黑如镜的钢琴，弹琴的女孩子很年轻，穿着服务生制服，十指如飞，弹得正激烈。

　　领班叫了声“贺先生”，把两人领到他面前。

　　贺叶庭瞥了他们一眼。

　　“要钱还是要平事？”

　　“要平事。”小万连忙回答。他朋友其实是贺叶庭以前的跟班之一，好说歹说才搭上这条线。

　　贺叶庭连问也不问得罪的是谁，接过领班递的酒喝了一口，又打量了裴隐一眼。

　　“你是干什么的？”他的声音含糊，带着点慵懒，是习惯性的吞字，京腔总是这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化妆师。”

　　“男化妆师？”贺叶庭连眼神都是懒的：“你有什么本事没有？表演一下。”

　　钢琴声停了下来，弹琴的女孩子一脸的敢怒不敢言，贺叶庭看着裴隐，显然希望他表演个新节目。

　　裴隐没说话，他年轻时唇形非常漂亮，抿起来就很傲慢，像刀。

　　“他会肉眼鉴整容。”小万替他表彰：“不管整得多贵多好，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从来没错过。”

　　他这话一说，贺叶庭还没说什么，那两个依偎着他的女孩子吓得够呛。其实这是裴隐对于骨骼和肌肉状态非常了解的缘故，他其实只是性格傲慢，并不没事揭人短处，是有次喝醉了略露过一手，没想到小万别的没记住，把这个小把戏记得这么清楚。

　　贺叶庭兴致缺缺的样子，像是对他杯子里的酒忽然来了兴趣。

　　“我还有个本事。”裴隐淡淡地开口了：“我能凭眼睛鉴定人祖籍。”

　　“哦，这么厉害？那你鉴鉴他。”他指领班。

　　“闽人？”

　　领班怔一怔，不太情愿地承认了：“我奶奶是福建人。”

　　贺叶庭来了兴趣：“那你看看我祖籍是哪的？”

　　“江浙。”

　　“厉害了，我爷爷是江浙的，但我一点也不像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上网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