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青灯》治病神仙水

26、画仙（七）

　　华贵老妇和两个丫鬟与那画纸一道，在半空中支离破碎。
　　司画仙子面上闪过几许不舍，想要去接，贪狼星君却顺势扭起她的手臂，轻而易举反剪至背后。

　　司画仙子挣扎不动，怒斥：“不知贪狼星君这是何故？”
　　贪狼星君也不和她假以辞色，“我乃是司非府专门拿人的，这不是明知故问？”

　　值日功曹目不斜视走过楚云洲身侧，对司画仙子还算和气地道：“仙子既派了画出来的人去那撷芳阁，又何必再来问我们？那头出了什么事，仙子应该更清楚才对。”
　　楚云洲心中一凛，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上了当。

　　可是再看向司画仙子，对方明显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话有趣，她们本是去救人，才到门前便被你们拿了，还能出何事？”

　　“救人？”贪狼星君面色微冷，嘴上却呵呵笑了两声，“既是救人，那为何还死了两个人呢？”
　　司画仙子猛然回头，“谁死了？”

　　贪狼星君用力钳制，将她几乎摁在桥栏上，“司画仙子何必明知故问，拖延时间？倒不如即刻再去司非府领罪，莫耽误了大家的工夫。”
　　司画仙子痛得咬起下唇，半晌才有余力道：“若那二人是我所害，我情愿偿命，但要容我前去一看。”

　　“你罪责几何，司非府自有论断。 ”贪狼星君将她拎起来，毫不留情道，“不是我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不过是要拖些时间，打算找空子逃走，继续留在下界作恶罢了。”
　　司画仙子听得杏眼圆睁，怒意充盈，“贪狼星君！如今你强我弱，要打要杀都可以，只是不能羞辱我！”
　　她看向楚云洲道，“楚司刑，快用你的鬼头刀，给我一个痛快！”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在贪狼星君手底下站得笔直，傲骨铮铮。
　　楚云洲对贪狼星君道：“……少说两句。”

　　值日功曹也打圆场道：“这司画仙子本是才女，高洁刚烈，贪狼星君也是着急办案，何况……那边的确出了人命，都不必挂怀，以免伤了和气。”
　　贪狼星君自知话说重了，再看司画仙子气得满面通红，不免讪讪道：“气性真大，早知如此，何必滞留下界，撞到司非府手上来？”

　　司画仙子看向一旁，不愿多说一句。
　　楚云洲略一思忖，觉得在此牵扯同样误事，抬脚便走，“我去撷芳阁。”
　　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纵容司画仙子的行为，究竟应不应该。

　　“这……”贪狼星君还犹犹豫豫不肯拉下脸，楚云洲却已升起云头，往街市上去了。
　　他忙一手拽着司画仙子，一手招呼值日功曹，“楚司刑，等一等啊！”

　　洛阳入夜，满目华灯。
　　一条张灯结彩的街市尤为艳丽，酒气与脂粉气一并扑鼻。

　　其中一间开阔的门面前，楼上“撷芳阁”三字被月色浅照，楼下静静倒着两个身影。
　　众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身着轻薄衣裙的女子仰面躺倒，锦衣男子趴在她身上，面上隐约带泪，似是僵着一个痛哭之状。
　　二人俱已没了生息，身下暗红血液还在流淌。

　　楚云洲等一行神仙隐去身形，站在人群中观望。
　　贪狼星君指着那死去的二人问司画仙子，“你可认识？”
　　虽是问句，那神色却分明是肯定之色。

　　司画仙子已经自顾自地摇着头，喃喃道：“怎么会……她怎么就死了？”
　　楚云洲观察罢那死去的女子，再看男子时，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有个长须男人在两具尸身前跪下，落着泪，嘴里重复喊着“我害了你啊”。
　　旁人还劝他：“这都是造化弄人，跟老兄什么关系，是这女子命苦，长德兄也不幸啊。”

