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石头归》柳参辰

3、石头被拐啦

　　而问题便在这副面孔上，凌祯看看画面，继而又看向仙君……果然，有七八分像，他都思索起画面之人会不会是仙君的亲兄弟了。

　　可能唯一大不相同的就是一个愁眉不展，一个淡然从容罢。

　　珺引那边，总算是在柜子最下层找着了被木匣子装起的人皮面具，他怕弄破这经历千年，脆弱不堪的人面皮，遂运法使面具浮空，飘浮到神魂面前。

　　“……”

　　那魂抬起手，小心触碰空中还未完成的人皮面具，眼神空洞深幽直直盯向前方，似乎是忆起了当年往事——

　　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里，不仅学士异士众多，也有不少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手艺人，虽然城里会奇门异术的不少，可卫来秋□□的手艺在京城中不可不谓是一绝。

　　这些人皮面具的面皮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是有事相求所以自备材料送来，而有些人只是单纯厌恶这张死人脸，想让他入了阴间也毫无颜面，遂寄过来。因此他甚少自己准备人面皮。

　　近日朝廷里都在传闻皇宫中发生了件大事——当朝皇帝在处刑完丞相褚氏一族后，次日在宫中被人刺杀，差点去了。

　　还好皇帝福大命大，菩萨保佑，活了下来。

　　这昇朝第十二位皇帝可谓是王朝存在至今这么久以来，最荒淫无度的一个，因卫来秋这手艺稍有特殊，与朝廷有些联系，因此经常能听到些平民百姓不知道的秘事。

　　“师父师父，有人找。”

　　在卫来秋专门□□的偏房处，他的小徒弟站在门外喊道，问了声来人是谁，小弟子答不知，那人只说是有要紧事。

　　卫来秋停下手中活计，起身脱下围裙搭在椅背上，遂去了前厅。

　　他这门手艺，行踪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因此能找到他的，不是熟人就是经过介绍而来，倒不必担心有想趁机搞事之人混入这里。

　　远远瞧着站在前厅中的背影，隐约觉得眼熟，一个名字划过他脑海却又被快速否定掉，毕竟那人……肯定早就死了。

　　踏入前厅看清来人后，卫来秋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既大吃一惊也十分呆愣，傻站着差些没缓过来，

　　坐在那里的分明是，分明是——

　　“行，行舟？”

　　这褚行舟可是丞相府养子…他不是应该受刑死在断头台上了吗？

　　“卫叔。”褚行舟起身拱手，认真道，“多年未见，如今突然造访实在是迫不得已。”

　　卫来秋差点没认出他来。以前嘻嘻哈哈的一个人不知经历过什么，如今成熟许多；虽还是仪表堂堂，可面带阴沉，整个人与以前大相庭径；若不是还喜穿紫色衣物，他可不敢保证能这么快认出来。

　　“你……算了。有何事，先进屋说。”压下心底疑问，他惴惴道。

　　遂将人领至里屋，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你说吧，我尽力帮你。”

　　“我想问问您这有没有成品的人皮面具……最好长相普通。”

　　“给谁用的？”卫来秋随口一问，却见褚行舟愁云满面，不发一言，脸色更加不好；自己也就不再多问，对他说，“我这确是有些成品，你随我来罢。”

　　“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带人来到偏房处，卫来秋亮起烛火，打开木桌上一长方形的小木箱，搁在火光处照亮里面。他拿起放在箱子里的一叠人皮面具，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在木桌上摊开来。

　　褚行舟很快便选中一张，卫来秋替他装好面具，交代了些需注意的地方。

　　“卫叔大恩，我……”

　　“行了，可别说什么客套话。”将人送至大门外，卫来秋说着拍拍他的肩，“既然你还活着……那就好好活下去。”

　　他不知褚行舟是怎样逃出刑场的，也不知在皇宫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望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师父，该吃晚饭了。”

　　回到厅内，自家小徒弟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在一旁等自己。卫来秋心底一暖，笑着坐于桌前。

　　“前些时我答应你做的面具，快做好了。待会吃完后你干自己的事吧，先不用来找我。”

　　小徒弟恭敬应下。

　　卫来秋吃完后，去了偏房继续手头上的活计。

　　看着手下渐渐成型起来的人皮面具，卫来秋想着他那个不太爱笑的小徒弟定会十分开心罢。

　　说不准做了多久，卫来秋放下面具时，身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指间虽有多年留下的老茧，可他小徒弟要的这人皮面具与普通的制作上有些不同，因此手指还是格外地疼。

　　或许是过于疲累，他丝毫未注意到偏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刺痛感刺入心脏——

　　匕首一点一点深入，划破深处的细微撕裂感弥漫至全身。

　　“你……”卫来秋没回头去看是谁。但他知道，能进这儿的，唯有他最疼爱的徒弟一人而已。

　　那人俯在他耳畔，嘴唇微启，冰冷道出几言。

　　卫来秋猛地睁大双眼，身体止不住发颤。

　　原来，原来——

　　他竟是当年那户人家的孩子……

　　“师父，天道有轮回，十一年前你做的错事，如今也该还了。”

