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青灯》治病神仙水

5、猫魂（四）

　　“楚……云洲？”岳恒仙君紧贴城隍庙内室的死角，口中复述的名字，比背后石墙更让他发冷。
　　他不是没见过楚云洲行刑的场面，端的是手起刀落，行云流水，顷刻间剔出几块皮肉不沾的仙骨。
　　楚云洲干的，在他眼里，是天界最不入流的勾当。搁在人间，就是菜市口里午时三刻晒毒日头的刽子手。

　　……笑话，这种人也配把鬼头刀放他脖子上？
　　岳恒仙君定了定神，冷声道：“休得胡言，你是雷部的人，竟敢拿刀对着上仙！该当何罪！”
　　淮源城隍在一旁小声说：“仙君有所不知，天帝从今严查私留下界的神仙，无论大仙小仙，司非府一概论罪，楚司刑就是专门为了这个差事下凡的！”

　　“你闭嘴。”岳恒仙君看向楚云洲，一脸讥讽，“我可从未听说此事，莫不是你也私逃下界，担心问罪，编出这一套说辞来唬人？他司非府无人，要你雷部来帮忙？”
　　“天界行刑官，只我一人。”楚云洲也不多言，直接取出司非府的名册。

　　室内并无强风，名单却自动翻页，几下过后，入眼赫然便是岳恒仙君的大名。
　　司非府的金印盘踞在“岳恒仙君”上，暗光流转。

　　岳恒仙君顿时睁大双目：“这怎么会，怎么如今突然就……”
　　楚云洲道：“此时返回，还有余地。”
　　岳恒仙君冷静下来，再细看判词的遣词用句，眉心顿时舒展，“就知道，司非府总要掂量掂量财部的分量。本仙君此刻便回，你等又待如何？”
　　楚云洲没有吭声，手上刀刃略有松懈。

　　淮源城隍在一旁忙不迭道：“自是恭送仙君回府，今后还请多多照拂淮源小县。”
　　岳恒仙君站直了些，伸手欲推楚云洲的刀刃：“不忙，本仙君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不出两日，办完便回。”
　　楚云洲立时把刀刃向前逼近：“立回，不得有误。”

　　“楚云洲！”刀刃几乎陷入肉里，岳恒仙君咬牙道，“你可仔细着！即便行刑，司非府也只让你削我仙骨！若伤了本仙君性命，你难逃失职之罪！”
　　淮源城隍在一旁十分不解：“凡人尚且忌讳千刀万剐，仙君何苦在刀下争持，什么心愿值当赔上仙家性命？”
　　岳恒仙君抿着嘴，片刻之后忽道：“本仙君，本是为了泽女而来。”

　　楚云洲眉心微动，这个答案似在预料之中，却又有些莫名。
　　淮源城隍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关联，试着询问：“莫非二位是旧识？”
　　“自然。”岳恒仙君冷笑，“财部协同水部重整南海时，本仙君曾经遇险，蒙泽女援救，自此相识。如今下凡路过，来看看故人，有何不可？”

　　楚云洲道：“既已看完，当回天界。”
　　“我如何放心回天界？”岳恒仙君垂下眼皮，“本仙君见她府上有一只猫的魂魄，痴留家院不肯离去，恐怕对她不利。我要亲眼所见那猫魂被驱走，再回天界。”
　　不可一世的财部神仙，竟暗藏着这份好心。
　　淮源城隍惊呼：“仙君何不早说，小仙这就去赶走那猫。”

　　岳恒仙君望着楚云洲，“走，我们几个去将那猫处置了，我便随你回天界。”
　　他以为楚云洲就能收了鬼头刀，随他的愿。楚云洲却纹丝不动：“城隍庇佑辖区百姓，值日功曹巡查妖异，地府回收魂魄。这里面，没你的事。”
　　“你……”岳恒仙君脸上微见怒意，“虽说公事公办，你难道一点人情味都不沾？”
　　楚云洲不松口：“要人情，别当神仙。“

　　“二位息怒。”淮源城隍唯恐岳恒仙君血溅自家小庙，引来后续麻烦，“岳恒仙君好意护着泽女，楚司刑大义无私，都有道理。不如岳恒仙君先行回去，小仙马上就去抓那猫魂，办妥之后让楚司刑给带个信？”
　　岂料岳恒仙君也不松口，“我此刻就去，能耽误几时？”
　　楚云洲的鬼头刀稳稳架着，场面一时僵持。

