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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此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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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皆是一片断壁残,枯枝败叶。主殿房梁倾塌了大半,殿上瓦片也跟着摇摇欲坠,偶有鸟雀从深处啼鸣,却也无力挽回此处的没落。
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院落里杂草疯长,高的已经达到小腿位置,层层叠叠,覆住了去路。只是此时,这些杂草往一边倾倒,歪歪斜斜地一路往里蔓延,一道道湿润的泥印子留在上头,杂乱无章,显然有一群人从这里走过,而且时间还不久。
容清并不着急,陌生人的死活和他并无什么干系。他缓缓绕过主殿,伸出两指,轻轻抹过积灰的墙瓦,眼里隐隐带着怀念之色。
触景生情,闻音忆事,此时此刻来形他再合适不过。
容清生于宫中,存于宫中,就注定他对这表面富丽堂皇,内里却阴暗腐臭的皇宫了如指掌。
幼年之时,他也时常被宫里一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欺负,从最开始的反抗然后换来更多的毒打,到后来的隐忍不发再寻个机会千倍万倍报复回去,容清觉得,他能登临九五,那些人当真功不可没。
所以他并没有赐死那些宫人太监,而是留了他们一条性命,让他们每天都要生活在惶恐中,余生都要战战兢兢不敢露头,生怕哪一天悬在他们脖颈上的斧头陡然落下。
这比一刀杀了他们更有意思。
明明是个生机盎然的日子,但这里却格外阴森死寂,一阵风吹过,只套了件薄春衫的容清就觉寒意直窜心门。
他微微蹙起了眉,衡量着是不能看热闹难受些,还是着凉以后一边喝着苦药一边听陈平唠唠叨叨难受些。
想了半会,他觉得后者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像片羽毛似的,轻轻划过他耳畔,那声音和本尊一样,严肃清冽,又充满了距离感。
容清眨眨眼,顿时把苦药和陈平抛了个九霄云外,毫不迟疑地向那传来声音的偏殿走去,停在窗前,透过那层薄薄的纱窗,把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唇角微微勾起,脸上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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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泽林弯腰躲过扑过来的人,迅速往后退。
废殿虽然空荡,但一下子挤进五六人,再加上一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长鞭,原本胜券在握的赵麟一行人压根施展不开拳脚,远不及孑然一身的薛泽林灵活,一时间,众人竟也奈何不得他。
但薛泽林知道,他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对方不论是年纪还是人数都占了优势。
要怎么办呢?
薛泽林微微喘着气,后面就是一堵墙,已经退无可退,而被鞭子打破皮的地方一个劲地往外渗血,但他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几个天庸卫眼看他被团团围住,如同砧板上的鱼,很难翻起其它花样,就忍不住去碰碰腰上的刀,但在即将摸到刀柄的那一刻,他们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神色慌张地把手缩了回来。
而这一幕,恰好落进薛泽林眼里!
心中的疑惑霎那间解开,点漆般的寒眸里闪现出点点光亮。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突然向离他最近的方脸侍卫冲过去,在对方怔愣时,一把擒住对方的手,然后用力一扭,只听见“咔嚓”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顿时回荡在整个偏殿,刺得所有人耳朵生疼,连在外头看热闹的容清都觉得手臂疼得慌。
方脸侍卫吃痛,下意识抽出腰间的横刀,向薛泽林劈去。
赵麟见状,大惊失色,厉声道:“住手!”
但是已经太迟了,谁都没有料到,刚才如蜗牛般只敢退居不前的薛泽林,会突然暴起。
冰冷的刀刃划破大殿腐臭的空气,裹着劲风,朝薛泽林砍去。与此同时,赵麟手中的鞭子也再次翻卷起来。
薛泽林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小幅度地侧开身子,刀子从他肩上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翻飞,但却避开了要害。
就在那一刻,薛泽林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轻轻映在窗上。
门外有人!
因为角度的问题,背对着大门的赵麟一行人并未发现!
电光火石之间,薛泽林忍住身体的疼痛,心念一动。
鞭影掠过,一阵哀嚎声响起,却不是薛泽林,而是那名伤了他的侍卫。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方脸近卫的手臂上,正汩汩留着血。
赵麟阴沉地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近卫,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旋即,他把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薛泽林身上,却见后者带着一抹极浅的微笑,仿佛在嘲笑他的失败。
赵麟气急败坏地想:那废物怎么就被刀伤到了呢?