　　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身子的温度也逐渐冷去，卫来秋知自己死到临头，想起曾经和他相处的日子，苦笑一声。

　　“面，面具……你——”

　　“不过是诓你而已。”

　　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响在耳边，卫来秋嘴边止不住涌出更多鲜血，他已分不清到底是被匕首刺入的痛，还是自己的心痛。

　　你可有曾……真心待过为师？

　　……

　　珺引面前这飘忽不定的神魂忽然伸起双手朝这面具一个用力——人皮面具因存在千年，早已是轻薄脆弱的，他如此使劲，这面皮霎时间化作灰烬散入尘埃，再无迹可寻。

　　珺引见那魂执念消了些，觉得时候已到，遂执镜运法安然将他收入里边。

　　这魂还是有些执念存在的，可毕竟寻人皮面具这一执念已消；执念不深，虽未全消，亦可收入镜中。

　　“仙君这算是办完了？”一直在旁围观全程的凌祯见他收回神魂，笑着上前问道。

　　“嗯。”

　　“那仙君可是打算回去？”

　　“自然，你还有事？”珺引收起锁魂镜侧过身，面向凌祯问道。

　　“我想请仙君小酌一杯，算是……之前我救下仙君的一报，如何？”

　　珺引斟酌片刻，想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便答应下来。

　　毕竟好像无论是人还是神仙，都会有报恩一说。自己虽是石头，可也化出了仙身，想来理应遵从这礼数。

　　“那仙君请随我后，这京城有家菜馆味道一绝，我带仙君去尝尝。”

　　珺引从未吃过人界食物，两人来到菜馆单间后，凌祯熟练点下几道菜，而后不多时，一盘盘色泽上乘的佳肴被端了上来。

　　“我还没问过仙君名讳，不知是否介意告知在下？”凌祯熟练的端起酒壶，为自己与仙君满上一杯。

　　“珺引。”见那妖彬彬有礼，并无冒犯之意，他遂缓缓道来，而后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太礼貌，接着问道，“你呢。”

　　听珺引主动问自己名字，他心中暗喜，举起酒杯道：““在下名叫凌祯，原是朵凌霄花。今日相遇，觉着与仙君颇为有缘，在下敬一杯。”

　　珺引同样拿起酒杯，看他一口入喉，自己便也做他那样。可才入口，一股直漫咽喉、难以言说的冲鼻味令珺引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水？！”

　　“怎么了？”看珺引语气冲冲，凌祯有些不知所谓的问道，“这是酒啊，仙君莫非是不喜欢？”

　　“酒？”珺引低头看着杯里与清水无二的白酒，哑口无言。

　　人间竟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有水吗？”珺引放下杯子问。

　　“仙君稍等。”凌祯叫来小二重新上盏了茶，自己亲自替他倒好，“原来仙君竟不喜酒。”

　　珺引颔首，呡一口清水冲淡唇齿间余味，拿起桌上筷子，随意选了道叫不出名的菜浅浅尝吃，想压下这令人难受的味。

　　他从未吃过凡间的饭菜。因是仙，无需刻意用食。在九重天也不过偶尔喝些仙露，吃些仙桃，其他的再未尝过。

　　“这是何菜？”

　　凌祯看他夹起一点菜认认真真细嚼慢咽许久，末了，居然还问这是什么。

　　可这不就是盘豆腐吗？

　　“仙君莫不是从没吃过人界的饭菜？”凌祯试探问。

　　“嗯。”珺引又夹起一筷子，“这道菜还可以。”

　　“这是豆腐，人界到处都有。仙君若以后想吃了，下凡随意找处菜馆即可。”

　　凌祯见他爱吃清淡些的，遂又亲自夹了几道菜放于珺引的菜碟中。心想仙君似是并不讨厌自己了，方才夹菜给他也没推拒掉，看来自己今晚有戏。

　　在凌祯认知里，若有人经常做些夹菜给自己等等……诸如此般讨好的活——那人定是对自己有意。他以为珺引坦然接受自己为他夹菜，还有先前多番暧昧触碰，是因仙君可能对自己也有些意思，只是人有些不外露而已。

　　可事实上，珺引仅仅是对这些情爱没有概念，可以说是从未有过了解。

　　毕竟让一个石头谈情说爱，这不是为难他吗？

　　凌祯心中算盘打得响亮，却不知那仙君与他根本不再一道上。

　　“仙君这是吃好了？”

　　珺引吃面前那盘清水豆腐后，放下筷。凌祯有些惊讶，除了那盘豆腐与自己夹给他的一点菜以外，其他菜竟皆一口未动。

　　“怎只吃盘豆腐？其他菜不合仙君胃口吗？”

　　“不过果腹之食。近，便吃了。”珺引饮下一杯清水道，于他而言，不过是咸一点、辣一点、淡一点的区别，他又不靠吃食而活，自然不多在意。

　　估摸着时间也该不早了，珺引正打算与凌祯告别，却不料那人先行起身走至自己面前，弯下腰来，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抹去一些沾在自己嘴角的湿痕。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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