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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难得一见 ...

  •   在殿外看热闹的下场,就是容清病倒了。

      春寒料峭,容清穿着单薄,又站了许久,已经足够寒气入体再转个圈了。他的额头烧得滚烫,只能抛下所有政务,卧床养病。

      太医们跪在龙床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该给皇帝用什么药,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脑子一片混沌的容清听来,就像一大群蜜蜂在耳边嗡嗡闹腾不休。

      生病的容清是很难侍候的。

      所以当陈平端来一碗黑乎乎药汤上来的时候,容清的脾气彻底爆发。

      哐当一声,碎片四溅。

      容清扶着床榻坐起,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觉得很累。

      “你们都给朕出去。”语气很是不耐烦。

      “这……”太医们面面相觑,皇帝病还没好,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是杀头的重罪。要知道,即使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若是治疗不当,那也是要命的。

      容清头痛地捏捏眉头,看着跪着不动的太医们,眼里一片冰凉:“怎么?难道朕已经病到你们可以随意抗旨都地步?”隐约间,已有淡淡的杀意露出。

      太医们两股战战,赶紧告罪。容清现在头痛欲裂,挥一挥衣袖,让他们出去。

      陈平重新拿了一碗药,轻手轻脚靠近容清,小声道:“皇上,该服药了。”

      容清紧紧蹙着眉:“不要。”

      陈平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皇上,按时服药病才能早些好起来,若是拖太久,难免会落下病根。”

      如果是平时,就算容清不喜欢也不会拒绝地很明显,更不会当众暴露情绪,但是生病后,容清精神比较虚弱,完全不想遮掩。

      “拿下去,朕不想喝。”容清喉咙肿痛得厉害,每说一句话就要喘口气。

      陈平很为难,他总不能强行灌下去吧。

      “你也出去,朕想睡会。”容清掀开被子又躺回去。

      陈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上前,把容清额上的湿毛巾换了一块新的,才缓缓退下。

      其实容清一沾到枕头,意识就已经陷入到混沌中,根本没注意到外界发生什么。

      ·

      两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在空气中相撞,大片青草被打斗产生的气流卷向一边,阳光下,两道黑色的影子迅速纠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但随着他们身影移动的,还有一把从主人手上脱离的长剑,直直地插进土里,泥土从靠近的剑尖那处慢慢向四边裂开。

      薛泽林低头看着有些颤抖的右手,再看看对面只使用一把木剑,神情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童老,不由蹙紧了眉尖。

      童老手腕一转,把木剑随意插进土里,再从腰间取下酒囊,豪饮一口,微微眯着眼看向薛泽林。

      薛泽林沉吟不语,自有记忆以来,薛明辉经常告诫他要不骄不躁,这是为将者的大忌。

      富贵权勋也好,平庸穷困也罢,薛泽林的确不会产生轻视之心,但毕竟少年心性,他又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要说没有属于自己的骄傲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被赵麟一群人所伤,还可说是寡不敌众,况且深宫之中,处处是容清的眼线,薛泽林不敢动真,难免落于下风。但这一次他没有顾虑地出手,却不能在童老手里顶过三招,他已经尽了全力,童老仍旧游刃有余,这种差距,对薛泽林是个不小的打击。

      童老扬扬下巴,打断了薛泽林的思考,毫不客气道:“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薛泽林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练习不足,出手太慢,思虑过多,仍有顾忌。”

      童老厉声道:“是,却也不是!为什么会练习不足为什么会出手慢为什么在生死打斗时还会有顾忌这些,你有没有仔细想过!!”

      见薛泽林面露疑惑,童老冷笑一声,迅速拔出了木剑,脚下一登,剑尖直指薛泽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薛泽林反应不慢,身子一转,眼看就要错开剑尖。谁知,童老把刀刃一横,右手松开,左手握住剑柄,横劈下去。

      其实这一招,薛泽林只需后仰就可以轻轻松松躲过,但突然之间,薛泽林从童老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或许说,从童老左手握剑那刻开始,周身的气势猛然一增,排山倒海般向薛泽林压来。

      薛泽林脸色一白,冷汗渐渐浸湿了额角,他根本无法动弹。木剑剑刃撞上了他的胸膛,看似一个十分轻柔的动作,却让薛泽林嘴里一腥,险些吐出血来,而且童老只是使用了木剑就有这样的威力,若是真正的刀刃,薛泽林怕是早就身首异地。

      “知道错在哪了吗”童老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但压迫已经如潮水般退下,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薛泽林脸色仍旧苍白,但眸里却亮得惊人:“腥风血雨,左手将军。”

      童梓辛当初声名赫赫,被时人称为薛家左臂,而这左臂还有另一层含义,便是童将军喜欢左手杀敌,凡是他用左手持剑,那敌方稽首就一定能取下。

      童老一听,就知他已经明白问题关键,收回剑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只是又很快地板起脸:“你悟性的确高于常人,若非怕老皇帝疑心,你爹已经把你送去西北军营历练,那里才是薛家儿郎大展拳脚的地方!没有经历过边塞苦寒,战争洗礼,就绝对发挥不出你能力的百分之一,这个道理你可懂”

      薛泽林平复下呼吸,那种紧紧扼住咽喉的杀意,只有长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才能出现的,像童老这样能够收放自如的恐怕要更久。

      “晚辈明白。”薛泽林恭恭敬敬道。

      见他如此听话,童老也缓下了脸色,叹口气道:“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皇宫的确限制住了你,不过从今日开始,你必须按照老夫所说去做,免得刚上战场就被人杀了。”

      薛泽林一愣:“上战场陛下他怎会放我去战场”

      童老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捡起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一张简陋的地图。