薛泽林可以被鞭子打得遍体鳞伤,但绝对不能出现一处刀伤,这是祖父再三交代过他的。
鞭子是皇帝隔三差五赐的,旧伤未消新伤来,就算薛泽林向其他人告状,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赵麟他们鞭打而不是皇帝留下的。于世人而言,皇帝作为老师,甩几鞭子给不听话的学生,那是再正常不过,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要是身上出现其它伤口,那就太值得推敲了。
赵麟本想事成之后,借此向祖父邀功,给自己父亲长长脸,打压一下大房的嚣张气焰,现在却被自己带来的人搞砸。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紧紧握住鞭柄,大步朝半跪着的薛泽林去,恶狠狠地盯着他,似要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薛泽林毫无畏惧地抬起头,和他对上。
恍惚间,赵麟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但下一刻,却见薛泽林皱起了眉,冷冷道:“身为臣子,竟联合起来算计陛下,你们当真是胆大妄为,不配穿着这身衣服在御前服侍!”
被看穿目的的赵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为难,他嗤笑道:“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要闲心管这些东西?”
薛泽林按住流血的肩膀,微微抬眸,冷静道:“还有什么比陛下更重要吗?”
赵麟一噎,竟无言对之,答不对,那可是要杀头的大不敬之罪,说对,又太灭自己威风了。感受到其他近卫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他觉得太失颜面。
赵麟咬咬牙,恼羞成怒道:“你个泼皮死杂种,窝囊废,死到临头还和小爷耍腔调,不就是个小伤口,看爷不打烂它,看谁还能看得出来!”言罢,鞭子当空而下,如同张开血嘴的毒蛇,嘶嘶作响。
薛泽林不躲不闪,鞭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伤口上,原本不大的伤口瞬间被撕裂开,血流如注,把他玄色的衣裳浸得更深。
一股腥味顿时涌上喉头,薛泽林死死要住牙关,硬是不发出一声闷哼,他紧紧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默默地把那口鲜血给咽了下去。
“陛下金眼圣目,你以为他会看不出你们这点小伎俩?”
赵麟听他三句不离天子,不由怒火中烧,言语失了分寸:“只要爷想,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认了,更何况是……”
身边的同伴听他说得越来越不敬,在旁边拉了他一下。
“干吗?”赵麟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
同伴缩着脑袋,小声道:“别再说了,这可是要杀头的。”
赵麟最见不得人怕死贪活的模样,特别是在薛泽林面前,让他顿觉颜面扫地。一时间,也顾不上薛泽林,他瞪目转身,对着劝他的人高高举起手上的马鞭,那人吓得脸上煞白。
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动作,赵麟已接近暴怒边缘,他抬头四望,吼道:“谁?他娘的谁敢笑?”
无人应答。
他的同伴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外:“好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殿门被缓缓推开,阳光从缝隙一点一点挤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裹挟着清风细雨,实则雷霆万钧的“朕”。
死寂蔓延,赵麟脑袋里轰然炸响,空白一片,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匍匐在地。
薛泽林微微垂下头,挡住眼里的惊讶,随着众人一起缓缓跪下。
容清看着穿着天庸卫服侍却狼狈不堪的十几人,心中满是厌恶,他微微蹙起眉,思考着要找个时间改良天庸卫的选拔。
他看着赵麟,一双如水黑眸里平静无痕:“更何况什么?”
赵麟心一跳,他重重磕了个头,把身子伏得更低:“臣出言不逊,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饶命!”
容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无人再敢言语,只有外面几声鸟鸣偶然钻进大殿。
“给朕滚出去!”
赵麟一众赶紧连爬带滚地出去。
薛泽林按住伤口,一瘸一拐地退下,却听见皇帝道:“你留下。”只能再折回来跪下。
容清被殿里的灰尘激得喉咙发痒,抵着拳轻咳几声。
他轻轻扫了一眼薛泽林:“跟朕去一个地方。”
薛泽林瞬间愣住,没反应过来。
见他还没有起身,容清挑眉道:“怎么,还要朕扶你不成?”
还未等薛泽林说一句“不敢”,就见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白皙,纤长,莹莹如玉。
容清笑道:“看在你刚才为朕说话的份上,纵着你一次也无妨。”
薛泽林猛地抬头,却映进一双盈盈笑眸里,终此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攻受视角各站一半,后期主要是受的视角
如何在严打的情况下能悄咪咪地开小车车~
小剧场
容清:纵着你一次也无妨。【挥手】
薛泽林把陛下扑倒在床上并成功扒下了衣服。
容清:!!!
薛泽林成功在搓衣板上跪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