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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破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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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横空,秋风习习,树上蝉鸣与沈大寒腹中的鸣叫此起彼伏,沈大寒也知三公主必然不肯轻易放过她,试探性地问道:“倘若没有别的事,可否饶了草民?”
三公主李漠凝视着沈大寒,突然道:“刀来。”
她身后那名侍卫立即将腰中的长刀奉上,李漠将拂尘交至其手中,呛然一声拨刀出鞘,将寒意森森的刀锋放在沈大寒颈中,“吾不爱啰嗦,你若没有遗言,这就送你上路吧。”
沈大寒万想不到李漠还有亲手杀人的爱好,那刀份量极重,李漠双手持刀压在她颈中,还微微有些颤抖,似已划破了她颈间的肌肤。
她不仅感觉到了痛楚,还嗅到沈重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刀下冤魂太多,还是自己临死前的感觉敏锐。
死亡二字,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她阖目等死,为了防止过于恐惧导致的精神防线崩溃,心中努力幻想也许三公主一刀划过,她就能重回那个幸福的现代社会呢,电脑手机网络空调卫生棉,人间仙境就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啊。
然而三公主并没有当真割断她的咽喉,只沉默了片刻,摒退了那两名侍卫高手,然后问道:“你在那岛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沈大寒听她声音不对,猛然睁开眼,见李漠的双颊已尽是泪痕。
她不敢摇头,怕李漠一时拿不住刀,划断了自己的颈动脉,柔声道:“公主想听我说什么。”
李漠泣道:“说真话,饶你不死。”
沈大寒心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流程等公主殿下走完不知道要多久,还是刺激一下比较好,道:“我……我愿意死。”
李漠望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令她开口,唯有泪珠儿扑簇簇落在衣襟上的声音。
沈大寒被她看的毛骨悚然,立即有了新想法,她想犯险试一试眼前这位哭的哀伤动人的公主,到底想听到什么内容,她道:“公主,我死之后,当时的情况只有慕容将军自己知道,你答应我,务必不要去问他了。”
这句话当然是废话,三公主若有本事能问慕容羲,根本轮不到现在问她。
李漠将长刀从她颈中挪开,眼神哀婉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自刎,泣道:“他不会告诉我的,可是我想知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问到十殿阎罗跟前,我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大寒现在还锁着,院中也已经看不见公主侍卫的身影,万一公主殿下真要抹脖子她可来不得救,不敢把话讲的太刺激,叹道:“殿下绮年玉貌,冰雪聪明,何必在这些琐事上徒耗精神。”
李漠望着沈大寒,缓缓将刀锋放上了自己的如玉也似的颈间,“罢了,我自己去阴曹地府问个明白。”
沈大寒万想不到她直接进展到三上吊这个环节了,忙道:“公主!你不要太想不开,我……我说还不行吗?”
她并不打算说真话,但是望着李漠的神情,似乎是悟到了一些东西,见李漠似有意动,忙道:“公主,此事原本我死也不能说的,你把剑放下,走近些我悄悄和你说。”
李漠果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刀,她缓缓行近,到沈大寒身前不足半尺的距离,将长刀刺入沈大寒足前的泥土,轻声道:“说。”
公主殿下的哀戚似乎透骨彻髓,身形摇摇晃晃地似乎站都站不住了,沈大寒心中不忍,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的直觉可能是对的,拟了一篇谎话道:“我听到那些贼人说,今日掳来的那位公主中了极厉害的媚药,大家人人都能当驸马……当时不太懂其意,只是十多个人我实在打不过,就只能潜回去搬救兵。”
李漠只觉得晴天中似有九十九重霹雳一道道似要将她炼成青烟,又仿佛十八层地狱里的鬼火一重重燃过来将她烧成飞灰。
什么叫做人人都能当驸马?
慕容羲明明是男子……
慕容羲被救回来的时候穿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衣衫,血战之后衣衫破败血污难免。他神情憔悴,昏睡了几天几夜,绝不许御医近身,身上的外伤都是侍卫为他处理,人人都道慕容将军诛杀逆贼太过辛苦,多休息便好,谁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李漠突然一声长叹,掩面而去,一直都仪态完美的三公主殿下,哭的很大声。
沈大寒还被铁链牢牢捆在树上,她不敢作声,怕公主杀她灭口,亦不敢狂笑,怕周围有公主的耳目发现她其实是骗人的。当此际唯有垂首,咬牙,把所有的欢乐都咽在腹中。
“什么叫做你当时不懂?”她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冷森森地仿佛终南山巅的冰雪。
沈大寒愕然抬头,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慕容羲?想是为了觐见公主殿下,特意换了官服,绯衣银鱼袋,腰悬长剑,当真是皎如玉树临秋风。
然而他双眸深寒,仿佛如天上星斗——按照沈大寒有限的科学知识,那种寒冷程度大概是摄氏零下两百多度,不知道修仙能不能度劫,反正人类的肉身在这种温度下曝光,刹那间会冻成酥脆的碎片。
三公主为什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是因为发现慕容羲来了,她自己恐怕也没那本事,必然是她的侍卫发现慕容羲潜入,给她递了暗号。
自刎相胁也不是因为沈大寒,而是等着慕容羲出手相救。
非要问个原因,也不是问沈大寒,是逼慕容羲自己出来解答。
至于为什么那么痛快哭着走了,大概是沈大寒说的内容太过震撼,她无颜以对慕容羲。
还有就是将沈大寒留给慕容羲,是想让他杀之灭口吧——当着爱慕的情郎,公主手里总不好沾着鲜血。
这就尴尬了。
当面造谣,毁人清誉还是那种无法解释的私事,被正主逮着,大唐律法里不知道有没有诽谤之罪,但是依着慕容羲的脾气,这次估计是要把她就地正法吧。
沈大寒觉得声带已经没有功能,望着慕容羲,第一次没有脸红,只是后悔自己这十来年过于勤练武功,身体素质太好,没有可能在心情激动的情况下,来个晕倒什么的。
“怎么也不脸红了?”慕容羲似笑非笑地行近,突然抬手抚上了她的脸,这个亲昵的动作就像是老虎摸上了小白兔的脑门,谁知道落下时会不会直接亮出利爪,直接索命呢?