　　值日功曹见没有头绪，于是变作和这些人一般的华服后生，钻入看热闹的人堆里问：“这是发生了何事啊？他们可是殉情了？”
　　看来目睹案情的人不少，立时有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真是惨哪，这女子是撷芳阁新买来的，起名若芙。谁知她竟是陈州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被歹人绑来卖了。”
　　“范长德跟她许了亲事。自这女子失踪，范长德就日日买醉，再不鬼混。今日被众兄弟生拉硬拽，来了撷芳阁，二人正好撞见。”
　　“他两个往日多半是海誓山盟说得太绝，那女子信以为真，如今在这地方瞧见未来夫婿，再看自己沦落成这副模样，不免恶向胆边生啊！”
　　“她不由分说，摘下头簪直刺范长德心窝，刺罢又刺自己，还从楼上跳下来，就这么死在了外头。范长德追过来，只抱着她哭了两声，也没气儿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想看看值日功曹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不由斥道：“还没听完就跑，什么人呐。”
　　值日功曹重新隐身，带着些唏嘘，回来道：“竟是如此。”

　　司画仙子听完看完，已是眼中含泪：“这范长德死得不怨，他也是杀人凶手！”
　　贪狼星君不懂了：“司画仙子，我知道你无辜了。可这范长德明明是被害的那个，为何说他是杀人凶手？”

　　“若无嫖1客，何来的烟花之地？”司画仙子愤愤抬头，看向撷芳阁那牌匾，“又何来这许多女子被迫沦落？”
　　“这……”贪狼星君摊手道：“这也不是你我该管的，回天界吧。”

　　“我不回去！”司画仙子决然转身，“我偏要管！我以为自己有些才华，便能在天界有一番作为，不料文曲星君竟命我去凡间，做世人口中所谓的贞洁烈女！”
　　值日功曹和贪狼星君面面相觑，“贞洁烈女人人称颂，不好吗？”
　　司画仙子冷笑一声，“读诗书礼易，写锦绣文章，从不做越轨逾矩之事，只因被恶人强1暴，就要舍弃一切悬梁自尽？若女子如此便是应该，那这些嫖1客，是不是罪该万死？”

　　值日功曹试图劝说：“如此说来，是有所不公……可你与我们说这些无用，需要回天界和文曲星君理论啊。”
　　“不了，我要留在下界，以我之笔墨，绘就各色女子，以此帮助世间女子渡劫，好过在天界庸碌为仙。”司画仙子说罢，猛然一抬手，从袖中飞出数十张纸片。

　　这些纸片如同夜蛾一般，没入这条街市的各个门户，转瞬没了踪迹。
　　贪狼星君怒见状道：“司画仙子，你做什么！”
　　司画仙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打砸声骤然响起。
　　正在此处围观热闹的众人蓦然被惊动，许多女子的尖叫声沿街传出来。
　　“你是哪来的丫头！别拉我啊！”
　　“别砸了！我这还做生意呢！”

　　这秦楼楚馆聚集的街市上，那些突然冒出的女子们无论老少，都极有精力，将男人的衣裤、秦楼楚馆的脂粉盒酒盅等等全都从门窗扔出来。
　　还有不少涂脂抹粉的烟花女子，被老太太小姑娘们硬拉出来，往外急速地跑，一群人在后面追赶。

　　贪狼星君一把攥住司画仙子的手腕，“你要砸了这些地方救她们？可你知不知道，各人各命，从转世之时便已定下，你又何必白白地闹大？”
　　“我只恨先前闹得不大。”司画仙子任他拿捏，无动于衷，“人间秩序固化，我今日就要破而后立！天帝来了也不管用！”

　　贪狼星君咬着后槽牙点头，将司画仙子往楚云洲面前一推，“楚司刑，快行刑啊！不然你也得受连累，别忘了你如今还有弹劾在身！”
　　楚云洲听到后面一句，眉心微动。
　　值日功曹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道：“我职责所在，公事公办。”

　　满街嘈杂声不绝于耳。
　　贪狼星君急道：“快啊楚司刑，我要是能拿鬼头刀，我早动手了！”
　　楚云洲再看司画仙子，后者昂然站在街角，面对满大街乱跑的女子们，神色倔强中带着无数悲悯。
　　楚云洲低头，作出取刀之状，可一抬手，却是将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青灯燃着青色火焰，当中一个上身1赤裸的人影揉着眼，不悦道：“聒噪！本大帝都快睡着了，都在吵什么，我要烧死你们！”
　　贪狼星君和值日功曹从未见过它，乍一看颇为妖异，立时后退一步。

　　贪狼星君指着青灯，问楚云洲：“楚司刑，这是何物？”
　　楚云洲还未开口，青灯已经滚到了贪狼星君面前，人脸满是怒意，杀气腾腾地瞪着他道：“你说谁是物！过来，本大帝第一个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