      薛泽林定定地看着,连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盘腿坐下了也不知道。

      童老用树枝点了点大雍以外的那一大块干涸龟裂之地,低声道:“这是匈奴地盘。”然后他又指着大雍的边缘之地:“这是凉州、并州和幽州,我大雍只有这三个州郡和匈奴相壤。而凛冬之际,草原上所有的草木都枯萎,那群蛮人没有牧草和牛羊,就会到这三州去抢掠。”

      薛泽林皱眉:“凉州有嘉峪关这道天险,匈奴怕是不会轻易得手。”

      童老点点头:“没错。但这也不是绝对,说不定匈奴人也知道我们对凉州会有所松懈,他们反而会集结大军去专门攻打。但这可能较小,他们更可能会把刀伸向幽、并二州,特别是后者。”

      “并州地势平坦,水草肥沃,商人北来南往,比起另两州都要富裕,最重要的是……”童老压下声:“并州之后就是甘州,地势一马平川,毫无天险阻隔,若是匈奴穿过并州,便可直捣黄龙,攻入长安。”

      薛泽林摇摇头:“晚辈虽没去过边塞,可也知道并州的兵马是另外两地的数倍。”

      童老冷笑:“那又如何,没有一个好的将领,再多的人马也只是给对方送战功!你父亲还没入狱时就是他镇守并州,而现在,只有袁宸一个老将还在幽州留守。”

      “如今匈奴内战,无法分出兵马,可你也知道,北匈奴已成败势,匈奴统一也只是这两年的事了。”

      童老没有讲下去,薛泽林却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低头看着那块未知的土地:“匈奴统一,内部无人反对都鲁可汗,而都鲁可汗本人狼子野心,他很快就会把刀刃转向大雍。况且西北军已经习惯听令我薛家,要是朝廷派其他将领,他们是不会轻易服从新将领的指令。”

      童老难得露出个微笑:“没错,那时候,小皇帝只有两个选择,放出你父亲,或者,让你去!”

      ……

      薛泽林离开童老那里已有些晚,他已经做好被容清打一顿的准备,谁知,到了紫宸殿,外面灯火通明,太医们和侍卫都挤在了一起,安安静静,大气都不敢出,而门内一片漆黑。

      陈平正急得直抓头发,看见薛泽林由远及近,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哎哟,薛侍郎你可来了!”

      薛泽林见他像看救星般盯着自己,不禁寒毛直立:“陈公公,发生了何事,陛下呢”

      陈平苦着脸:“皇上高烧不退,既不肯用膳,也不肯用药。”

      薛泽林闻言,下意识道:“这样病怎么会好”但话甫出口,薛泽林想起,陈平再对自己再怎么和善,也不可能在容清生病的时候甩下一众太医和自己解释。

      薛泽林一脸平静:“公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陈平尴尬地摸摸鼻头,干笑道:“皇上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但是老奴觉得,皇上说不定会听进你的话。”

      薛泽林微微一笑:“公公在说笑吗谁都知道陛下对我不喜,又怎么可能听得进我的话或许,公公是觉得,反正我已经被陛下打习惯了,就算现在进去喂陛下喝药,也不过是几十鞭而已,不,如果陛下不喝,那我还要强行喂下去,那可能就是上百鞭了。”

      被戳破了真实想法,陈平嗫嚅道:“老奴也实在没办法,要是皇上真打你,老奴就帮你求求情,或是让那些行刑的侍卫下手轻些。”

      薛泽林眼里闪过讥诮,却依旧在轻轻笑着,陈平越看越觉得愧疚,胖脸上满是大汗。

      “不需要,我是臣,他是君,臣为君死,义不容辞,何况只是区区皮肉之苦,就算公公你不说,我也会去做。”

      陈平心想:这不是皇上把你父亲抓了,还经常动辄鞭打你,怕你心里产生怨言吗

      似乎是看出陈平心中所想,薛泽林无所谓地笑笑:“无论如何,以君为主,为君征战天下都是我薛家的家训,不管陛下做了什么,他永远都是我的陛下,而陛下永远都是对的。”

      对吗薛泽林在心中反问,他不知道。

      陈平抹抹额上的汗,陪笑道:“薛侍郎果然忠君大义。”

      薛泽林不再理他,端过那一碗药,就进了殿。殿里只燃了一根蜡烛,在昏昏灯火下,龙床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他拿起烛台,朝薛泽林悄声走近。

      掀起帷幔,把药放在一边,薛泽林只瞧见容清侧头躺着,看不清面容。

      薛泽林不自住地低头,轻声道:“陛下”

      容清没有任何反应,薛泽林又叫了几声,都是一样,他发现容清的病可能已经有些严重了。

      顾不上君臣礼仪,薛泽林手扶上容清肩膀,摇了摇:“陛下”

      容清终于微微抬起头,但似乎是没有力气,这个动作十分缓慢。看着容清蹙起的眉尖,薛泽林顺势坐在了床头,把容清的头轻轻靠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灼热的气息喷在了薛泽林手上,薛泽林低头看着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的皇帝,也是第一次向他露出脆弱的容清。

      容清皮肤白皙,青蓝色的血管在暖黄的灯光下十分清晰,脖颈更显纤细。

      薛泽林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手缓缓地覆在了容清脖颈上,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催促,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个让他们一家人不得团聚的罪魁祸首就会消失,这个时常羞辱他的人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只要……

      一道轻微的□□从怀里响起,薛泽林立刻清醒过来,他看见容清的羽睫轻轻颤动,似要清醒过来,就马上收回了手,准备去拿药。

      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滚烫的热意都凝在了那只手的指尖,薛泽林全身一僵,就听到一个沙哑又含糊的声音:“别、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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