沈大寒连呼吸也不敢了,因为慕容羲摸完了她的脸,手指落下去,在她颈间的伤痕处摸了一下,似乎是猛兽对着猎物细心观察,在研究从哪儿下口不会崩了牙。
“什么叫人人能当驸马,解释来听听啊。”慕容羲距离她极近,声音也低于近乎呢喃。
沈大寒心里给自己点了香,烧了纸,声音干涩低微到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我,我是猜当初是公主毒害的将军,使将军为落入贼人手中。为了让公主愧疚,就……就说将军因之被贼人玷辱,以后公主肯定没脸来纠缠将军了。”
“还有呢?”慕容羲似乎在笑,但是笑意没有达到他眼中。
“还有……还有就是我我我倾慕将军,又被公主整治,所以故意气公主的。”沈大寒赶紧再补一个万金油式的恶毒女配害女主的理由,因为慕容羲的手已经摸到她颈后了,中指的指尖正落在大椎穴上,这个穴位是手足三阳与督脉交会之所,真气透入,轻则全身麻痹不能动弹,重则从此瘫痪卧床,再狠就直接去奈何桥上混碗孟婆汤做朝食了。
慕容羲笑叹,“你这谄媚的态度,当真是令人不悦啊……这么绝密事情都被你透露了,给本将一个不杀你灭口的理由吧。”
沈大寒听他末一句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福至心灵,立即道:“属下奉命查案,两起命案已查到关键处,求将军开恩。”
“京兆府自然有人查案,哪就用得着你一个黄毛丫头,这个理由不太好。”慕容羲冷笑道。
果然就听有足音行近,却是李漠两位侍卫中的男子重又回来,隔了极远便向慕容羲行礼,道:“家主人命我来给这位姑娘解困。”
慕容羲叹道:“不必,还是请你家主人舍张草席罢。”
这时候就是要命的拼演技时刻,沈大寒立即飙出两颗珠泪,道:“将军饶命!余生定当为您牵马坠镫,回报您的大恩大德!”
慕容羲望着她的眼睛,叹道:“蠢货,倒是挺会自抬身价的……方才那位贵人待你不薄,我也不忍拂了她的面子。旧事与你无关,也不必再提,如若再犯,本将一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沈大寒听他的意思并不想解释自己方才那个谣言,一时狂喜,忙笑道:“多谢将军!大寒此生必定守口如瓶,死也不说!”
慕容羲终于将那只既好看的要命,也确实能轻易便要人命的手从她颈上移开,向那侍卫道:“贵主人既然有慈悲之心,就饶她不死吧,尊使请。”
沈大寒的束缚很快就被解开了,三公主那侍卫一张国字脸板的平平整整的也看不出喜怒,他指引慕容羲等两人到后院角门,便告辞离开了。
原来此地是永宁观的后院,三公主出家修道之后,舍宅为观,后角门开在一道小巷里,正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外等着,一名瞧不出年纪的老仆伺候。
慕容羲登车之后,见沈大寒恭立在侧,似乎想要开溜,道:“上来,有话问你。”
这马车本就不是慕容羲常用的,不知道是为低调行事还是别有深意。车内狭窄,沈大寒又不能去与慕容羲并肩坐在一处,只能低眉顺眼跪坐于慕容羲的膝畔。
慕容羲说是有话要问她,却一言不发。沈大寒从昨天晚上就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唯一入口的还是一杯加料劣酒,此刻饿的要命,心中早就将慕容羲骂了个狗血淋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大寒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距离这位还有那么十万八千里,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压死人,位卑就不要想什么待遇了。再说自家做为职场新人,心里骂归骂,在老板面前乖一点必然不会有错。
冷不防地,沈大寒突然觉得后颈一暖,竟然是慕容羲那只要命的手又放上来,她的老毛病立即又犯了,刹那间从脸到颈尽数羞成透粉,还有蔓延扩散的趋势。
她没了愤怒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在慕容羲的死亡阴影下跪正了,心道死可也,死在慕容羲手下也可,就是别扭断脖子这么疼可以吗?
她在慕容羲的掌下战栗,慕容羲却笑的甚是畅意,“你方才的话里,有个极为致命的破绽,现在还没有想到吗?”