　　楚云洲没想到，第一个拿来试手的案子，竟需要你来我往的扯皮。
　　这岳恒仙君居然不顾自诩的财部尊严，要亲自抓捕小小的猫魂。
　　楚云洲忽然问：“泽女家的猫，死了多久？”

　　淮源城隍掐指算了算，答道：“约莫三日。”
　　楚云洲看向岳恒仙君，又问他：“你来淮源几日？”
　　“关你何事，我……”岳恒仙君面露不耐，刚要开口，忽然顿住。
　　楚云洲一五一十地算着账：“你来十日有余，那猫才死。城隍能抓猫魂，你更能抓，等到现在才去？”

　　他不大能表述，好在意思大约说明白了。
　　淮源城隍像是发现晦暗的内室开了一扇窗，“是啊，岳恒仙君比下官厉害多了，何苦现在才去抓那猫，耽搁回天界？何况岳恒仙君已先来了多日，难道说，仙君能预料日后有猫魂作祟？”

　　岳恒仙君久久无言，半晌，才终于道：“我……我仰慕泽女，想多看看她。”
　　楚云洲稳稳握刀，眉心微拧。
　　天条老规矩，不许神仙动情，在凡间也是妇孺皆知，话本上多少仙凡绝恋也都因此而起。
　　淮源城隍惊道：“这这这……天规戒律可是不许神仙……”

　　岳恒仙君缓缓道：“我只要多留一日，眼见她安好，便回天界去。我与泽女清清白白，泽女对我的心思也一概不知，司非府要如何判罪，我日后再说。”
　　淮源城隍叹息：“虽说岳恒仙魂痴心难得，可万一司非府罚你渡劫磨炼仙性，不知要白白耽搁多少岁月。”
　　岳恒仙君傲然道：“要你多言，本仙君无怨无悔。”

　　他再看向楚云洲，“如何，再宽限两日。”
　　楚云洲摇头。
　　岳恒仙君深吸一口气，道：“那便一日，楚司刑，看在你我同僚面上，再容我留一日吧。”

　　楚云洲还是摇头，道：“不行。”
　　若他迟一日来淮源，那岳恒仙君便是走运了。可他既然来此，便不能昧心渎职。
　　“楚云洲你……”岳恒仙君面露冷意，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闭了下眼，“好，本仙君，此刻便走。”

　　楚云洲的神色这时才微微缓和，“嗯，我通知天界。”
　　他撤掉鬼头刀，放岳恒仙君站好，而后拿出欧阳彻交给他的司非府玉牌，口中念念有词。
　　淮源城隍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岳恒仙君却是目光沉沉地盯着玉牌上“司非府”三个字，突然一咬牙，推开淮源城隍，就往内室出口处撞了出去。

　　一切转变得极为突兀，楚云洲只来得及瞧见岳恒仙君仓皇逃窜的背影，嘴里还在念最后一个音。
　　淮源城隍摔坐在藤椅上，捂着老腰轻声呻1吟，苦着脸道：“他竟趁着楚司刑念咒时跑了，他难道是要找泽女去？天可怜见，可别伤着她了……”
　　淮源城隍叫苦不迭，楚云洲已是无心去听，急急追出城隍庙，直奔泽女府上。

　　这一路沿着低空乘云而行，远远瞧见岳恒仙君踩着云头，正在泽女宅院上空落下。
　　可是刚落地，院落一脚的石榴树下，突然跳出一只小小的黑猫，直冲岳恒仙君面门。
　　岳恒仙君心急赶路，猝不及防被扑个正着。

　　他痛哼一声，胡乱地挥手去打，那黑猫敏捷地躲开，重新隐入石榴树下的草丛中。
　　楚云洲随后落地：“站住！”
　　岳恒仙君头也不回，直往偏院里冲。

　　楚云洲紧跟着去追，岂料斜刺里黑猫又冲出来。它跳得极高，朝着楚云洲的眼睛举爪欲挠。
　　楚云洲来不及摸鬼头刀，本能地抬手遮挡。
　　猫爪刚碰上楚云洲的袖子，还未挠下去，就听见“喵呜”一声哀嚎，极为凄惨。

　　黑猫落在地上，眼里疼出了泪光。
　　它一瘸一拐地后退两步，保持着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朝楚云洲尖锐地哈气。
　　楚云洲眉心微皱，袖子里藏着的“物件”仿佛受到挑衅，正在疯狂震动，烫得他皮肉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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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云洲一遇到正事，社恐属性立马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